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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池竹西只觉得很冷,就和跪坐在池淮左葬礼时一样冷。

    王邱的思路直白简单,他觉得一个在自己刚刚具有民事权利就立刻立下遗嘱的人,他的主张不应该被那些利益纠纷所埋没。

    容岐认为这是真正的幻听,就和普通人的耳鸣没什么区别,但池竹西不那样认为。

    【抬头,看看他得意洋洋的嘴脸,你就一点都不愤怒?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跟在哥哥身后,看他帮你把人教训得哭爹喊娘的小可怜?】

    不然他不会用那种蕴藏着冷焰的灼人目光盯住自己的脸,虽然仅仅只是一瞬,便接着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低沉。

    夏实怒了:“我就自言自语几句,充其量说我神经病吧,怎么骂人狗叫呢!”

    他的脸色不再有经过人为控制后的违和,那股茫然和低沉骤然沉淀得无比真实,王邱一怔:“听见什么?”

    是有一些事情正在发生的,他只是,恰好“听见”了而已。

    *德肖维茨在《合理的怀疑》中探讨:检察官和辩护律师,仅为委托人辩护,还是也兼顾正义?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为首的高年级同学被山里不知名野兽咬烂了半张脸,险些连喉咙也被撕烂。

    要是他知道自己亲手写下的休止符被扭曲成最不想要的结局,说不定会连夜托梦来对着他破口大骂呢?

    其实池竹西也不是一定要拿到那些,所有的财富加在一起也不如池淮左日记本上写的那一句“我很想他”有分量。

    他无法否认一直和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就无法否认这一份愧疚。

    池竹西就跟没听见似的,如一阵风从她身侧经过,径直走向隔壁。

    每个律师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回答。

    那个声音指的就是狗叫声。

    【别做梦了池竹西,他父亲不要你,你母亲不要你,你哥哥不要你,你也不要你了么?】

    “我不是坏人啊小弟弟!也没想偷听!站在门口念叨了两句而已,王邱找我来的!不信你问他!”

    池竹西握着书包带子,穿过大街小巷,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流窜在那些影子里。那是一种流动的视线,比幽灵还要神秘,正在以诡谲的形态注视着他的一切。

    四周宁静得不可思议,面目狰狞的同学不见了。

    王邱岑寂下来,垂着眼仔细聆听了很久,还是没听见任何动物的声响:“你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怕狗啊,不敢进去?”夏实从他身后探出个头。

    王邱觉得不能这么算。

    “吱哑”一声,门居然被推开了。

    这是一种很玄乎的感觉,狗实在是太常见的动物了,任何时候听到它们的叫声都不算奇怪,但池竹西就是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耳鸣”。

    王邱坐不住了,皱着眉站起来。夏实狐疑问:“他在干嘛?”

    池淮左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住在这旁边的,他不知道,多年的愧疚早就在他心底扎了根,演化出一个会从自己口中表达想法的孤僻灵魂。

    “狗的叫声。”

    他切实感觉到世界对自己的恶意,比毒蛇还要残忍,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都像要置他于死地——他无法呼吸,甚至觉得自己会死在草丛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围绕着池淮左的财产打转,蔡闫开口闭口就是公司,池樊川和安澜娅双双缺席葬礼,也不难想他们去协商了些什么,就连王邱也觉得他应该继承池淮左的东西。

    但只要动弹或者出声他就会被殴打,池竹西咬着牙,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

    “夏实,你这是私闯民宅。”王邱警告道。

    见他攥紧拳头,夏实摇头晃脑走到他身侧,轻轻推开被岁月侵蚀得破烂的篱笆门。

    他只是那个,会在窗台坐着,灵魂沿着光流漂至远方的怪小孩啊。

    “当然,现在只是一个简单的意向探讨,具体的细则还需要拟定合同。在那之后,你能拿到律师这边可以合法获取的所有资料,我认为你有知情权。”

    门大开着,风将室内外连通,深渊的房间露出它破败的一隅。

    池竹西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踏出一步,怯懦重新压过了让他探寻的冲动,他不敢走进去。

    手机被摸走了,山里没有摄像头,附近也没什么人,能让池竹西求助的地方最近也是被山丘和灌木挡住一半的便利店。

    王邱呆愣了一瞬,有些哭笑不得:“她是夏实,就是我说的私家侦探。”

    书里的结论显然堂皇又留有余地,有句歌词唱得好,*“是谁出的题这么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

    “你听见了吗?”

