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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秉兰如此想,她的兄弟姐妹、后辈,也如此想。

    “没事儿。”温盈却笑笑,蹲下来,朝女孩招招手。

    入目就是江应慈一头显眼的红卷发,和两个月前她染的那头如出一辙,穿着打扮也张扬,一条轮胎褶牛仔连衣裙,套件毛皮草长外套,踩厚底靴,不顾外面冰天雪地。

    她心知肚明的事情太多了,没办法不在意,也没办法太在意,有根刺时不时扎你一下,如鲠在喉。

    温盈却先去了正堂,已有几位客人在此饮茶。

    方秉兰想让她记住这点。

    江明宗:「回去了?」

    后来与江麟友婚配,颇有强强联合、权钱捆绑的意味,所以江家败落,方家紧跟着也被踢出权力中心。

    江麟友不给慈色,“没迟到也不该来这么晚,让长辈等,像什么话?还不快去赔礼道歉?”

    她孕育了三个子女,却少见疲态。皮相是做过医美后肉眼可见的油光与紧致,细细的一道弯眉,眼尾有浅纹,恰好到处的风韵。

    江家是个好东家,管家佣人们想挣过年工资而无法团聚的话,可以让家人过来短住个春节,但范围仅限偏房那片,万万不能到少爷小姐们活动的区域。

    不用抬眸接,也知道是江应慈的。

    固定好贝雷帽后,温盈却赶着落日出门,踏上蜿蜒的水榭连廊,穿过门洞,一幅幅由漏窗框起的景如浮光掠影,在余光里一一飞逝而过。

    首饰也没戴,上次出席星视盛典,丢了件霓虹蓝帕拉伊巴的小发饰,她拿不准丢哪里,本想一赔了之,谁知造型师说这套发饰是圈内一个资方的私藏。www.yingze.me

    他也不在意,边换着女伴,边耐心等她应邀。

    哪怕光景不如从前,但站过的位置太高,池边随意洒把饲料,大把鱼抢着吃。

    方秉兰端坐上席,水推波盘头,配一身墨绿绣金旗袍,臂间挽着皮草,像民国剧里等着姨太太请安的大夫人。

    进娱乐圈后,虽回来的次数不多,可有了依傍的事业,总算有点底气了。

    两人都是一张俏丽的瓜子脸,五官有相似之处,却很好区分。

    她知道今晚江应慈江应霓两人肯定是盛装,故选了一套橡粉色毛衣加毛呢半身裙,搭一件白色皮草外套,长卷发染回黑色,随意披在一侧肩前。

    很好,她也不是很想去。

    江应霓打扮则收敛许多,深棕梨花头微卷,戴细框眼镜,化着淡妆,气质书卷又文静。

    下午四点半,温盈却起来梳妆。

    温盈却要来支马克笔,应邀签到女孩洗得泛白的裙上,又用小号加了管家微信,转去买新裙子的钱,当给小姑娘的新年红包了。

    蒋勋南说,赔就不必,赏脸吃两顿饭,权当是送她的小礼物。

    造型师那边,要不是林展拦着,说这是国内顶尖团队,星视盛典又替她解了围,她就要和她们一拍两散了。

    温盈却这三个字,进江家前,其实是温盈雀。院长说发现她时,篮子里塞了张纸,上面仅写了这三个字和出生年月,只是字迹有点奇怪,但好听,就保留下来了。

    亭台楼阁高低错落,花坛、置石、八角亭、石桥、连廊通过步道小径,漫不经心地连接在一起,东侧有一池冻湖,冰面映着粉墙青石,将一幅中式园林山水画海纳其中。

    “小鸟姐姐——!”一个半人高,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哒哒哒小跑进来。

    虽然她年纪小,但在娱乐圈甜妹这一赛道上,留下的影像着实不多,所以她也摸不准到底合不合适。反正攻击性,总归没那么强。

    往后,若有外人暂住,都会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到不该去的地方,晚上还会有人巡逻守夜。

    那里是正堂,旁边就是膳厅,佣人们忙碌进出卷挟的阵风,摇动了青苔遍布墙垣上的浓密树影。

    “来了啊。”方秉兰起身走近,伸出皮草下戴高冰飘花手镯的一截白腕,搭上她手,带她认人。

    甜妹。

    对方回得很快:「浮金有个局,到时我来接你」

    温盈却做了会心理斗争,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给蒋勋南复了句:「有时间的」

    十五分钟后,江应慈和江应霓姗姗来迟。

    只是今晚,也不是人人对她,都如此的。

    江家是她生命的转折,为此牺牲,退让,是她应该做的。

    ——就是被她晾了一下午的蒋勋南。

    “她们玩心重,你又不是不知道。”方秉兰挽着他手,“再说,现在不是还没到开席时间吗?”

