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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凌越的生意便不要做了。”
“转眼即是五百年，待到叶首座再渡天劫、正式执掌宗门的那一日，云某定当亲自前去，为叶宗主贺。”
晨光美好，山路左侧是洗魄潭像一块望不到尽头的碧蓝瑰玉，嵌在青峰叠峦之间。
她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又或者那话里根本没有情绪，就像一汪停滞不流的静水，叫人摸不清楚来处，看不见归途。
然而，他又带了她来，她便想，到洗魄潭来他是首肯的，气的是——
他真正疑心的是青婴如何知道点点的事，入魔后为何选在藏剑山下作乱，尤其是，最后那一句“点点伏诛”——
他明知她会陷入幻境，有意令她涉险，她却没有半点埋怨，只道是她做得还不够好，还不够仔细。
叶鸣秋许下了承诺，“绝不可向旁人提起潭中情形”，云闲不相信她一只妖还能翻出天去。
太天真了。
他原本就打算请教云闲，如今人来了，正好问个清楚。
“我不中用，最后一箭险些坏了事。”
师父对名位没有眷恋，只说叶鸣秋过于年轻，待到五百岁天劫过后再继宗主之位较为妥当，给叶鸣秋特辟了“首座”的名衔，从此仙游。
她在云上想过，他说狠话，肯定是因为她犯错，惹他生气了。
叶鸣秋见玉泉宗主云闲，第一句话问好，第二句话请云宗主屏退门人，第三句话，竟然就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
“云宗主修镇恶道，晚辈对此道了解不深，不敢妄议，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却门下妖灵一桩心愿，无意与宗主论道。不过，倘若青婴向他人提及此事……”
驭妖师凌越的名声世人皆知——唯独叶鸣秋不曾让点点知道——确实没听说哪个妖灵从凌越那里出来还敢不驯服，还敢泄露主人的秘密。
“书？”
何况，在云闲看来，洗魄潭中并没有多么惨烈。
洗魄潭——
因此叶鸣秋带她来，云闲便当是为青婴之事投桃报李，许她进去。
“是，是，多谢云宗主……盛情……厚爱。”
这是主人跑过来轻飘飘说一句话就能进的吗？
粼粼波光在潭面跳动，似踏轻歌。
她射偏了最后一箭，还说想看洗魄潭，他以为她经不住青婴蛊惑，是该生气。
叶鸣秋侧身对她道：“云宗主念你稚子天真，为你破例，你这便谢过云宗主，自行去看吧。”
不寻常的法子，叶鸣秋毫不费力便能数出七八种：灌食仙丹，以毒物或药物熬炼，或是强迫同类交配甚至厮杀，再不断淘汰弱者……
这洗魄潭确实有种超脱凡俗的圣美，使人看见了，竟不愿再去想象潭中可能潜藏的脏污。
云闲道：“况且青婴说话，惯常没人愿听。说来让叶首座见笑了，此番她可还是红唇绿衣的打扮？”
她只能试着猜一猜，也许他正忙着想法子，要带她偷溜进洗魄潭？
倘若炼成一只妖能斩恶除魔，这是仙门之幸，抑或是祸？
点点小步向前，在碧蓝波光之中左右顾盼，延颈向仙障内探了一探，随后迈出一步，与仙障一同消失。
只要天下妖灵不知道他们的同类正在此间受罪，洗魄潭便能千年万年地存续，永远圣洁。
叶鸣秋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没忍住。
当时叶鸣秋的师父尚在山中，血麟剑易主之后，顿失大半仙力。
他面无表情，“好，以后只凶你。”
叶鸣秋莫名其妙，“我气什么？”
眼下洗魄潭与她只有一障之隔，她却不知自己该不该进，能不能进。
点点当场就像被雷劈了，被墙撞了，望着云闲一头银发银须，脑海中充斥老人张牙舞爪的怒吼：“洗魄潭乃我宗门禁地无知小子竟妄图窥探你当我玉泉宗无人了吗还是根本没把老夫放在眼里？！！”
他不看她，只望着眼前山路道：“在那阵中连射四箭，每箭当中包含多少应变，耗费多少心神。能射中三箭的，当今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云闲笑笑：“叶首座很喜欢她吧？”
她只知他今日待她与以往不大一样，却不知到底为什么。
