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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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有田广六十七步，从一百十九步。问为田几何？

    为此荀靖看望他的同时还多次揶揄，显然是了解自家孩子的怕苦的毛病。

    穿过庭院，荀晏远远望见了正跪坐于客厅中安然持着简牍的荀靖，他快步走了过去，稍一犹豫，身体本能般行云流水的行礼，进屋，跪坐于席。

    荀靖抬袖轻咳一声拂去一闪而过的惊意，放下手面上仍然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淡然模样。

    庭院外张机面无表情的路过，他隐隐感觉自己先前对于叔慈先生美好的滤镜破碎了。

    “我想要那个！”

    荀靖少时因治病之由与张品济交好，这位张品济名唤张初字品济，是南阳颇具盛名的医者，笃好医方，为人正直，后来荀靖便干脆在这弄了处简单的住所，正巧也符合了他隐居山林，专心学问的志向。

    且慢，后世是什么？

    荀晏一下子把自己整懵了，试问一个压根没学过乘法的人是怎么心算乘法的？

    此时正值三月，天气转暖，只是庭院中绿植却未曾复苏，仍然奄奄。

    “今年干旱，许久未曾有雨。”

    虽说是叫做简单的住所，实则细节之处无不精致，有仆从数人打理，这么想着，荀晏莫名有些忧虑起来。

    略显昏黄的铜镜中映照出垂髫小儿的模样，杏眼笑唇，五官秀致，虽说还未长开但眉眼间已是颇有几分荀靖的模样，可惜的是少了点婴儿肥，稍显瘦弱。

    被拘在屋里修养了几日后，荀晏终于获得了下地的权力，虽然他几日前便自觉大好，但张机仍是让他多躺几日，以免病情反复。

    虽说没怎么亲手教导过，但他也知悉五岁孩童应还未曾学到九章算术一书，但认字当是已经认了个囫囵，如此这般……不过是想逗弄逗弄幼子。

    “大人。”

    不一会，他将一捆竹简摊开放在荀晏面前。

    方田术曰：广从步数相乘得积步。

    那男孩瞧着拘谨，分明很好奇但不敢上来搭话，这年头小孩难养活，成人自己都难吃饱，更遑论孩子了，所以乡野间的孩子多半如那顽强的野草，坚韧而顽强，皮实得很。

    拧眉沉思两秒，荀晏没心没肺的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想不出来的东西就不要勉强自己一定要想啦。

    看了眼痴痴依偎在他身边的荀晏，孩童澄澈的眼眸中写满了求夸奖，看上去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彼时张机正提着药箱准备出门去给附近一户农户看诊，闻言颇为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看着小孩明明做不来但又不好意思说，还在抓耳挠腮苦大仇深的钻研真是叫他一天的心情都敞亮了起来呢。

    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小嘴叭叭叭，好话歹话都给他说了。

    “狸奴怎的湿发未干便出门了？”

    荀晏蹲在田间，若有所思的眺望着略显荒凉的植被，倏而一笑，指着田间一只青色的蚱蜢说道:

    时人多谓医为贱也，高门士族多是不愿让家中子弟学习岐黄之术，士子与医工的地位可是天差地别，纵是他肯教，别人家里也未必愿意让孩子走上这条路。

    “先生，”张机不得不开口提醒道，“医，小道也……”

    荀晏垂眸看着竹简上方正端雅的字体，表情逐渐变成空茫茫的懵逼状。

    名叫虎子的男孩叹气道，他家贫，想送个礼物给新的小伙伴都没法。

    荀晏自小养在颍川族地，荀家是名门士族，族中子弟多为饱学之士，所以他就非常放心的把自家崽子托付给隔壁屋尚且年幼的少年，美名其曰培养兄弟感情。

    “更何况仲景亦是自幼研习经书，不也选择了钻研医术。”

    荀晏眼神一亮，也没啥包袱，自顾自贴上去和人家搭话，他年幼，长得好看还嘴甜，不一会就让那平时顽皮得很的大孩子戒心丢得一干二净，晕头转脑认了个便宜弟弟，就差把自己卖给人家了。

    直到贴到荀靖身侧，嗅着熟悉的香味他才堪堪脱离了那种游离般的状态，仿若回到了人间。

    荀靖不赞同的说道。

    他握紧拳头低下了头，在他坚定的信念下，他小小的脑袋疯狂运作，顷刻间心算出了一个答案。

    而像荀晏这般长得好看，一看就没吃过苦的可谓是极少，多半都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

    阿良叹道。

    “小郎君病后瘦了许多，该多用些饭食。”

    “既然狸奴这般有精力，不如来做做这九章算术，嗯……当可看看这‘方田’一章。”

