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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维偶尔也来,看他们玩,只是在后面看,并不下场。

    船底的潺潺水声混合着船夫摇橹哗哗的声音,在她耳朵边混成模糊的一大团。www.cuidie.me在一片黑暗里,在一呼一吸的疼痛中,半梦半醒之间,她觉得自己也像在水面上飘飘浮浮。

    郑祥和卢玉贞拎着大小包袱走过这条胡同。“这条胡同叫地藏胡同,是因为这边的铺子都是专门办白事的,就是卖棺材纸扎香烛的。”

    “蒋大夫昨晚临走时,留下了些补药”,他把一个盒子放到桌上来,木头盒子上刻了很精致的花纹,“但只能一天一丸。”他四周打量了一下,“有点冷,回头我叫郑祥再拿个小点的炭盆过来。”

    她望着窗外,天很蓝,京城的风是干燥中还带点寒意的。她突然想起来,也就是十几天前,她在南京城门找瞎子算了个命,这件事竟然已经像上辈子的事一样了。

    她勉强地开口,声音很嘶哑,“大人,您给我改一个吧。”

    方维把灯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昏黄的灯光下他看的不甚分明,只看得出她脸色苍白,身上沾血的衣服已经换掉了,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用根头绳松松地系着,梳子放在一边。

    他们一路北上,剩下的路程顺风顺水,不几日船就到了通州码头。

    官船过德州地界的时候,她已经能靠自己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了。巴掌大的舱房,她扶着床,吃力地扯着双腿来回行走,一圈又一圈地转,每次会出很多汗。

    她坐下来收拾包袱,将脏衣服都拿出来,准备待会洗一洗。

    郑祥在船上无聊,做完方维布置的功课,总来下层舱房看她。他才十岁,还是小孩子的年纪,喜欢玩叶子牌。卢玉贞坐在床上陪他打了几次,他很高兴,称呼从“玉贞”叫到“姐姐”。

    当时她觉得算命瞎子在胡说八道,如今思量起来,他说的字字句句却准得实在可怕。那么,在陌生的北京城,服侍一个年轻的太监,这便是她的命数了吧。

    李义盘点着他们不多的行李,上了另一辆马车。他殷勤、仔细而周到,是个不错的长随,看得出将来也能当一个不错的管家。皇帝给李孚赐了一座宅邸,离宫中很近。他没有再回头。

    “不用改,这个名字就很好,想来你父母很疼爱你,才给你取的这个名字。”方维道,“我家里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需要改。”

    “干爹不爱玩这个,他马吊都不打的。”郑祥手里一边洗着牌一边说。“他没事就是看书,写字。我大哥也不玩叶子牌,他看不上这个,他们猫儿房里好赌钱的,大事小事都有人当庄家。”

    她又点点头,神色木然,蹭着背板往上挣了挣,想起身给他行礼。

    陆耀和方维差事已毕,要即刻向上级复命。宫里派来的马车接了方维走,临走时他吩咐郑祥带着卢玉贞,到他宫外的宅子里去。他俩带着行李上了马车,看城门的太监们对他们很客气,老远就喝开人群给他们的马车让行。马车在城里左转右转,最后停在一个胡同口。

    这是惯例,大户人家的丫鬟仆妇会改个喜庆的名字,双喜、春桃之类的。何况这个名字如今与她实在不配,如今她既非玉,也不贞。

    他开口问道:“是李义来过了吧。”

    “你还有个大哥?”玉贞好奇地问。

    方维进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盏灯。舱房里边没有窗户,白天和黑夜没有分别。小小的空间里,还留存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掏出钥匙开了院门。这是个简单的一进院,一眼就能望见全部,只有一个院落,三面房屋和实墙围合。院子中朝向门口栽着一株杏树。也许是因为主人家出了趟公差很久没回来,院子里有些杂草。

    “你们不害怕吗?”卢玉贞又好奇地问。

    “我看了你的身契文书,你的本名叫卢玉贞。”方维开口道。

    郑祥说着在胡同尽头的门前停下。门上还贴着半新不旧的春联和门神,写着“吉祥”“如意”。

    因李孚本次是奉旨入阁,北京的六部官员来了一批,在码头前按品级排了序,恭敬地迎接。很快,文官们的轿子和马就跟着李孚的轿子离去。

    “想不到她这样一个人能寻死,想不到她不想死了又好的这么快。”郑祥说。

    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必了。他打量了一下周围,见桌子上摆了茶壶和茶杯,摸了摸茶壶,提起来倒了大半杯水,将杯子推到离她很近的地方。

    “我大哥傻大胆,什么都不怕,我是一开始害怕,时间长了就不怕了。我干爹说神佛庇佑,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正房两边另外起了一间小耳房,里面很空,堆了点杂物,郑祥把她的行李放在里面。“你就先在这住下吧。”

    ”是,也是我干爹名下的。我们这些人从小净身送进宫里,头一件事就是要找个宫里的老人,记在他名下,我们就是他的干儿子了,和外面父子兄弟一样的。”郑祥跟她讲。

    在床上躺过了混混沌沌的三天,她就坐了起来,自己用手巾沾湿了仔细地擦脸,将已经油腻腻的头发挽成两个大抓髻;她不再让李义进房间,而是自己摸索着换掉被血洇脏的衣服,然后坐着将它叠得整整齐齐。

    她有点发愣,只呆呆地盯着他看。www.yaxiu.me她的新主人,李义告诉她的,一个年轻的太监,如今她身契在他手上。圆脸,有些下垂的眼睛,鼻梁不高,嘴唇有点厚,清秀而朴拙的一张脸。她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太监都是坏人,嗜血,贪财,欺负老百姓,喜欢折磨人……她无力地闭上眼睛,一个奴婢哪能挑主人的好坏。

    她点点头,方维淡淡地道:“他告诉你了吧。”

    卢玉贞活下来了,并且以看得见的速度在好起来,连郑祥日常来舱房送些东西的时候,都能惊叹于她挣扎求生的意志。

    郑祥两边一指,果然各家店门口都摆着纸扎出的童男童女,纸马白烛。“这是干爹新买的宅子。这两年他一直想着在城里置个宅子,算来算去,手里的钱老是不够,去年冬天有个牙人带我们来看这里,因为胡同里都是干这个买卖的,一般人害怕,这个宅子好几年卖不出去,出价特别便宜,结果一看就相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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