“是，主人，云宗主，那……我去了……？”
“晚辈门下妖灵想去洗魄潭中看看，请云宗主放行。”
点点原以为叶鸣秋只是问她“想不想来”，未必当真会允许她来，毕竟洗魄潭是玉泉宗禁地，碰都不让人碰，更别提进入潭底一探究竟。m.kaiyiwenxue.com
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叶鸣秋差点原地昏倒。
“潭中妖灵得玉泉滋养，并无性命之虞，只不过在潭中耽些岁月，受些磨练，少些自由罢了。叶首座，你说呢？”
说完一抬手，在她面前升起一片波光泛蓝的仙障。
谁也没有想到血麟剑会在仅有三百余岁的叶鸣秋掌中亮起，改认叶鸣秋为主人，可是，藏剑门宗主之位偏偏就是血麟剑说了算。
这可算得一点儿不差！
为存大义而行小恶，为救十人而杀一人，这是对，还是错？
他却说最后一箭早在预料之中，当时她即将射破四块巨石上的压阵之物，青婴擅长学舌，必定会出言蛊惑，设法阻止。
云闲道：“这个么，大概是她从书里看来的吧。”
这些法子在妖灵看来固然残忍，在仙界宗门之中却非人人唾弃。
仙界对此并无定论，云闲四次渡劫成功，可见，天道也不言说。
妖灵修炼最看天赋秉性，像点点那样天生好武又肯拼命的，哪怕不敲不打她也日夜苦练。
她没想到叶鸣秋亲自会带她来，毕竟他堂堂藏剑门首座，私闯别家禁地算怎么回事？万一传出去，至少要大伤两宗和气。
青婴的话不可能太长，否则话没说完，阵已破了；却也不会太短——点点心想，没错，“呔！”“妖精！”“哪里跑！”之类的话确实吓不倒她——不长不短，即是四五个字，四五个字说完，恰逢射手三箭射毕，随后心神震动，一箭射偏。
她问：“主人，你一会儿凶我，一会儿夸我，我这心便仿佛地狱天国间走了一遭，累极了。以后你能不能别这样？”
像青婴那样娇养的笼中鸟，若要练出如今的本事，却非寻常方法可得。
叶鸣秋想：云闲口中的青婴懒散任性，似乎与昨夜所见不同，不过妖灵入魔后妖力暴涨，心性大变，倒也常见。
云闲有意提醒叶鸣秋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点点听见他这般夸奖，一路似小鹿欢跳，满脸是笑，满心是喜悦。
叶鸣秋又道：“看过之后，绝不可向旁人提起潭中情形，否则，不仅云宗主要治你擅闯禁地之罪，本座也不饶你。”
这、不是说，禁地吗？
云闲点了点头。
叶鸣秋留在殿中与云闲客套，云闲年纪大了，说话讲究体面，有话未必直说，其实仙界宗门领袖大多是云闲这样，在一群鸡皮鹤发的仙人当中，叶鸣秋是特例。
“就是她们小女妖都爱看的那种书。有一册是专门讲你和那位‘雪灵君’的，老夫翻过几页，不知所云，不过那书很是抢手，老夫去凡间讲学的时候，见印书局里外全是人，姑娘都排着队，抢着买。”
云闲这便叫人去取书，叶鸣秋忙道：“不必、不必。”
她跟在他身旁，百思不得其解，“主人，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点点对她的主人满心崇拜，同时也感到羞愧万分，“其实主人从没未开口说过‘伏诛’二字，所以青婴说‘点点’是十二分像，到‘伏诛’却只剩六七分，当时……我若再仔细些，理应能分辨的……”
潭边千万朵莹白的芳花铺成雪海，在风中摇曳，甜香馥郁。
云闲怒她始终不改鸟性，折了她一双翅膀，她怨恨至极，是以入魔。
点点想过一万种法子进洗魄潭，唯独没想过……大大方方地迈进去。
点点望着洗魄潭，心绪渐自沉静。
谁曾想，又一次没想到，云闲只是思忖片刻，便道：“想必是听青婴提起，有些好奇，也罢，想看便去看罢。”
云闲说青婴酷爱学舌，屡教不改，派她潜入魔族刺探消息，她幻术不精，每每现出真容，一开口又是云闲的嗓音、仙长的口吻，直接把人吓出三丈地外。
叶鸣秋不知道洗魄潭底有什么，但是不难猜测，那是某种强炼妖灵的法阵或法器。
叶鸣秋亲自带她腾云过来，她既感激又兴奋，以为要同主人鬼鬼祟祟潜入玉泉宗，冒奇险，闯难关，千千万万没想到，主人竟是干干脆脆落到山门，从从容容亮出血麟剑，随后潇潇洒洒带她走进山门。
叶鸣秋听了他的话，心中却是另一派萧索：想来好笑，仙人是每逢五百年渡劫，压制她魔心的时限恰好也是五百年，凡事以五百年为期，莫非天意弄人，竟是这般随意？
