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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泫盈无端默然,唯有缓缓颔首,声如细蚊:“……是。”

    薛泫盈垂下眼眸。

    何止休息得不好?

    世间诸物都在雨中沉寂下来,她却徒觉胸脯中的一颗心狂跳不止,烧得她两颊火红般,连眼睫眨合间递出的、微不可察的响动,也沾染着灼人的温度。

    只此一句过后,一扇木门就此闪开缝来,雨声犹如油灯中的细芯,烧得愈旺。

    那温度愈发蹿升。

    妇德妻纲,我早不在乎了,我若要在乎这些,蓉姐儿就得跟着我过上大半年的苦日子,病没得治,药没钱吃。

    清供食肆。

    竟这样的不守妇道,不遵妻德。

    何吕氏抻着身子,淘洗着抹布,面上几分落寞:“往日,我娘教我,说要我嫁个家底盈实的,莫谈那些情情爱爱。”

    ……兴许是应二郎忘了吧。

    话音甫落,只听何吕氏倏然将手中的脏抹布往池子旁一堆,忙接上话头儿:“是啊,往日我家中还有个男人,总觉着心里踏实不少……”

    薛泫盈只觉得自己此刻就算是浑身长满了嘴,也得不出个十全十美的回答。

    “夜深了,娘子独居,且需小心。www.yushu.me”

    按理说,她便是两人的媒人、红娘。

    直至天明,薛泫盈猛然坐起,惊觉后脊生汗,心中无数难平的沟壑,叫嚣着、挣扎着,横冲猛撞地寻不得出口。

    下一道雷声掷落之际,薛泫盈遽然坐起身来,纤瘦单薄至极的两臂将应无相推至一旁,难以控制地、竭尽全力地喘息。

    薛泫盈恍然回过神,掌心正虚搭在酿酒缸的缸沿,指缝间的酒渍却是快要干涸了。

    见她满脸惊惶,何吕氏忙朝周遭觑了几眼,恐令旁人觉着自个儿是在欺负薛泫盈。

    薛泫盈嗫嚅着:“昨夜一场大雨,我独自一人住着,心中害怕。”

    听了这话,何吕氏顿觉大有可商谈的余地:“李薛娘子院里不还空了间正房么?我上回去瞧,地方还颇大呢。”

    何吕氏按捺不住心中雀跃,话篓子一倒而倾:“我知道,这话同你说了,你必然觉着我骑驴找马,颇不守德。”

    薛泫盈迟钝地伏下身,吹出一口气来,将油灯熄灭。

    谁知她话音刚落,何吕氏便面上一沉,隐隐显出几分哀怨来:“李薛娘子这话,怕是嫌我们娘俩儿麻烦?蓉姐儿再娇气,却也不是动弹不得的,怎在娘子口中,还成了玉像菩萨了么?”

    她试探般地觑了薛泫盈一记:“李薛娘子,你也知晓我在我那处受尽了非议,日子颇不好过。”

    雨水抨窗,应无相缓缓抽过身,辨不出喜怒:“自然好。”

    她话音落定,只见何吕氏笑了:“可不是,二老不在,那屋子我收拾收拾,李薛娘子瞧着正屋与偏屋哪处住的舒服,便住哪处,我住娘子挑剩下的便是。”

    四下默然之间,薛泫盈察觉唇间一凉。

    她只觉昨夜梦中扰攘——那应家二郎贪要她,唤盈娘、称娇娇,床笫颠荡、秋雨不歇。

    **

    薛泫盈一怔,颇有些措手不及:“搬、搬到一处去?”

    接着,她弱下声来:“应二郎,不日便是行刑之月……”

    “可、可我家中甚陋,平日也只住得下我与大郎,蓉儿与何吕娘子二人…恐是安置不下。”薛泫盈弱下声来。

    何吕氏一面说着,一面倏忽握上薛泫盈的右腕,突发奇想似的:“李薛娘子,不若这样——”

    她顿了顿,哀叹一声:“世间女子,哪有情和利可选呢?大抵都不过是鸡飞狗跳,既无情爱,也没利可获。”

    没由来的,薛泫盈面上一阵红白交显。

    昏暗之中,应无相只觑见薛泫盈细瘦鼻尖儿下的红唇张合着。

    如此一来,二郎虽为刽子手,却也不必再苦于日后不能娶妻生子。”

    “且夫君入狱后,我与蓉儿终日提心吊胆着,生怕有人蓄意寻仇来,不知多么难熬。”

    “极庆幸的是——四郎是待我极好的,处处为我和蓉姐儿考虑。”

    是了。

    说罢,何吕氏面上隐有几分急色。

    何吕氏听了这话,面上由急转喜,颇为雀跃,不由扬声道:“真的?他当真这么说?”

    如同一条诡媚至极的蛇,蜿蜒至深,誓要顺势绕住她脖颈,取她性命。

    何吕氏见她不吱声,心里又没了底儿:“李薛娘子,你怎又不说话了?莫不是要反悔么?”

