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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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该上药了。”

    徽月抓紧被褥：“那弟子可是从寒冰窟受罚回来？”

    但他们早就殉道了。

    徽月当即跪倒着扑进他怀中呜咽，情绪稀碎，两人哭得泣不成声。

    插在她肩膀上的诛仙剑魔气缭绕，仅一瞬的功夫，徽月五脏六腑堪比凌迟。他的主人曾在剑身上刻着世间所有的禁咒，感受到主人身上的杀气就会主动飞出，很漂亮的剑弧，徽月疼得眼睛眯起，视野模糊。

    她脸虽然很圆，但眉毛比较粗浓，说起话来凶巴巴的，对徽月却是分外柔和。

    爹爹声音温柔而嘶哑。

    很冷，像是巴不得这里的人全部死光了。

    “月月，快跑啊！”

    不过眨眼就撞剑。谁也没想到，仙山最弱的掌门之女会比她爹爹先殉道。这一次，溅到他脸上的血红艳似火，遮盖住了他的视线，后悔的机会都没给他。

    对不起，爹爹。

    邪魔瞬间灰飞烟灭，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重生回年少，路今慈最落魄的时候。

    她心中一悸，忙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黑雾的方向。

    又梦到前世的事了。

    她拉下衣服一头青丝垂落在肩膀，露出背上像蜈蚣一样狰狞的疤痕，可惜只能淡化，很难永久消掉。

    这可不就是路今慈。

    那种邪魔，最好死了。

    那年路今慈还是宗门中的小弟子，一穷二白，在仙山饱受欺凌。奄奄一息蜷缩在血泊中，她不禁心生同情。

    一轮血月高挂枝头，她似乎看见了死去师兄师姐的笑脸。仙山曾是热闹的仙山，诗词歌赋中的人间至乐也不过如此，瀑布论剑，春笛引兽，哥哥时常带她去镇上看花灯……

    宋徽月梦醒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听着床边静心铃悦耳的声响，缓缓靠在床边闭着眼，不知不觉重生都一个月有余了。

    “月月乖，听爹爹的话，好吗？”

    她实在于心不忍，服了易容丹替他受过，留下了困扰她半生的寒毒，时不时发作，钻心刺骨地疼。

    怎么能把他忘了。

    鸢儿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小姐真是冰雪聪明，怪就怪在之后执法堂的人去询问那名弟子，他也是一句话也不说，此事就不了了之。”

    看她肩膀吓得发颤，他手中的力道不由松了几分，挣脱她，诛仙剑迅速飞回手中。

    好像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

    她不禁想之前也真傻，对这样一个人掏心掏肺。

    前世他也是高烧不退给人拖出来打得半死不活，骨头硬得连她过去看他也不告诉事情原委。

    路今慈好像的确是后悔了，拖住她的身子，抬手拔剑。可伤害徽月的不是剑，而是歹毒的禁咒，风声听在心头都如针扎一般，好疼，很多短暂的美好在脑中划过。

    这不是梦，而是她眼前血淋淋的现实。

    是为路今慈受的。

    “跑啊！”

    人人谈之色变的魔王当场悔得肝胆俱碎 ，拍碎诛仙剑，浑身颤抖地抱着她逐渐消散的尸体，几乎要疯魔。

    鸢儿推开门，一身青裙如水中荷，双丫鬓被外头枝丫落下的雨水打湿。

    她抬脸笑容破碎：“路今慈，我曾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让你走向正道……但现在我好后悔，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你了……”

    徽月手中的碎玉落地，路今慈怔然看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碎了。

    徽月温柔一笑，哽咽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爹爹，月月这就带爹爹走。”

    徽月抓得更紧了，任由血顺着胳膊流下，不许伤害爹爹。

    曾听爹爹提起过一个上古杀阵，需要人祭才能开。只是祭阵者，生生世世不得轮回，永远沉沦在这世间最寒冷的无妄海。

    眼前一片狼藉。昔日繁荣的长衡仙山沦为废墟，风声尖锐嗡鸣，电闪雷鸣，山门残缺了一半，到处都是尸体，找不到一块能下脚的地方。哥哥和娘亲临别时的背影仿佛近在眼前。

    巨石下压着爹爹，他脸上的沟壑被血填满，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绝望道：“月月别管我了！魔王马上就要来了！快跑啊！不要说是我的女儿，去找个没有邪魔的地方好好生活好吗？”

    徽月腰间挂的玉发着温润的白色光泽，上边白色的兔子栩栩如生，这是路今慈曾亲手雕给她的，如今怕是他早就忘了。

    “不要……”

