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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启停顿片刻,玩味略含深思的眼微眯,“你在看她的时候,内疚最甚,与其说你在乎她,不如说是…你放不过自己。”

    裴启暗自诽谤着姬浮玉,这人变脸可真快。不过为何,尤茂冰姑娘会叫他兄长?裴启思索着,难道他们俩是兄妹?上次见面姬浮玉不是称她为“爱妻”吗?

    姬浮玉依旧翻动着书页,清冷俊雅,漠然无视。

    “爹爹…你怎么了?”

    “尤茂冰姑娘,你叫我?”裴启一时间有些愣然。

    他紧紧握住杏子烟的手,原本冰冷的体温,被他施以法术渐渐变暖。好似一块软玉,柔意渗入掌心,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姬浮玉抬眸望向杏子烟微颤的睫毛,语气放软了些。

    杏子烟的手不断在虚空中寻找着什么,却什么也捉不到。

    “以后,不许再叫我尤茂冰姑娘。”杏子烟眼神冰冷,语气却无过多责怪。

    “娘亲…我怕,爹爹…不要走……血…好多血……”

    “杏姑娘你可还好?”

    墨花面色恭敬,眼神坚定忠诚,“属下谨遵圣命!”

    裴启的眸深不可测,那双狭长透着邪气的眼一时间竟有些温柔与不忍。“倘若是我,定不会让她如此。”

    姬浮玉紧握着杏子烟的手,俊雅的眸映着杏子烟苍白的脸,一阵沉默。这是他第一次,终于能对她说出口。

    “裴公子。”

    “天佑我大杏子民,以吾祀神明,来日复山河,国泰…民…安……”

    杏子烟轻掀淡绿流苏帷裳,杏眼微抬,万千粉白花色映入眼帘。裴启一身墨绿,在桐树下带有少见的清雅。一转身,邪气入骨,张扬明朗。

    “子烟姑娘,我曾承诺

    “天下之大,战乱四起,姬兄颖悟绝伦实乃凡人不可及,必能平天下,扫四合,何须执于一念,困于一念。”

    “……”

    杏子烟感觉一阵阵疾风刮过她的脸,像刀子像寒冰。她的鬓发凌乱在眉间飞舞,好似那女子自刎前跳的祀天舞。

    她为何,突然叫自己…兄长?

    裴启脸上的玩世不恭已全然收敛,从骨髓深处油然而生的恐惧,此人似乎能控制别人的心神。他并非姬浮玉的对手,而且此人冷血,手下不知道索了多少人的命,多他裴启一人似乎也无关紧要……

    她被墨花抱在怀中,那双眸终于忍不住,最后再看了屋内一眼。透过那渐行渐远的门,杏子烟似乎还能看见那倒在血泊中的两人……

    当年,他乃杏国的国师,一身仙术,杏国危难之际,他却选择闭关不出,只因…顺应天命…

    杏子烟突然开口道。

    “别怕。”

    裴启盯着眼前这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裴启坐在马背上,语气淡淡,那轻佻的嘴角,依旧透着一股邪气。

    “尤茂冰姑娘,你醒了?”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自己交谈,而且还不带有敌意。

    “多谢兄长。”

    “姬某,所求天下太平,缠绵缱绻,在下的确无有,至于其它揣测……”

    “血…好多血……”

    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让自己放弃了本来的行程与计划。

    宫外大雾未散,叛军已兵临城下,空中箭矢狂飞,火光四落,两方刀刃相接,在刺鼻浓烟与惨烈气息中,湮灭,搏杀……

    姬浮玉凤眼微凛,若水寒冰,无形的杀意压迫四周。

    杏子烟呆滞涣散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毫无焦距。

    裴启嘴角微勾,黑沉如渊的眼扑朔迷离,他凝视着杏子烟的双眸,“我也不知道。”一向玩世不恭的他,很少有如此认真的神情。

    裴启眼眸含笑,微微卷起的唇角透着一股邪魅与率性。他的张扬与纨绔与姬浮玉形成鲜明对比,所以杏子烟刚睁开眼,在视觉上一时间有些冲突。

    墨花将军掩去眼底的悲痛,毅然决然地抱起公主就往门外跑去。

    杏子烟用手捂着脸,全身止不住地颤栗着。

    杏子烟嘴唇惨白,在梦魇中,双手也止不住颤抖挥舞着,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嗯。”姬浮玉浅浅应答道,他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似乎被书里的内容吸引了去,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裴启侧头望了一眼杏子烟,她眉头微微皱着,睫毛也有几分颤动。她难道已经醒了,是什么时候?那方才的对话……

    姬浮玉半蹲在杏子烟身前,清冷俊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

    裴启依旧清晰地记得,她说的那句,“尽我所能”。他今日正启程去月花城,路途中发现了她在这辆马车上,于是他趁马夫下车修整时,偷梁换柱……

    杏子烟下了马车。曾经有一个人,也素爱绿衣。所见所闻,这繁花锦簇,都想与他一同观赏。杏子烟眸子暗了几分,转瞬即逝。

    “你怎么在这里?”