    他并未取走那把伞。

    说罢,何吕氏将脸垂下:“李薛娘子,并非我有心缠着你……只是我想着,娘子此时亦是孑然一身在家中的,不若你我二人搬到一处去,心中也宽慰些。”

    薛泫盈一怔。

    薛泫盈话音未落,便察觉身前两道目光不动声色地一寸寸寒下来,直直地投在她额心眉头。

    他的话音甫落,薄窗外电光大作,雷声轰响,窗体震颤。www.nianhua.me

    眼前正是何吕氏颇为衷切的神情。

    一夜秋雨狂浇。

    “你我夫君皆在狱中,咱们皆没了照应。此时你我共事,女子独居一户,不知多令人提心吊胆……”何吕氏低声。

    这样的妇德妻纲,我守了便要苦了孩子,凭什么?”

    说罢,何吕氏将一张白净的脸转过来,定定地觑着薛泫盈。

    直至此刻,雨已消歇,她犹觉心尖儿颤动。

    见她面上迟钝,何吕氏忙接道:“是呀,娘子想,此时你我又在同一处寻了个差事,往后一来一去,都很方便。”

    是应无相。

    门板再度关合。

    这一番话教薛泫盈面上红白交加,她不由将脸低下,两手死死绞住袖口。

    说到这儿,她的声势愈发弱下来。

    何吕氏的一双秀眉蹙起,眼中隐现泪光:“娘子,我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娘子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同你说的么?”

    只是得瞧准了一点,得能干、能挣。”

    薛泫盈心中微恙,难免抬眼瞧她。

    她颇热络地挤到薛泫盈身旁,替她筛洗起糯米来:“李薛娘子,你可不知道,那应二郎虽是个刽子手,却是个实打实的富户!你别瞧他跟你住在同一处,可我总觉着他比那刘姓人家还富上数倍呢。”

    她说——

    何吕氏埋下脸去。

    薛泫盈翻过身,目光陡然对上门旁的一把象骨伞。

    薛泫盈促着声,两眼聚满情急。

    薛泫盈顿感错愕:“那正房是原先留给公婆住的……”

    只见应无相于床前立成一道颀瘦的影:“薛娘子既有心搭线,不若等哪日何吕娘子有空当,便同我叙上一二,也好过让薛娘子奔走来去,自个儿的家事还未妥全,便烦劳于旁人的。”

    话音落定,何吕氏长出了口气,如同了了一桩积压已久的心事。

    雨势如同有心淹没两人般,四壁窄屋,一座狭院,此刻犹如汪洋中一叶,被雨浪汹涛无穷无尽地翻滚着、颠荡着。

    “二郎,我以你为近邻好友,并、并不曾存有一分的男女遐思。我知晓…,你周遭并无亲眷关照,亦未成亲生子,一时糊涂,我都晓、晓得……”

    “李薛娘子、李薛娘子……”何吕氏直勾勾地瞧着眼前这个小娘子,只见她正满脸的怔愣,失了魂儿似的。

    “不、不……何吕娘子,我虽是独在家中,却也不好劳烦娘子搬来。一时两村颇远,蓉姐儿又身骨不好,若是折腾来去的,伤了蓉姐儿,我可怎担待得起了?”

    “你不知,夫君和我都是苦命人,蓉姐儿也是。

    “何吕氏的郎君便要去了……何家姑娘无人照顾,何吕氏虽要守寡些时日,但终归需为孩子早做打算。她、她要我问你,可有意同她亲近来往……

    可……

    薛泫盈猛然慌了神,面上更是惶恐:“不、不、绝不是!何吕娘子,我没那般的意思……”

    “李薛娘子,我长你几岁,便也是个做姊姊的,斗胆对你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大郎去了,你便早早做好打算,瞧好下家,赶紧再嫁了吧。

    她在他怀中燃烧。

    薛泫盈如此想着,心中无端跃出昨夜两人于床笫间痴缠之象。

    她浑身竟体间骤然绷紧,连天地也顷刻间停云歇雨,仅仅察觉得到应无相的袖角蹭过她耳下,没在了她的发间。

    她想,自己约莫是疯了。

    薛泫盈恍然间抬起眼来,乌睫轻抖,两目盈满湿光,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上一世,她私以为此生再无交集的儿郎,此刻伏在她身旁,字字句句犹同尖针锐刺,轻易穿透她堆设了数年的防垒。

    听及此处,应无相遽然抬起一截眼风,一动不动地瞧着她。

    她只觉自个儿的神智也被这场雨尽数淹没、抽离,被抛进这场无穷尽的雨中。

    “应二郎…应二郎他说了,应允了我,日后要同何吕娘子有所往来的。”

    薛泫盈听及此处,隐隐察出几分不对味儿来。

    可公婆此时却俱是去了。

    “他要我早觅良人,

    薛泫盈是许了人家,要为何吕氏与应无相牵线搭桥的。

    “李薛娘子昨夜休息得不好罢?瞧你眼下尽是乌青。”何吕氏瞧着她失态,轻笑了一声。

    梦中那具男体如同巨口蟒妖,冰冷又滚烫,浑教人辩不清白日还是黑夜,天或是地。

    这话问到她心窝子里去了,教她又羞又愧起来。

    薛泫盈听了一怔,正要驳她,却听何吕氏又哀下声来。

    薛泫盈连摆了两回手:“不,自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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