    她红着眼，能带走一个是一个，爹爹是她的血亲。

    宋徽月执拗地想要将他从巨石下救出来。

    有一名少年从中走出，不知是魔王还是别的邪物，他黑袍飘动各式珠砾发着莹莹的光，连起来一起可见星盘的影子，大拇指上的扳指也是由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玉所雕，玉面宛若新生婴儿的肌肤般富有光泽，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徽月膝盖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再去寻爹爹眼睛被黑雾挡住，仿佛没入了永夜。黑雾扩散速度很快，几乎吞天蔽日，可不就是魔王来了！

    你，后悔了吗？

    “丢人现眼。”

    现在他们都还活着。

    不曾想，宋徽月双手直接抓上了诛仙剑。

    徽月点了点她鼻尖：“就你机灵。”

    他慢悠悠扫过在场之人，咬着指节冷笑，唇红齿白，眼中满是恨意。世人都知道，他恨修真界，更恨整个长衡仙山。

    杀阵开。

    路今慈粗暴地捏住她下巴：“孤再说一遍，松手！”

    这七邪诛心符能保命亦能杀人。

    宋徽月在血雨中狂奔，像一朵暴雨中发抖的花，衣服被血雨浸透也浑然不觉。

    路今慈冷冷看了他一眼，抬手掐诀，徽月咬牙抓上他手。

    徽月望着鸢儿发愣，眼见两只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噗嗤一笑。

    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

    她指尖连着血，很绝望：“哥哥娘亲都走了，我就只剩下爹爹了……爹爹别抛下我啊，我害怕。”

    凡人之躯根本扛不过魔王的威压。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就像当年一样，温温柔柔地笑着，身子单薄。

    徽月攥紧玉不让自己露怯：

    门外的敲门声将她思绪拉回来。

    闭了眼，自然就看不见掌门巴不得将路今慈生吃的眼神。

    “原来小姐总不爱笑，笑起来可真好看。比那什么修真界第一美人好看多了！我家小姐才是天下第一。”

    可她不仅是掌门之女，还是整个长衡仙山唯一没有修为的人。一个凡人，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挖着碎石。

    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魔王认出了她，眼神冰冷，更为陌生。

    她眼角划过一行泪，听见爹爹撕心裂肺：“路今慈你这个畜牲！把我女儿还回来！就算长衡仙山欠你良多，我女儿何时欠过你！你说话啊！”

    鼻尖弥漫的血腥气久久不散，她眼睁睁看着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在面前消失，无能为力。

    她伸手将众人护在身后，与他对峙。

    众人都来不及反应，黑剑就倏地刺穿徽月的肩膀，霎时血液飞溅在路今慈脸上，滚烫又妖艳，盘旋在仙山上空的乌鸦惊得发出凄厉惨叫。

    给他赠药，送桂花糕，伴他度过这一生最艰难的日子。

    怕他，恨他，但是后退一步大家都完了。

    在剑刺穿肩膀的那一刻。

    从未有这样的一片腥红。

    她脸白胜雪。

    天空血雨蒙蒙，黑云透不进光。www.cuier.me

    他怒喝：“宋徽月，松手！”

    “路今慈，收手吧。”

    鸢儿将药膏涂抹在背上：“小姐，你养伤的这段时间宗门发生了件事。事其实也不大，就是外门的小弟子受罚回来后发了很高的烧，不知得罪了谁给人从屋里揪出来打了一顿，听说骨头都快被打碎了，他却一声也不吭。”

    可就在这时，黑雾不知从哪窜出来，她猛然被掌门推到一边。

    “小姐你笑了你笑了。”

    徽月支开鸢儿，从梳妆台下找到了一枚锦囊，拿出一张叠好的符纸。

    她捏紧，这辈子没按前世的时间给他赠药，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见过他脆弱，也见过他恶劣又想求得关注的模样。www.jingting.me

    火焰缠绕着断木，爹爹虚弱的身子也如柴火般进去，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路今慈年少时就长得很好看，长大的他身姿越发挺拔，束着高发，黄金龙犄冠与之很是相配，发尾飘荡着火星。

    长衡仙山对不同身份的弟子管控不是很严，只要是一个峰的无论内外门都可以住在一起，只是路今慈被排挤不想别的弟子住在各自的峰上云端，他

    少年魔气大涨，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

    徽月浑身发颤，或许从年少雨夜那一瞥开始一切都是错的。

    掌门苦笑道：“是爹爹没能力才没能保护你……”

    路今慈突然发觉什么，推开她已经来不及了：“你敢！”

    鸢儿从小跟她一同长大，最后为她寻找能修炼的法子死在了天山。

    这年他还只是宗门内受尽欺凌的小弟子，被罚去寒冰窟受过，同时生了很重的病。

    就连鸢儿都以为只是普通的伤。

    矜贵，再也没有当年影子。

    可每一步都像走到刀子上。

    路今慈…真的是他……

    从中传来讥笑。

    “爹爹！”

    要是那时知道他在未来会叛逃宗门入魔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