    车窗外丛山翠色如新,山涧野鹤游云,清幽俊冷,许是苍雅墨绿过于浓重,倒衬得那路边绯色小花更为鲜艳欲滴。

    裴启驾着马车,一袭恣意长发高束,随风傲然。少年意气风发,一身桀骜与纨绔,笑意张扬明亮。

    “……”

    许是这手太过温暖,又或是那语气过于柔和,杏子烟这才终于平复下来。

    “姬浮玉,起初我只觉得你这人极为冷淡毫无感情,但你身旁的那位姑娘却是例外,可是如今看来…”

    裴启愣了片刻,虽然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姬浮玉,但他还是忍不住暗自惊艳。

    “娘亲…烟儿在这…娘亲…娘亲别走……”

    “我在这。”

    怒燃着,极致盛放的红,好似杏子烟眼尾处那一滴朱砂痣,凄艳的美,稍纵即逝的破碎之感。姬浮玉的心猛地被刺痛了,眼前这女子,年不过二十,国破家亡,辗转流离几载,她本该是天真且无忧无虑的……

    银剑坠地,清脆的铃铛声混着血腥击碎一片沉寂。锋刃切口处,触目惊心。

    杏子烟嘴唇剧烈颤抖,她望着那血泊中的女子,不知所措地喃喃道,“娘亲?”

    “……”

    她的语气也渐渐变得急切慌乱起来。

    姬浮玉淡眸无波,闻言未有半分动容。他依旧温雅斯文,嘴角含笑,越是这般冷静,便愈为可怕。

    “对不起…”

    一阵凌厉剑锋,从裴启耳边刮去,他瞳孔骤缩。姬浮玉只需一把纸扇,便能将其化作剑意,杀伐果断,暗藏玄机。此人的道行深不可测,绝非凡人。

    “姬子烟,是我的名字。”

    裴启侧身闪躲,抬起右手抓住了纸扇,不料那扇面似有一股灵气,在它感受到威胁的片刻,随即偏转,在裴启的掌心划出了一道狭长伤口。

    杏子烟揉了揉手腕,一时间没有答话。她缓了缓心神,再抬眸,已然变得冷漠。

    姬浮玉凤眸微眯,清冷的脸侧对着马背上的男子,微风拂过他几缕青丝,窗外俊色映衬得他更为雅人深致。姬浮玉唇间微扬,一贯的温润浅笑,白衣出尘。

    而不是……如今这般…

    “怅恨之情郁结于心,易被梦魇所困,子烟姑娘,要不要下车赏赏花。”

    “血…好多血…”

    裴启吃痛地扔掉了那诡异纸扇,只见他眉心紧锁,玩世不恭的脸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

    愧疚,自责,弥补……

    “其实你问我……”

    年幼的杏子烟跌倒在屏风后。她的眼底似乎还映着方才那一抹绯红凄影,唇角渗血的华贵女子。

    “别想着试探我。”

    可是这个故作冷漠实则十分天真的女子……

    ……

    泪水喷涌而出,抖动的双手再不敢移开脸,她没有勇气再看向那血泊一眼。

    窗外绿色如翡,俊马香车,三人同游。裴启拉着缰绳,放慢了马车行进速度,在经过一片桐花林时,停了下来。

    裴启好笑地点了点头,他竟然觉得,这个寡淡无笑的女子,其实本该是灵动可爱的。

    ……

    杏子烟抬眸望着姬浮玉,只见姬浮玉神闲气静,面色如常。他一手执书,温润如玉,唇间微勾,若桃花般柔和。

    “杏姑娘…”

    舞毕,杏国王后拔出一把绣凰银剑,细致地擦拭着,一举一动威仪得体,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也毫无惧色可言。

    “杏姑娘…”

    裴启说话之余,已跳下马背,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了一白玉小瓷瓶。

    一舞卓绝,玉足轻点旋而又定,长绸跃起惊落,宫灯时明时暗。

    裴启愣神之际,他并未注意到姬浮玉雪白的袖口微动,一黑色鎏金边的纸扇已向他袭去。

    “血…”

    “公主,走!!”

    杏子烟微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裴启侧头看着这样的杏子烟,刚才的对话,她应该是听见了。

    “宫里人群纷纷逃窜,王妃也挥剑自刎先我而去。墨花,我今日封你为大将军,你务必带着公主离开这里!带着她朝天虞山的方向逃,找到国师!路上势必护其周全!!”

    杏子烟拿掉身上披着的雪白披风,一阵淡香,很是熟悉。是姬浮玉为她披上的吗?

    “……”

    ………

    只是连姬浮玉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执书的手,有些用力致页面凹陷。

    “好名字。”裴启眼尾若月,是真挚的欢喜。

    马车依旧行驶着,距离月花城的路程还有数日,杏子烟准备小憩一会儿,不料却被梦魇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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