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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输赢已成定局。
今日一大早，就有同窗来挨着斋舍喊人。
“要输啊。”陆双楼语气平淡，仿佛要输的不是自己的队伍。
白衣黄褂各自聚拢成两团，从左右两边下场。
“你知道他俩干什么去了么？”
“传我！传我！”
学生们看客们都已陆续离开，场边留了一地果皮瓜壳。
吵吵闹闹中，同伴们把那少年拉起来，袖子往脸上一抹，“再来！”
三月十五，林远山与柳从心才回到小西山。
一揖打直，又道：“五月府试，还愿与你同保。”
“林远山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去年闹过两回。小西山就这么多人，谁不熟谁啊。”
场边聚集了许多人，有垂髫有束冠，贺今行立于其中，抱臂看着场上。
贺今行也扬起笑，与他对礼，“江拙兄客气了。”
仿佛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你出来就是了。”柳从心十分不耐烦，说完转身便走。
先前那捡球的少年又拿了扫帚撮箕，开始清扫。
“同窗，看谁呢？”
第二日，卯时初。
“观战也很有意思。”他往旁边让了一步，好让对方插入人群。
休沐日，护城河西岸的双门鞠城内。
“别什么都掺和。”
年前双方约定比赛，三月天气暖和了，正好履约。
“等等。”
江拙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贺今行走出檐廊，走到日光下，柳从心难得没有像先前一般捏着鼻子避开。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到了垂柳坡。
陆双楼比他高一些，又挨得极近，所以半垂着眼皮看他，以致斜飞的眼尾更加上翘，瞳仁被压得极宽，与眼白相混，朦朦胧胧，平添几分慵懒。
“你会不会……”柳从心看着他利落上马，咽下了剩下的话。
西山书院走贵而精的路子，不可能满足一城的教学需求。州府就在城西南圈了一块地开办社学，供几千学子读书。
输了球的不甘心，赢了球的得意洋洋，两拨人互相呛声，又吵又闹。
好在不需要上场。
社学又进一球，周围响起猛烈的喝彩。
他边走边灌了一大口，复又摁上盖子，把水囊往后一抛。
这日下了课，贺今行刚出讲堂，就得到一个熊抱。
墙外侯着两匹马。
陆双楼拿了帕子擦汗，一边向他走过来。
“球呢？捡球的，快把球捡回来啊！”有少年喊道。
捡球的也是个少年人，跑到角落捡起皮球，一脚踢回。
两个人肩并肩看了半场，西山书院这边形势不太妙。
“不熟吗？”陆双楼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也看向鞠场上奔跑的同龄人，真诚发问：“那你为什么要帮他？”
“怎么不上场？”贺长期经过，随口问道。他提着自己的水囊，却没急着动，先平复呼吸。
反正缺人，一个是缺，两个也是缺。他踢够了就下场，也没什么要紧的。
水里似乎泡着些理气和中的药材，一口下去透心凉。
其余学生们紧接着涌出来，见了林远山，讲他团团围住，问他去哪儿了，怎地好几日不见。
“看球啊。”贺今行从那捡球少年身上收回目光。
林远山显然早已激动过了，此刻神态尚能自持，抱拳道：“托今行相助，我明日便随家里商队走秦甘路，去仙慈关了。”
贺今行稳稳接住。
贺今行迎着他的目光，“怕拖后腿。”随即有些腼腆地微微一笑。
“林远山和姓柳的都不在，缺人嘛，输了正常。没什么好可惜的。”陆双楼说着打了个哈欠。
场内外立即响起叫好声，间或夹杂着几句骂声。
贺今行瞥到他干裂的嘴唇，举起手里的水囊，“要吗？”
“这边！”
周遭温度瞬间升高。
有离得近的黄褂少年飞身去救，却差了一点，没截到皮球，反而扑到地上，擦了一脸的灰。
他才又看向身边的人，“收钱办事，要什么理由。你刚刚说什么？”
他其实听了个大概，只是不敢确定，所以再问一遍。
他停步侧身，“柳少爷有何事？”
柳从心咬牙片刻，“明日卯时，你记得出门。”
马上的少年不再着襕衫，换了一身赤黑的武服。
他穿着短打推开顽石斋的门，柳从心已等在庭院里。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书院侧墙，直接翻了出去。