] “那他凌越的生意便不要做了。”
“转眼即是五百年，待到叶首座再渡天劫、正式执掌宗门的那一日，云某定当亲自前去，为叶宗主贺。”
晨光美好，山路左侧是洗魄潭像一块望不到尽头的碧蓝瑰玉，嵌在青峰叠峦之间。
她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又或者那话里根本没有情绪，就像一汪停滞不流的静水，叫人摸不清楚来处，看不见归途。
然而，他又带了她来，她便想，到洗魄潭来他是首肯的，气的是——
他真正疑心的是青婴如何知道点点的事，入魔后为何选在藏剑山下作乱，尤其是，最后那一句“点点伏诛”——
他明知她会陷入幻境，有意令她涉险，她却没有半点埋怨，只道是她做得还不够好，还不够仔细。
叶鸣秋许下了承诺，“绝不可向旁人提起潭中情形”，云闲不相信她一只妖还能翻出天去。
太天真了。
他原本就打算请教云闲，如今人来了，正好问个清楚。
“我不中用，最后一箭险些坏了事。”
师父对名位没有眷恋，只说叶鸣秋过于年轻，待到五百岁天劫过后再继宗主之位较为妥当，给叶鸣秋特辟了“首座”的名衔，从此仙游。
她在云上想过，他说狠话，肯定是因为她犯错，惹他生气了。
叶鸣秋见玉泉宗主云闲，第一句话问好，第二句话请云宗主屏退门人，第三句话，竟然就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
“云宗主修镇恶道，晚辈对此道了解不深，不敢妄议，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却门下妖灵一桩心愿，无意与宗主论道。不过，倘若青婴向他人提及此事……”
驭妖师凌越的名声世人皆知——唯独叶鸣秋不曾让点点知道——确实没听说哪个妖灵从凌越那里出来还敢不驯服，还敢泄露主人的秘密。
“书？”
何况，在云闲看来，洗魄潭中并没有多么惨烈。
洗魄潭——
因此叶鸣秋带她来，云闲便当是为青婴之事投桃报李，许她进去。
“是，是，多谢云宗主……盛情……厚爱。”
这是主人跑过来轻飘飘说一句话就能进的吗？
粼粼波光在潭面跳动，似踏轻歌。
她射偏了最后一箭，还说想看洗魄潭，他以为她经不住青婴蛊惑，是该生气。
叶鸣秋侧身对她道：“云宗主念你稚子天真，为你破例，你这便谢过云宗主，自行去看吧。”
不寻常的法子，叶鸣秋毫不费力便能数出七八种：灌食仙丹，以毒物或药物熬炼，或是强迫同类交配甚至厮杀，再不断淘汰弱者……
这洗魄潭确实有种超脱凡俗的圣美，使人看见了，竟不愿再去想象潭中可能潜藏的脏污。
云闲道：“况且青婴说话，惯常没人愿听。说来让叶首座见笑了，此番她可还是红唇绿衣的打扮？”
她只能试着猜一猜，也许他正忙着想法子，要带她偷溜进洗魄潭？
倘若炼成一只妖能斩恶除魔，这是仙门之幸，抑或是祸？
点点小步向前，在碧蓝波光之中左右顾盼，延颈向仙障内探了一探，随后迈出一步，与仙障一同消失。
只要天下妖灵不知道他们的同类正在此间受罪，洗魄潭便能千年万年地存续，永远圣洁。
叶鸣秋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没忍住。
当时叶鸣秋的师父尚在山中，血麟剑易主之后，顿失大半仙力。
他面无表情，“好，以后只凶你。”
叶鸣秋莫名其妙，“我气什么？”
眼下洗魄潭与她只有一障之隔，她却不知自己该不该进，能不能进。
点点当场就像被雷劈了，被墙撞了，望着云闲一头银发银须，脑海中充斥老人张牙舞爪的怒吼：“洗魄潭乃我宗门禁地无知小子竟妄图窥探你当我玉泉宗无人了吗还是根本没把老夫放在眼里？！！”
他不看她，只望着眼前山路道：“在那阵中连射四箭，每箭当中包含多少应变，耗费多少心神。能射中三箭的，当今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云闲笑笑：“叶首座很喜欢她吧？”
她只知他今日待她与以往不大一样，却不知到底为什么。
“是，主人，云宗主，那……我去了……？”
“晚辈门下妖灵想去洗魄潭中看看，请云宗主放行。”