    那根刺在心脏里扭动,又疼又痒,她忍不住顶了一眼回去。

    温盈却本该先去找江家主母方秉兰问安,可大管家说,夫人正在午憩。www.nianping.me

    哄妥帖了,江应慈才示意佣人上来替她脱外套,露出只金闪闪的镯子,套着纤瘦

    “不用了。”温盈却关上窗户,两掌贴着吹得麻木的双颊,“晚上给这窗户上把锁。”

    她回了卧房,一栋二层小楼,从主卧推开雕花窗扇,能看见与城中萎落凋敝截然相反的苍葱笼郁。

    江麟友在招待亲友,踱步过来,拍了拍江胤吾的肩,“阿胤,打给你两个妹妹,问问怎么还不到?”

    只是她太忙,蒋勋南约了一次又一次,时间都凑不到一起。

    北城有名的公子哥,身边女明星没断过,上至一线,下至十八线,为人倒阔气,跟了他,不管一天还是一年,资源大大方方地喂。

    一个当家主母,怎么可能在除夕晚宴前,有空午憩呢。

    从前是园子大,管不了每个人,别被发现,一般就没什么问题。不过几年前,一个佣人的儿子喝醉了,游荡到二小姐江应慈的卧房附近,给人吓得不轻。当晚,那佣人一家连人带包袱,全被扔出去了。

    她很久没听过别人喊她小鸟了。

    隔着一桌,名伶一样吊着眼看她的那人,是方秉兰姐姐的女儿,名叫施苒,和江应慈江应霓表姐妹关系很好。

    但要腻,也是一夜就腻了。

    温盈却低眉垂眼,一一喊过去,什么叔啊伯的姑啊婶的,她不常回来,认不全也有借口。

    她初来乍到,行事说话小心谨慎,哪怕是佣人,也不敢使唤,天天晚上忍着冻起床关窗,心底又害怕窗再被风吹开,常常一夜无眠。

    “姨丈,我来打吧。”施苒起身,迫不及待揽活。

    负责她小楼日常事务的管家站到身后,“四小姐,司香师选的是柑橘和冬青味道的香,如果您闻不习惯,我们替您换别的。”

    非常简单,非常低调,非常……

    看归看,但不发作,温盈却轻轻巧巧回以一笑,满意地看她像斗败公鸡一样挪开眼。

    她目光停留不超过一秒,往下滑,确认没别的消息后,按熄屏,窝进被中,睡了个绵长的午觉。

    切回大号时,顶上多了两条新消息。

    管家一看,连忙拽住女孩小臂,“你来干什么!快回屋子去!对不起四小姐,这是我孙女……回去了!”

    她说:「好」

    这样的场合,她没拿出江矩良生辰宴上的人情练达,长辈们话题绕着她,有什么答什么,一个乖字贯彻到底。

    方秉兰所代表的方家,当年比江家权位稍低,但职能重多了,底下人更不敢将生意明目张胆做大,怕连累到。

    “好。”

    方秉兰见着,态度倒不似拒见她时冷漠了,时不时拍拍她手背,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一副母慈女孝的画面。

    经过施苒那桌时,三人聚成个小圈,耳语了几句,随即一道锋利眼风向温盈却袭来。

    很碰巧的是,《风月记事》里的女主名叫姚诗雀,戏中昵称用粤语讲是雀仔,国语里是小鸟的意思。不过,哪怕还叫温盈雀时,孤儿院的人都很少叫她小鸟,如今同行、粉丝也更喜欢喊她小温或盈盈,几乎没人会叫这个了。

    后来江胤吾来了,她短暂解放不到一会儿,就被几个小孩儿围着要签名合照,俨然众星捧月。

    以前冬天半夜,花窗好几回被顶开,冷风破开充盈暖气,长驱直入,呼呼地灌满一室。

    “那也不像话,你宠她们宠得都没规矩了。”

    她嘻嘻笑着,和江应霓一桌桌招呼过去,这边给谁倒杯茶,那边给谁揉揉肩,再从口袋里变出一根棒棒糖,把长辈晚辈都哄得高高兴兴,氛围也热起来了。

    蒋勋南:「身体如何?年初三有时间吗?」

    他们欣赏这样的场面,享受这样的尊荣,万万不会因一时落魄,折断骨头,下去做那条抢食的鱼。

    温盈却心知肚明。

    入席时,她跟在江胤吾身后,方家人瞟到她身上的目光,充满审视、鄙夷、嫌恶,像看一锅白粥里的老鼠屎。

    却,本意退,也有转折之意。

    本来一顿还人情就好,如今又多了一顿赔礼,温盈却心知肚明。

    但终归是一个纯粹的世家,女明星这样的身份,自始至终,都上不得台面,没有哪户高门愿意自家掌上明珠,抛头露脸做戏子。

    坐落整园正中央,隐于深浅绿意中的琉璃瓦上堆着厚雪,楼阁飞檐翘起,成对称之势,庄严肃穆得宛如一个雪地盘坐的佛像。

    女孩冲过来本想抱她,可跑到跟前,又怯怯地往后退了两步,“小鸟姐姐,我很喜欢你,我爸爸妈妈、我同学都很喜欢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爸爸!”江应慈娇声,上前挽住江麟友另一只手,“我们没迟到吧?”

    后来方秉兰给她改成了却。

    当年对外以收养之名把她带回江家,不过无可奈何,方秉兰一直将她视作人生污点,而方家的人,更是从未正眼瞧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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