白衣黄褂颜色分明，混在一起却无比和谐。
“谢谢你啊，今行。”江拙说，说完又想起什么，拱手向他作揖。先是右手叠左手，又猛地反应过来，换成左手叠右手。
“回家了吧。”他敛神说道，然后就听对方笑了一声。
“嘿嘿。”林远山挠头，悄悄向后瞥了一眼，然后掐着声音说：“二哥给我说的情，还打了包票。他在我爹娘那儿，可比我有分量多了。”
“好！”贺今行跟着大家一起鼓掌，看向计分柱，社学又进一球，分差拉到三柱。
贺长期用拇指弹开水囊盖子，“你倒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贺今行一眼看去，只觉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两边打的八人场，西山书院这边前两节还不错，一换人就渐渐力不从心。
江拙抬头，小麦色的双颊带着被晒出来的红。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咽下一口唾沫，“今行。”
“那好，你要不要喝点儿水？然后我们再去扫另一边。”
他
一颗小小的皮球在两方之间交换了数个来回，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自胸腔里闷出的，极其短促的一声。
仲春末尾，太阳已不和蔼，又受血气旺盛的同窗影响，贺今行也觉出了几分热。
“中。”陆双楼打了个响指。
两人道别，江拙向东过西黍水桥，贺今行在原地站了片刻，又转身进了鞠城。
他歪着脑袋，几乎头碰到贺今行的头，压低了声音，“要不也帮帮我？”
字里行间的隐喻都是“你不知道啊”。
不过他说话一贯这样，“谢先生夸奖”和“今天饭菜真难吃”的调子如出一辙。
少年们得了球，立时跑动起来，如壶水沸腾，场上瞬间热火朝天。
贺今行忽然有种错觉，给这人搬一张榻来，这人能当场躺下睡个囫囵觉。
他向前看去，柳从心站在不远处。
双门的鞠城在南北立有两座鞠域，东西专供人观看，场地要比单门大许多。因此有专门负责捡球的人。
“好。只是，你爹娘可有为难？”
然而陆双楼说是“玩笑”，那就暂且当玩笑罢。
“我还以为你要说不知道呢。”陆双楼仍旧一副散漫的样子，“柳从心跟着他一起，想必是去帮忙说服他爹娘吧？”
陆双楼收回手，眨眨眼，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开个玩笑而已，走了。”
“小心！小心！”
大多数烦恼对他来说都轻如鸿毛，在他心头搔一下，也就散了。
“回防——”
陆双楼如游鱼一般穿出对方两人的联袂防守，接住顾横之传来的球，飞起一脚，直入鞠域。
见贺今行微微皱眉，这人挑起一抹笑，带出恶劣的弧度。
因是双门对打，人数少了不好。聚集人手的少年发现林远山和柳从心不在，又听说贺今行技术还行，便死活拖上他，要他做个替补。
场上除了西山书院的学生，还有统一着姜黄背褡的社学少年们。
贺今行已经习惯，接了句：“可惜了。”
他忍下脊背的隐隐作痛，笑道：“看来是有好事发生。”
拜师不成，不成就不成罢。
“为什么？”
“我得歇会儿，你们谁上一个。”陆双楼下场，立即有白衣黑裤的少年补上去。
不为别的，就为和社学的一场蹴鞠赛。
少顷，一队车马出现在视野里，他们站在高处，柳从心向着车队挥手。
江拙点头，点了两下又立刻摇头，“我有，我自己带了。”
“确实不熟。”贺今行不为所动，将目光转向场内。
在前打头的几匹马中立刻分出一匹，加速前来。
只是脸色仍旧如覆冰霜，让人不好搭话。
后者手里仍握着把扇子，扇柄还是乌骨，坠着的玉却换成了翡翠质地的平安扣。
说话间，蹴完鞠的同窗们纷纷过来，拿了帕子或是水囊，擦汗的擦汗，灌水的灌水。更有甚者直接脱了外衣，卷起来当扇子，甩得虎虎生风。
至于“技术还行”这话是谁说的……他偏头去看，恰与对方目光相撞。
社学的少年们也爱到护城河西岸的鞠城来玩儿，一来二去遇得多了就认识了。
“不是擅长踢双门么，这会儿不去试试？”
两个人清扫比一个人要快得多，完事后，他们一起出鞠城。
他也过去拿了一把扫帚，从另一头扫起来。
林远山大着嗓门儿挨个回答了，最后趁着大家都在的机会，郑重辞行。
贺今行看着他的背影，大约猜到了几分目的。
贺今行很少因一件事情而低沉许久。