点点原以为叶鸣秋只是问她“想不想来”，未必当真会允许她来，毕竟洗魄潭是玉泉宗禁地，碰都不让人碰，更别提进入潭底一探究竟。m.kaiyiwenxue.com
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叶鸣秋差点原地昏倒。
“潭中妖灵得玉泉滋养，并无性命之虞，只不过在潭中耽些岁月，受些磨练，少些自由罢了。叶首座，你说呢？”
说完一抬手，在她面前升起一片波光泛蓝的仙障。
谁也没有想到血麟剑会在仅有三百余岁的叶鸣秋掌中亮起，改认叶鸣秋为主人，可是，藏剑门宗主之位偏偏就是血麟剑说了算。
这可算得一点儿不差！
为存大义而行小恶，为救十人而杀一人，这是对，还是错？
他却说最后一箭早在预料之中，当时她即将射破四块巨石上的压阵之物，青婴擅长学舌，必定会出言蛊惑，设法阻止。
云闲道：“这个么，大概是她从书里看来的吧。”
这些法子在妖灵看来固然残忍，在仙界宗门之中却非人人唾弃。
仙界对此并无定论，云闲四次渡劫成功，可见，天道也不言说。
妖灵修炼最看天赋秉性，像点点那样天生好武又肯拼命的，哪怕不敲不打她也日夜苦练。
她没想到叶鸣秋亲自会带她来，毕竟他堂堂藏剑门首座，私闯别家禁地算怎么回事？万一传出去，至少要大伤两宗和气。
青婴的话不可能太长，否则话没说完，阵已破了；却也不会太短——点点心想，没错，“呔！”“妖精！”“哪里跑！”之类的话确实吓不倒她——不长不短，即是四五个字，四五个字说完，恰逢射手三箭射毕，随后心神震动，一箭射偏。
她问：“主人，你一会儿凶我，一会儿夸我，我这心便仿佛地狱天国间走了一遭，累极了。以后你能不能别这样？”
像青婴那样娇养的笼中鸟，若要练出如今的本事，却非寻常方法可得。
叶鸣秋想：云闲口中的青婴懒散任性，似乎与昨夜所见不同，不过妖灵入魔后妖力暴涨，心性大变，倒也常见。
云闲有意提醒叶鸣秋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点点听见他这般夸奖，一路似小鹿欢跳，满脸是笑，满心是喜悦。
叶鸣秋又道：“看过之后，绝不可向旁人提起潭中情形，否则，不仅云宗主要治你擅闯禁地之罪，本座也不饶你。”
这、不是说，禁地吗？
云闲点了点头。
叶鸣秋留在殿中与云闲客套，云闲年纪大了，说话讲究体面，有话未必直说，其实仙界宗门领袖大多是云闲这样，在一群鸡皮鹤发的仙人当中，叶鸣秋是特例。
“就是她们小女妖都爱看的那种书。有一册是专门讲你和那位‘雪灵君’的，老夫翻过几页，不知所云，不过那书很是抢手，老夫去凡间讲学的时候，见印书局里外全是人，姑娘都排着队，抢着买。”
云闲这便叫人去取书，叶鸣秋忙道：“不必、不必。”
她跟在他身旁，百思不得其解，“主人，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点点对她的主人满心崇拜，同时也感到羞愧万分，“其实主人从没未开口说过‘伏诛’二字，所以青婴说‘点点’是十二分像，到‘伏诛’却只剩六七分，当时……我若再仔细些，理应能分辨的……”
潭边千万朵莹白的芳花铺成雪海，在风中摇曳，甜香馥郁。
云闲怒她始终不改鸟性，折了她一双翅膀，她怨恨至极，是以入魔。
点点想过一万种法子进洗魄潭，唯独没想过……大大方方地迈进去。
点点望着洗魄潭，心绪渐自沉静。
谁曾想，又一次没想到，云闲只是思忖片刻，便道：“想必是听青婴提起，有些好奇，也罢，想看便去看罢。”
云闲说青婴酷爱学舌，屡教不改，派她潜入魔族刺探消息，她幻术不精，每每现出真容，一开口又是云闲的嗓音、仙长的口吻，直接把人吓出三丈地外。
叶鸣秋不知道洗魄潭底有什么，但是不难猜测，那是某种强炼妖灵的法阵或法器。
叶鸣秋亲自带她腾云过来，她既感激又兴奋，以为要同主人鬼鬼祟祟潜入玉泉宗，冒奇险，闯难关，千千万万没想到，主人竟是干干脆脆落到山门，从从容容亮出血麟剑，随后潇潇洒洒带她走进山门。
叶鸣秋听了他的话，心中却是另一派萧索：想来好笑，仙人是每逢五百年渡劫，压制她魔心的时限恰好也是五百年，凡事以五百年为期，莫非天意弄人，竟是这般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