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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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文压根没注意曹斌一系列复杂情绪和动作，仔细问了医生几个问题，都得到了回复。

    年荼揣上手机，拿起大衣，奔出店门前把他往收银台前一推，“请替我两个小时，谢谢！”

    这台插电就可以全天候顶格工作的“同事”，头脑清晰、体力能干，不会算错账，不会多收客人小费，也不用一天要饮两杯咖啡。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也许就在这个冬天结束，店主老艾迪会用赚来的钱再买两台同款，届时自己也就光荣下岗了。

    他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感到羞愧，但好在谁都没发现，也好在，那张关乎着华星娱乐股价以及自己百万年薪的脸，完好无损，甚至睡容还有些恬淡。

    “医生怎么说？他怎么还不醒？”曹斌的英文能沟通，却听不太懂医生口中的专业名词，忙问丁文。

    丁文接过报告看了半天，蹲在地上，沉沉吐出口气。

    外面人声鼎沸，昏黄灯光却照出一室静谧，店里的客人虽多但安静，只听的见收银台上方电视新闻播报的声音以及自助收银机发出的“滴滴滴”短促声响。

    国内那边的制片方已经连夜定航班过来，并嚷嚷着现在就要视频连线开会，对齐颗粒度——电影还没拍完，差一个杀青镜头，男主角却在拍摄一组滑翔伞救援的镜头时遇险，一脑袋栽进雪山山坳里，至今生死不明。

    一罐啤酒被拍到收银台前，买酒的红头发高个青年朝年荼眨了眨眼睛，问她在看什么。

    年荼不混圈子，也分辨不出真假，只是听得心里发沉。

    本地话艰涩语法又怪异，出了名的难学，年荼旅居来到这里三年，勉强能日常沟通，更多时候都是用英文，所以对于官方新闻，每每都当白噪音听的。

    “手术是成功的，只是他体力不支睡过去了，会没事的，也会醒的。”最后这句好像也是安慰自己，丁文说得无比坚定。

    雷克做了个遗憾的动作，“有客人出高价要去峡谷，家里两台车都被我老爹和叔叔开走了。”

    新闻报道了灾情以及对市民的示警，却没有提及剧组相关。雷克也给父亲老艾迪打了个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已经从峡谷离开。

    小朱答应一声，赶紧去了。

    可眼下他的粉丝全都知道了，不仅如此，各种流言也在网络上疯狂发酵，有说他死了的，说他毁容的，更有甚者言之凿凿说这就是一场谋杀。

    扒门缝守着的助理小朱一时有些发蔫，他还在刚刚发生的险情中没缓过神来。

    曹斌也默然无语，拨动手腕上的念珠，这还是他临出国前从寺庙里求的，当时没求什么保平安之类，求的是“顺心发财”，如今很应景——曹斌无比虔诚地在内心祈祷佛祖保佑他的财神爷平安渡过此劫。

    圣诞节前后，是小镇游客最多的时节，度假村所有木屋别墅都被抢订一空，便利店门口停满了极光猎人的卡车，就连拉爬犁的狗，都在吊着舌头呼呼喘气。

    年荼摇了摇头，快速结了他的账单，问他今天怎么不接客。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路有这么多开往峡谷的车，年荼按照指挥打转向，为自己的冲动猛猛摇头，绝尘离去。

    她一指自动收银机，然后推开门，走进风雪夜色里。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身高只有一米六，体态娇小的短发年荼就像一只隆冬来临前在洞穴口疯狂囤积草料的雪兔子，把所有的物品快速快速刨向收银区，扫码装袋递给顾客，最后露出八颗牙齿的招牌笑容。

    那些“疏影”们在各个平台舌战群黑，带的是李疏最后一次公开亮相的机场图：穿短夹克上衣，搭配面料柔软的阔腿皮裤，一头长发藏在毛线帽底下，墨镜口罩把脸藏得严严实实。要不是一米九的高个子宽肩长腿实在不容忽视，说不准会把他认成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士。

    道路有些堵，年荼着急，手机连上网络搜索，果然李疏所在的《雪山救援》剧组就在小镇陆地尽头，雪山峡谷一带拍摄，并且已经秘密拍了两个多月。

    这是一片被誉为世界尽头的陆地，再往北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每年的末尾和来年年头，太阳都会从地平线上消失，使这里陷入永夜。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疲惫不堪的丁文抬抬手，言简意赅道：“保险公司已经在路上了，出了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里面什么情况？”

    视频会议里，各路制片方投资人焦头烂额地凑在一起，吵得很凶：

    两名游客结完账同样也没有离开，站在收银台边上仰头盯着上方的电视，叽叽嚓嚓交流起来——这回说的是韩语，年荼完全听不懂，却在捕捉到某个人名的时候一怔。

    “哎我草，华星老总来来了，你们先扯皮，我去应付应付她——”

    “砰砰砰！”