    王邱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池竹西捂着头在草丛中,在蜷缩的时候脊椎将后背的皮肤顶出清晰的形状,他颤抖,肩胛骨如蝴蝶翅膀似轻颤,他就是被一层皮肉包裹的骨架,被杂草困在这里。

    “他说他听见了狗叫声。”

    池竹西被霸凌的事情也被查了出来,参与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处和警告,安澜娅没怎么过问,只是立刻给他办理了转学手续,他的失眠加重,最后认识了容岐。

    原来并不如他想的那样恐怖,没有什么怨灵,也没有浑浊咒恨的双眼注视着他,让他为当初的谎言负责。

    王邱抚额:“姑奶奶,我刚给人说你是个很靠谱的私家侦探,你能别表现得这么……低智吗?”

    狗的叫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可声音却是从隔壁已经荒废的别墅里发出的。

    父母离婚后,他转到了另外一所小学。根本没有缘由的,他被班上同学霸凌。

    那股声音后,池竹西转身看向身后的影子。

    身体承受的一切骤然消失,等他胆怯地抬起头,只看见了静谧的山和无波的水。

    【你可真是个窝囊废。】

    这里就是简单的,因为地势偏僻又死过人,所以卖不出去的房产而已。

    皮肉被敲打的钝痛,骨骼被击中的隐痛,头皮被拉扯的刺痛,还有从心底滋生的惶恐,以及不作为的自我厌恶。

    房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收走,只剩下挂不出去的老旧家具,还有老人平时爱躺的那把藤椅。

    接着便是远远的狗的叫声,或许不是错觉,真的是附近的流浪狗,或者是谁家养的小狗想在这个月色大好的夜里嚎那么一嗓子。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王邱是个好人,是在池淮左死后依旧坚持代理人原定立场的律师。

    ……

    池竹西不再回答,也不继续解释,腾地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刚拉开门,一个被突然打开的门惊到的小姑娘面露错愕站在门口。

    “呸呸呸,怎么这么多灰。这是啥?草啊,蜘蛛网糊我一脸,王律!王邱!你人呢!就看着我遭罪?”

    王邱将桌面的文件整理了一通,正打算接着陈述,突然听见池竹西缓缓问:

    律所的同事不是很赞同他的决定,用一个池竹西去扳倒蔡闫,或者说蔡闫代表的池氏无异于蚍蜉撼树。要是真的想争取,还不如找上安澜娅。

    他不知道同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恶意,心底的声音一次又一次让他站起来,说你只需要对准为首的那个人,把他的头按进湖里。

    这是一件颇具悬疑色彩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池竹西会间歇性听见狗的叫声,轻轻的,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夏实怒目而视,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望着池竹西的背影小跑跟上。

    ***

    踏进木质地板的声响喑哑,池竹西有片刻的晃神。

    因为这件事闹得够大,市里开始搜寻山里的那些野生动物,并设立了值班点,给遇到危险的人提供帮助。

    夏实丝毫不见外,在房

    偶尔也有打不到车的情况,路灯把一切东西拉出纤长的黑影,流浪猫踩上铁皮垃圾桶发出零碎的声响,路边酒鬼暧昧不明的视线和喃喃自语。

    更可况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一个喜欢自作主张,从来不听他人意见的自大狂。

    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你浑身都在痛不是吗,那就让他也知道你有多痛,你不能让他畅快的施暴而自己什么也不做,你以为谁会可怜你?】

    “她……很外向。”王邱黑着一张脸,尽量为自己之前的说法找补。

    这是个聪明的孩子,王邱很庆幸这一点。

    他往住处走,那股黏腻的视线也彻底消失了。

    小姑娘慌不迭点头:“对对对,私家侦探,夏实,贼专业!”

    那个时候池竹西还不知道自己会无意识重复心底的声音,他只感觉到周围人厌恶的视线,和骤然加重的暴力行为。

    在放学后被拖到沿山的湖边扒光衣服拍照的时候,狗的叫声也响起了。

    后来,他也会听见狗的叫声,比如在晚上晚自习下课后,他背着书包回家。

    作为池淮左的朋友,王邱这样做已经算仁至义尽。

    “我平时帮人找猫找狗的时候也干了不少这种事,怎么,律师先生现在要制裁我?”夏实大大咧咧去推房子的大门。

    其实他大可以和蔡闫直接达成共识,拿到一笔封口费,美滋滋收手。而不是站在池竹西这边,费力不讨好地对警方已经定论的事重新展开调查。

    其他人都吓傻了,说看见了草丛中灰黑色的怪物,那怪物扑向他们每个人,大家都张皇失措四处逃窜,跑到便利店找大人求救。

    容岐曾经在公安局问过池竹西,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声音吗?池竹西说没有。

    池竹西一动不动,过了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王邱一看这个表情就知道池竹西一定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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