两人在中间汇合，贺今行叫他：“又遇见了啊，江拙。”
] 输赢已成定局。
今日一大早，就有同窗来挨着斋舍喊人。
“要输啊。”陆双楼语气平淡，仿佛要输的不是自己的队伍。
白衣黄褂各自聚拢成两团，从左右两边下场。
“你知道他俩干什么去了么？”
“传我！传我！”
学生们看客们都已陆续离开，场边留了一地果皮瓜壳。
吵吵闹闹中，同伴们把那少年拉起来，袖子往脸上一抹，“再来！”
三月十五，林远山与柳从心才回到小西山。
一揖打直，又道：“五月府试，还愿与你同保。”
“林远山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去年闹过两回。小西山就这么多人，谁不熟谁啊。”
场边聚集了许多人，有垂髫有束冠，贺今行立于其中，抱臂看着场上。
贺今行也扬起笑，与他对礼，“江拙兄客气了。”
仿佛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你出来就是了。”柳从心十分不耐烦，说完转身便走。
先前那捡球的少年又拿了扫帚撮箕，开始清扫。
“同窗，看谁呢？”
第二日，卯时初。
“观战也很有意思。”他往旁边让了一步，好让对方插入人群。
休沐日，护城河西岸的双门鞠城内。
“别什么都掺和。”
年前双方约定比赛，三月天气暖和了，正好履约。
“等等。”
江拙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贺今行走出檐廊，走到日光下，柳从心难得没有像先前一般捏着鼻子避开。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到了垂柳坡。
陆双楼比他高一些，又挨得极近，所以半垂着眼皮看他，以致斜飞的眼尾更加上翘，瞳仁被压得极宽，与眼白相混，朦朦胧胧，平添几分慵懒。
“你会不会……”柳从心看着他利落上马，咽下了剩下的话。
西山书院走贵而精的路子，不可能满足一城的教学需求。州府就在城西南圈了一块地开办社学，供几千学子读书。
输了球的不甘心，赢了球的得意洋洋，两拨人互相呛声，又吵又闹。
好在不需要上场。
社学又进一球，周围响起猛烈的喝彩。
他边走边灌了一大口，复又摁上盖子，把水囊往后一抛。
这日下了课，贺今行刚出讲堂，就得到一个熊抱。
墙外侯着两匹马。
陆双楼拿了帕子擦汗，一边向他走过来。
“球呢？捡球的，快把球捡回来啊！”有少年喊道。
捡球的也是个少年人，跑到角落捡起皮球，一脚踢回。
两个人肩并肩看了半场，西山书院这边形势不太妙。
“不熟吗？”陆双楼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也看向鞠场上奔跑的同龄人，真诚发问：“那你为什么要帮他？”
“怎么不上场？”贺长期经过，随口问道。他提着自己的水囊，却没急着动，先平复呼吸。
反正缺人，一个是缺，两个也是缺。他踢够了就下场，也没什么要紧的。
水里似乎泡着些理气和中的药材，一口下去透心凉。
其余学生们紧接着涌出来，见了林远山，讲他团团围住，问他去哪儿了，怎地好几日不见。
“看球啊。”贺今行从那捡球少年身上收回目光。
林远山显然早已激动过了，此刻神态尚能自持，抱拳道：“托今行相助，我明日便随家里商队走秦甘路，去仙慈关了。”
贺今行稳稳接住。
贺今行迎着他的目光，“怕拖后腿。”随即有些腼腆地微微一笑。
“林远山和姓柳的都不在，缺人嘛，输了正常。没什么好可惜的。”陆双楼说着打了个哈欠。
场内外立即响起叫好声，间或夹杂着几句骂声。
贺今行瞥到他干裂的嘴唇，举起手里的水囊，“要吗？”
“这边！”
周遭温度瞬间升高。
有离得近的黄褂少年飞身去救，却差了一点，没截到皮球，反而扑到地上，擦了一脸的灰。
他才又看向身边的人，“收钱办事，要什么理由。你刚刚说什么？”
他其实听了个大概，只是不敢确定，所以再问一遍。
他停步侧身，“柳少爷有何事？”
柳从心咬牙片刻，“明日卯时，你记得出门。”
马上的少年不再着襕衫，换了一身赤黑的武服。
他穿着短打推开顽石斋的门，柳从心已等在庭院里。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书院侧墙，直接翻了出去。
白衣黄褂颜色分明，混在一起却无比和谐。
