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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人多吸旱烟,要不就是烟卷,这成盒的大前门,除非喜丧请人办事,那是从来不买。这下有口福了,一时间老少爷们儿们都争着去接。

    所谓“超支”户就是,一家人全年上工获得的工分,折算后不足以支付预分配下去粮食的金额。提前预支的那部分有两种归还方式:第一种是从下年工分里扣除。不过要是家里劳动力一直不增加,年复一年恶性循环,就会欠大队越来越多。

    “一千五百八十八块八。”有眼神好使看到了借条上面的金额,下意识读了出来。

    程涛抬头,就看到门楼下被李顺抱在怀里的程小墩,生怕程涛注意不到他,小爪子使劲儿挥了几下。

    “娘,”程相良转头,“传伟他没那么大胆子……”

    正说着话,程相良家大门不知道怎么被推开了。

    程涛一愣,这个金额?

    这种事李顺显然比程涛热衷,一把抱起程小墩就往外走,那架势活像个抢小孩的人贩子。

    这也不能怪他们,程涛不常在村里走动,他家孩子就更少了。

    程涛轻笑,“昨天在派出所门口见过一面,当时我正在和小军说话。”

    邵青云并没有收回眼神,“似乎之前也见过?”

    程相良没反驳,要不是确定这些都是真的,他早就把这群人打出去了。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借出去的那也是血汗钱,现在只是要回来,怎么能说是抢呢,这帽子可不能乱扣。要不是看在过去和程传伟交情不错的份上,我们就把借据交到公安局了,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奸臣相撇嘴。

    一千五百多块,他们全村都凑不出来。

    程涛:“……”

    第二种交现金补足。这只适用于家里有人在外地工作的情况,不过这些年,从程仓里走出去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而且就算走出去,手里也不一定多宽裕,所以家里还是要努力上工,增加劳动力。

    “老太太,白纸黑字,上面可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样你们还讨价还价,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想赖账。”奸臣相把一张纸杵到程相良跟前,“再瞧瞧,看是不是你家儿子写的借条,后面他可签名按手印了。”

    “嗯哼”程涛不咋相信,不过只要程小墩敢,他绝对会给他一个难忘的回忆。

    看热闹当然要赶热乎的。m.erpingge.com

    “我们走这一趟,就是想好好商量这钱谁还,怎么还。”伤疤脸终于开口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叔婶你们继续闹下去,这账也赖不掉。我想着你们也不想报公安处理,还是说你们想?”

    程涛皱眉,抬手捂住程小墩的眼睛。要是小崽儿有样学样,到时候他恐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一哭二闹三上吊,高月兰的拿手好活。

    “我好多了,昨天还头晕干呕,吃了药,今天症状减轻了很多。”程涛好脾气的说了好几遍,然后关怀来的更猛烈了。

    整个程仓里,除了程涛沾父母光有些积蓄,现在还被那个知青卷跑了,能不能要回来还不一定,其他人年底能剩下钱就算不孬,大队可还有不少“超支”户呢。

    程涛笑着把他接过来,“这孩子有点认生,嫂子们别在意。”

    程相良没说话。

    “你说的是,”程涛颔首。

    村里人对程小墩最大的印象是小孩体弱多病,隔三差五就去罗大叔家。似乎每次见到这爷俩,都是程涛抱着程小堆匆匆忙忙的从他们身边经过,现在仔细打量,竟然发现程小墩被养的是真好。

    程相良还是没张嘴。

    “……”

    那群“讨债的”,程涛一个都不认识。要说见过,也只有昨天派出所前面的一面之缘,打头的确实是那个脸上有道伤疤的男人,不过全程说话的却是他旁边的兄弟,长得不大好看,尖嘴猴腮,一副奸臣相。

    程涛:“……”就这么爱凑热闹?

    院子里站着程相良一家和他本家兄弟,对面则是那群“讨债的”。他们还没有谈妥,气氛有些紧张,不过很明显的程相良这边占下风。

    “就按你广发叔说的办。”

    程涛垂眼,他一点都不心虚,反正那事确实不是他干的。

    “嗯?”

    “不常出门都这样,以后多在村里跑跑就谁都认识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家传伟借这么多钱干啥,肯定是有人陷害他。”高月兰开始撒泼,乱嚎:“我不活了,活不下去了,快叫人逼死了。”

    “那群人给大队长一张纸,说是借条!”

    看着理直气壮的程涛,邵青云轻轻皱眉,难不成他当时真的看错了?