    临走前荀晏送了虎子一朵他路边偷偷采下的最漂亮的野

    张机求助的看向了荀靖，希冀这位素有名望的名士能够来阻住一下事态的发展。

    头发擦了个半干后荀晏便央着阿良要去见阿父，荀晏醒来后待人颇为冷淡，此时一阵痴缠叫阿良直接缴械，忙不迭领着荀晏出门。

    荀晏:……

    值得一提的是，大约是被他第一次吃药时的场景吓着了，张机连夜改良了药方，在不影响药效的前提下加入了甘草与蜂蜜调和口味。

    简单夸奖了几句，荀靖犹豫片刻，颇有兴致的拿出了春秋论语大套餐，少见的好为人师的讲了好几段。

    大人不事生产，身体也不好，还挺会花钱的，他得努力长大养活大人。

    父子一人一碗，非常公平，谁也逃不了。

    于是他跑去缠着张机了。

    荀靖憋着笑怡然自得的坐了回去，施施然拿起了先前置于手边的竹简，顺手再递了一把算筹给荀晏，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神色逐渐苦大仇深的小孩。

    张机无奈，只好携着一只笑得眉眼弯弯的团子同去。

    “是我心急于见大人。”

    荀晏小朋友瞪圆了一双漂亮的杏眼，踌躇片刻悄悄抬头看了眼荀靖，坏心思的大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忙收敛起笑意，装作一本正经的看书。

    “狸奴可以与仲景兄学医，我很听话的，不会打搅到仲景兄的。好不好呀仲景兄～老师！”

    “活人之术，怎是小道？”荀靖抚袖叹道，“仲景不应妄自菲薄。”

    这题目虽说不难，但数字替换得太大，不易计算，最主要的是……他还未曾学过九九术，也就是他根本不会乘法。

    阿良便是荀晏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少年郎，他幼时饥荒流落至颍阴附近，被荀靖收留，自此为荀家的仆从，自幼照顾荀晏。

    荀晏抽空瞟了眼铜镜，此时的铜镜做工已是精湛，虽说肯定比不得后世，但总归照个清晰是没问题的。

    哪想荀靖笑眯眯的抿了口温水，转头便吩咐仆从打点些东西给荀晏带上。

    小孩焉巴巴的低下了头，像只犯了错的幼猫，荀靖失笑，一时也生不出什么气，只是指示着仆从端上一杯蜜水，自己则转身在书柜中挑挑拣拣。

    荀晏突感压力极大，大人如此信任他能解出，他怎么能让大人失望呢！

    心算出了……一个答案？

    同时他也为自己不争气的泪腺感到悲怆，为什么自己会是个这样的哭包？

    在迷茫中他执笔写下了一行数字。

    荀靖笑着放下手中的竹简，姿态放松，虽不严谨却别有一番风流之意，大概长得好看的人干什么都是好看的。

    “今年少雨，果树都不结果了，若是往年我可以摘些野果赠予狸奴。”

    阿良忧心忡忡说道，一边还在为荀晏擦拭刚刚沐浴后的湿发。

    荀靖也很吃鲸，主要是荀晏未曾使用算筹，不过是看了几眼便得出了答案，难不成……他家孩子竟在术数上别有天赋，还是说他兄长屋里的荀彧小侄子在教书育人上颇有心得？

    最终还是以张机端着两碗药进来才得以停歇，在张机满满不理解甚至隐含指责的目光下，荀靖讪讪停下了演讲。

    或许有空可以问问侄子是怎么教的。

    翌日，荀晏权衡一番，暂时不敢往荀靖跟前凑了，生怕又一次被四书五经大礼包轰炸，明明他还是个孩子，他还不想学呜呜呜。

    他叫道。

    虽然味道仍然难以恭维，但总归不至于被苦得生理性泪水直接飙出来，荀晏非常感动，深深感到这个漂亮哥哥可真是个老实人。

    其实乡间小孩本也没这种规定，只是他下意识感觉面前粉雕玉琢的孩子是和他不一样的。

    荀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半干的发梢，阿良已经难掩自责的拿了块巾子为他继续擦拭，他神色低落的说道:

    若不是他先前知晓这孩子身患痼疾，瞧这精力充沛的模样还当真以为没病没灾。

    把自己讲爽了，把荀晏讲瘫了。

    七千九百七十三步。

    他说得委婉，但荀靖明白他的意思。

    行至那农人住所处后，荀晏才惊觉自家简直豪奢，相比之下人家的屋子还是茅草屋，看着就摇摇欲坠，大概只能满足住的需求。

    他依稀记得这是九章算术开篇的基本题型，记忆中族中的彧兄长曾给他看过一些。

    短暂的在记忆中兄长的美貌中沉迷了一会，荀晏又一次把心思放回了题目上，有些忧愁。

    他可以把婴儿肥养回来的！

    张机不敢让他进屋，怕他年幼体弱沾了病气，荀晏也不强求，他少有出门，此时看什么都新鲜，溜达了一圈才在院里看到了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男童，应是那农人之子。

    荀晏严肃的摆弄了一会算筹，深深感觉自己大概是用不来这东西了，干脆往边上一放，自己默默看题。

    但他刚刚细思下又感觉自己应该是学过的……难不成是他前阵子病糊涂了？

    这是荀晏这些天来第一次真正踏出家门，天光正好，温度适宜，田垄中布衣短褐的农人正在耕作，寒冬已去，春种也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