“谢谢你啊，今行。”江拙说，说完又想起什么，拱手向他作揖。先是右手叠左手，又猛地反应过来，换成左手叠右手。
“回家了吧。”他敛神说道，然后就听对方笑了一声。
“嘿嘿。”林远山挠头，悄悄向后瞥了一眼，然后掐着声音说：“二哥给我说的情，还打了包票。他在我爹娘那儿，可比我有分量多了。”
“好！”贺今行跟着大家一起鼓掌，看向计分柱，社学又进一球，分差拉到三柱。
贺长期用拇指弹开水囊盖子，“你倒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贺今行一眼看去，只觉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两边打的八人场，西山书院这边前两节还不错，一换人就渐渐力不从心。
江拙抬头，小麦色的双颊带着被晒出来的红。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咽下一口唾沫，“今行。”
“那好，你要不要喝点儿水？然后我们再去扫另一边。”
他
一颗小小的皮球在两方之间交换了数个来回，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自胸腔里闷出的，极其短促的一声。
仲春末尾，太阳已不和蔼，又受血气旺盛的同窗影响，贺今行也觉出了几分热。
“中。”陆双楼打了个响指。
两人道别，江拙向东过西黍水桥，贺今行在原地站了片刻，又转身进了鞠城。
他歪着脑袋，几乎头碰到贺今行的头，压低了声音，“要不也帮帮我？”
字里行间的隐喻都是“你不知道啊”。
不过他说话一贯这样，“谢先生夸奖”和“今天饭菜真难吃”的调子如出一辙。
少年们得了球，立时跑动起来，如壶水沸腾，场上瞬间热火朝天。
贺今行忽然有种错觉，给这人搬一张榻来，这人能当场躺下睡个囫囵觉。
他向前看去，柳从心站在不远处。
双门的鞠城在南北立有两座鞠域，东西专供人观看，场地要比单门大许多。因此有专门负责捡球的人。
“好。只是，你爹娘可有为难？”
然而陆双楼说是“玩笑”，那就暂且当玩笑罢。
“我还以为你要说不知道呢。”陆双楼仍旧一副散漫的样子，“柳从心跟着他一起，想必是去帮忙说服他爹娘吧？”
陆双楼收回手，眨眨眼，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开个玩笑而已，走了。”
“小心！小心！”
大多数烦恼对他来说都轻如鸿毛，在他心头搔一下，也就散了。
“回防——”
陆双楼如游鱼一般穿出对方两人的联袂防守，接住顾横之传来的球，飞起一脚，直入鞠域。
见贺今行微微皱眉，这人挑起一抹笑，带出恶劣的弧度。
因是双门对打，人数少了不好。聚集人手的少年发现林远山和柳从心不在，又听说贺今行技术还行，便死活拖上他，要他做个替补。
场上除了西山书院的学生，还有统一着姜黄背褡的社学少年们。
贺今行已经习惯，接了句：“可惜了。”
他忍下脊背的隐隐作痛，笑道：“看来是有好事发生。”
拜师不成，不成就不成罢。
“为什么？”
“我得歇会儿，你们谁上一个。”陆双楼下场，立即有白衣黑裤的少年补上去。
不为别的，就为和社学的一场蹴鞠赛。
少顷，一队车马出现在视野里，他们站在高处，柳从心向着车队挥手。
江拙点头，点了两下又立刻摇头，“我有，我自己带了。”
“确实不熟。”贺今行不为所动，将目光转向场内。
在前打头的几匹马中立刻分出一匹，加速前来。
只是脸色仍旧如覆冰霜，让人不好搭话。
后者手里仍握着把扇子，扇柄还是乌骨，坠着的玉却换成了翡翠质地的平安扣。
说话间，蹴完鞠的同窗们纷纷过来，拿了帕子或是水囊，擦汗的擦汗，灌水的灌水。更有甚者直接脱了外衣，卷起来当扇子，甩得虎虎生风。
至于“技术还行”这话是谁说的……他偏头去看，恰与对方目光相撞。
社学的少年们也爱到护城河西岸的鞠城来玩儿，一来二去遇得多了就认识了。
“不是擅长踢双门么，这会儿不去试试？”
两个人清扫比一个人要快得多，完事后，他们一起出鞠城。
他也过去拿了一把扫帚，从另一头扫起来。
林远山大着嗓门儿挨个回答了，最后趁着大家都在的机会，郑重辞行。
贺今行看着他的背影，大约猜到了几分目的。
贺今行很少因一件事情而低沉许久。
两人在中间汇合，贺今行叫他：“又遇见了啊，江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