    “大队要评‘先进’,就算要办病退,你也得注意下影响。”程相文冷声提醒。

    程小墩看人躺地上打滚,正看得有趣,突然那眼前一黑,啥都看不见了。

    “你要是敢躺地上,我就不让你上炕。”程涛势必要把一切扼杀在摇篮中。

    程涛走在其中,明显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不过他并不讨厌这种氛围。邻里之间,淳朴、简单又浓厚的情感,让他感觉很安心。

    这是华国最艰难的年代,不管男女老少都黑瘦黑瘦的,他们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很多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脏的发亮。而且大家努力上工一整年,也只能勉强能够温饱,但是他们眼里都带着光,好像前方的生活有万千奔头。

    “那你说借条是怎么回事?名不是他签的,还是手印不是他按的?”郭老太问。

    “现在传伟不在家,我们也不知其中内情,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能不能容我们点时间?”郭老太拿拐棍重重敲了几下地面,可见是被逼急了。

    说不上白胖却也白嫩肉乎儿,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笑起来露出几颗小米牙,看着就讨人喜欢。现在小娃身上穿着细棉翻领长袖长裤,脚上蹬着软布鞋,白净又漂亮。就是小只了一点,头发也是又细又黄,到底还是先天不足。

    村里难得有新鲜事,现在又是农闲,这下子几乎全村都出动了。举着老旱烟的,拿着锅铲的,大家都着急忙慌赶去看热闹,生怕晚了一步。

    “你们这是抢钱啊!这是抢钱啊!”高月兰半瘫在地上,嘴里嘟哝着。

    播报的人情绪饱满,胡同里的人听得津津有味,然后越发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啥。

    “你觉得我们在哪儿见过?你说出个地点,我兴许就想起来了。”程涛表情淡定,看不出丁点异样。

    程涛也不在意,锁上门,慢腾腾跟在后头。

    好吧,其实感觉不差。

    程小墩很少见到这么多人,慌乱之下要程涛,“爸爸。”

    前面转进胡同就到了程相良家,大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还有几个楞头小子不知道从哪搬来了木梯,趴在墙头上往里望。

    程广发生怕他俩闹起来,拉了一把程相文。“相良,要不就分期还,先还一部分,先把人对付走再说?”

    “借条要是真的,事情闹大对咱没好处,不管咋样最后都得还钱。”程广发手里拿着烟,语气沉吟。

    所以,评价当下人们生活,也要往前找对比对象。不提特殊存在的情况,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确实是在逐步提高的。

    有人仔细打量了下,“你别说,还真是。”

    不过当着面儿,社员们对他表现出了十足的关心,“感觉怎么样?”“不要灰心,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个孟知青一定会受到惩罚。”

    烟让到程涛跟前,程涛没接,“我不抽,谢谢。”

    程涛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精气神儿了。

    “今儿大家伙都在,我邵青云也不说虚的,只要你们能拿出个法子,我们哥几个不算白跑一趟,就算!”伤疤脸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听着很有说服力。

    不过现在他家大门紧闭,里面时不时传出说话声,听着挺激烈不过外面看不见,只能听墙上的年轻人的实时播报。

    “呀,原来这是小墩。”周围人恍然大悟,他们刚才还在问李顺抱的谁家娃,没想到竟是程小墩。

    邵青云却没立刻去让下一个人,就算那人的手已经伸出来挺久了。

    程仓里社员都被惊呆了,一千五百多块钱,程传伟借恁些钱是想干啥?



    这边让烟的空档,村里几个管事的去找程相良商量事情怎么解决。

    接着,就见他从兜里掏出盒烟,往人群挨个让。

    “爸爸!”程小墩哼唧着不乐意。

    “在哪儿?”程涛直接问。

    程相良作为大队长,家庭条件在程仓里是独一档,六大间亮堂的堂屋,配备东西屋各两间,此外还修建了门楼。

    大家评价这个年代,习惯性的会拿自己当下的生活来做对比,这其实是一个伪命题。证明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还是越来越坏,都要往前取样对比,不管什么时代都一样。

    程涛相信背地里肯定不少人嘀咕他、程传伟和孟晓琴之间的狗血关系,没办法,村里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好不容易发生一件新鲜事儿,怎么可能不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看了一圈都没看见李顺和程小墩,人已经进去了?接着就听见有人叫他。

    “相良婶子开始撒泼了,哎呀,被大队长一脚踢开了!”

    程小墩扒开一条缝往外瞅,还不忘回答:“爸爸,我不会的。”

    “爸爸,快来呀!”

    “这娃咋长恁俊,和涛子小时候简直一个模样。”婶子大娘逗着程小墩。

    “兄弟看着眼熟啊。”邵青云定定看着程涛。

    一个个义愤填膺,比程涛还真情实感。

    就像现在,他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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