    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尚未消退，运送病人的担架床已经推进急诊。

    “丁导，现——”

    年荼点着照片，又一刷新，却是看到已经有好几名粉丝因为无法进入峡谷而选择组团包直升飞机过来探班。

    ……

    “这个天气去峡谷？”年荼瞥了一眼外头。

    一个妹子也注意到她的眼神，忙与同伴对视一眼，急切地上前一步，用英语问她：你是不是也听说了《雪山救援》剧组出事的事？您应该不是游客吧，能不能帮忙找司机带我们进峡谷？我们非常焦急，听说李疏受伤了！

    丁文顾眉头皱成疙瘩，掏手机看了一眼吵得叮叮当当的工作群。

    “21日12时至15时，北部大范围降雪，通往峡谷雪山的地方多处发生雪崩，造成多名旅客受困，在此电视台提醒广大市民……”

    那两个韩国女孩走后，她这才抬头，专注地看起头顶上方循环播放了半个下午的电视新闻。

    “必须如期，已经没预算了！”

    年荼在人工收银柜台工作，为一些外国人以及忘带信用卡的本国人服务，忙碌间隙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自助收银机——她看它不顺眼很久了。

    很多人会在此时慕名而来，体验这份独特的“暗无天日”，但更多的人都无法坚持一周，孤独和忧郁就像这里捉摸不定的暴雪和阴雨，会随着风侵入骨头缝里，令人胆怯。

    两个小时左右，手术室大门开启，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曹斌率先冲上去，第一时间先去查看李疏的脸——虽然检查报告已经给出结果，但什么都比不上自己亲眼看到的。

    雷克耸了耸肩膀，恰好店里两名年轻的女性游客走过来结账，他害羞地退后一步，却仍守在收银台前没离开。

    “这电影还能如期杀青嚒？”

    “呃……但有一个问题——”

    这也……真够疯狂的。

    “丁文，到底什么情况，好端端地怎么会遇上气流，剧组不监测天气吗？”

    年荼的座驾是一辆不知道几手的小皮卡，图冬天拉柴方便买的，幸好上个月换了雪胎，也幸好她驾驶技术不错，这样的天气即使是极光猎人都不会出动，亮满灯的白色路面上只有她这一辆车在飞驰。

    “有问题请教它！”

    现在丁文一闭眼，都是年轻的影帝被发现时浑身是血的画面，想想就脊梁骨发寒。

    ……

    “浑身多处擦伤，其中小腿胫腓骨骨折最为严重，目前正在手术。”小朱拿着李疏的全身CT检查报告，汇报给丁文。

    交警过来拍窗子，看了她的护照，听说她要去峡谷，连忙示意返回。大约他这一路已经多次劝阻疯狂的粉丝，因此话说得很直白：“通往峡谷的车道却被封停，那个男人和他的剧组都已经离开了，为了安全起见，请您务必不要前往！”

    与此同时，北部首府，UNN医院。

    “李疏怎么还亲自飞伞啊，你为什么不给他用替身？”

    “他会没事的。”曹斌盯着手术室，扭头又问丁文，“制片那边怎么说？”

    年荼说了好几个对不起，才让对方意识到认错同好，显然这位年轻的亚裔收银员小姐姐并不是“疏影”，只得无奈道歉后离开。

    她很喜欢这种状态，尤其是在这个时节——人们不再以太阳的升起和降落判定白昼与黑夜，天似穹庐一片混沌，整片大陆都被宇宙放逐，所以小小的她也是。

    “人已经进手术室了。媒体和舆论你们盯着，主要是合作方，一定要稳住！李疏接下来的几个项目，签过合同的先以两个月为基准谈延期，有意向的往后延半年，等会儿公关声明的稿子先给我过一眼。行了，不多说，丁导来了，我再问问他！”

    要不是这次爆出事故，消息都不会被披露，粉丝也不会知道。

    ……

    “丁文，你们剧组给李疏投的保险保额是多少？”

    资本就是这么无情且操蛋，曹斌深谙这个道理，打了个电话，完了吩咐小朱：“我定了个安保团队，你出去交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谨防私生，千万不能让粉丝知道李疏的近况，也不能让他们跟进医院来！”

    经纪人曹斌挂掉电话，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导演丁文面前。

    车子开上前往山区的主干道，路上车多了起来，还遇上交通管制。前方似乎有车辆遇险，交警一辆一辆拦下过往车辆，不知道在检查些什么。

    “是啊！”曹斌坚定地想，肯定会没事的，他骨头那么硬，性子那么强。

    眼下正是一年中的极夜时节，太阳消匿，整片大陆都处在昏暗混沌之中，雪下得又很大，就算有清雪车一天三四趟地工作，也无济于事，暴雪几乎湮没了路灯。

    他们七嘴八舌，丁文难受得很，一句话没说，啪的一声暗灭手机，退出会议。

    然而你知道的，兔子虽弱，牙齿却很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