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爱江山不爱美人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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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这些人手中的武器，当真是纸糊的一般。

    世子爷作男子打扮的时候便是一副讨喜的样子，如今换了女装，一脸可怜的样子更是令人心疼，少年见她如此，连忙道：“要、要不你坐车辕上吧，牛拉不动的话，我就在后面推一推。”

    虽是如此，但毕竟还是少年人，他心怀愧疚地偷偷往身后瞄了几眼，发现孟泽走得颇为艰难，便刻意落后了几步，“姑娘，你走不动了吗？”

    孟泽心知山匪自是无法跟大盗相比，然而眼前这些人，还是打破了他脑海中对于山匪的所有想象——脸色蜡黄、身材干瘦，除了生得高大之外，似乎完全没有威胁性，连眼神都是带着怯懦的。

    山匪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以前总觉得，为官者皆是一群只知勾心斗角追名逐利之辈，可当他披上官袍，才发现顶上乌纱如此沉重，沉重得让他喘不过起来。

    “是！”

    这简直是天降的机会，他带着上溪村的一帮青壮们跟着暴民混进了城里，还顺利抢到了一牛车的粮食。

    上溪村交不起税，原村长因为与朝廷派来的税官理论被打死了。张越一怒之下，带着村人们躲进了山里。

    张越摸了摸那孩子枯黄的头发，对村人道：“有粮食了，大家先别急，总能撑过去的。”

    孟泽隐约觉得张林说话时表情有点不对，他试探道：“你不喜欢住山里吗？”

    然而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前几日忽然传来消息，说是朝廷赈灾的官员到了。张越原本只是想着看看能不能混一点粮食，哪里知道昨天晚上城中忽然暗潮汹涌，今天早上彻底乱了起来。

    有车可以坐，哪怕是平生坐过的最简陋的车，孟泽还是有了看风景的心情。

    怕的！

    这一带并没有什么奇险的高山，但小山却是不少的，连绵的山脉在雨后的晴空下呈现出一种靛青色，掩去了许多不想让人发觉的痕迹。

    因为混熟了些，他似乎也没那么拘谨了，有些郁闷地回道：“是啊，还有半个多时辰就能到了。”

    于是乎，世子爷第一次不是因为权势而获得了特殊待遇。

    不止是那孩子，大人们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张越和牛车上，眼神中满是渴望。

    “就是想请你们去我们村待几天，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虽然知道自己不占理，但他一咬牙一闭眼，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全了。

    眼见着他们渐渐靠近，他还听见于修齐在一旁低声道：“世子放心，不过普通百姓，很好解决。”

    原来男人也能瘦成这个样子吗？

    他们二人在刚才的谈话中互换了姓名，得知了少年名叫张林，他自己则给出了孟瑜这个假名。

    田里的庄稼没有了，家里的家当也没有了。朝廷说是赈灾，实际上分给他们的也只有几升陈米罢了。然而即便如此，要征的税却一点也没少过。许多人饿死了，其他靠着草根树皮活下来的人们，也因为交不起税沦落到卖儿卖女，甚至自卖自身的地步。

    害怕吗？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一车粗粮也能成为一群人的希望。

    另外几个汉子也跟着点头，“是啊，我们一起推，没事的，你去坐吧！”

    随着牛车缓缓驶入村子，那些人便不约而同地缓缓围了过来。

    等他们终于再次回到队伍里，那黑瘦的少年还是忍不住悄悄对领头的汉子道：“越叔，她们就是两个姑娘，看着也不像坏人，咱们一定要把人带回去吗？”

    只是……

    那少年摆着手，慌乱解释道：“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就是……”

    之前那么抗拒女装，看样子适应得还挺快的，装得也还像那么回事。

    孟泽忍不住想，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又能做些什么，难道当真只能狼狈逃回京城，等着事情的最终结果吗？

    被称作越叔的汉子全名张越，是如今村子里的顶梁柱，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运粮的车子被她们看见了，若是这事传出去，村子可就危险了。咱就留她们几日，等避过这段时间就放人。”

    “谁喜欢住山里了？地又种不出多少庄稼，我……”张林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住了嘴，目光躲闪了一会儿，这才接着道，“我们村挺穷的。”

    从妇人的口中，他勉勉强强拼凑出了这个村子的过去。

    可看着眼前这群人，孟泽始终不能像以前那般没心没肺地一笑而过，他藏在袖子中的拳头渐渐握紧，心中也慢慢有了决断。

    孟泽此时才发现，这些人远看不好惹，实际上旧衣下面却空荡荡的，说是骨瘦如柴也不为过。且说话这个也不是什么壮年男子，而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看起来比其他人更瘦，像竹竿似的。

    少年想了想自己的村子，最终还是接受了张越的安排。

    牛车晃晃悠悠，走过荒芜的山路，越过浑浊的溪流，看似在群山之中漫无目的的乱走，但大方向却一直没有变过。

    生命如此珍贵，他还有很多好吃的没吃过，很多好玩的没玩过，很多好听的小曲没听过，谁又愿意以身涉险呢？

    “真的吗？”孟泽眨着被刻意放大的眼睛，“天真”道，“你们真的不会伤害我吗？那好吧！”

    “这世道难啊，要不是活不下去，谁想窝在这么个地方呢？”那妇人叹道。

    其他几人也在旁边连连保证：“对的对的，我们都是好人，一定不会伤害你们的。”

    换回来的，是孟泽轻了他衣袖的动作。

    “小林，你们村在山里吗？”孟泽问身侧的少年。

    于修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欢呼。

    说话间，那边人已经到了跟前。

    二人被安排在了村头的一间木屋中，许是被打了招呼，村民都还算客气，送饭的妇人甚至愿意跟他们聊天。

    他低着头，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世子为何如此？”

    “于先生。”孟泽声线前所未有的平稳，“我有些事想调查清楚，请你协助于我。”

    简直比他家最弱的小厮还不如。

    山里地形复杂，他们人也不多，朝廷要找他们需要花费的代价太大，最终还是任他们去了，只不过同时将他们整个村的户籍都消了。也就是说，他们这一群人，其实都是黑户。

    事情正在失去控制，就像孟泽这个人，他忍不住低声道：“世子，您想做什么？”

    然而哪怕他及时停住了，孟泽还是提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们以前也许并不是住山里的，因为土地贫瘠，如今村子里很穷。

    于修齐闻言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却看到了对方刻意伪装出来的慌乱中夹杂的坚定。

    他是个朴实的农家孩子，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心中难免不安。

    怎么说呢，还挺复杂的。

    孟泽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信息——普通百姓，看来真不是山匪！

    一群汉子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办妥了，这两个“姑娘”比他们想象的要好说话得多，居然自愿跟他们回村里。

    于修齐沉默良久，最终用行动回答了他。

    对于小民来说，能勉强过活他们便已经很满足，然而老天似乎连过活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们，前年这个时候，大河决堤，洪水将他们村子整个都淹没了。

    孟泽见她态度温和，便有意攀谈起来。

    张林年纪还小，虽然是他主动让孟泽坐上牛车的，但一帮叔伯们关照着，并没有让他真的去推车，而是由他们几个大人动手，他这才有机会和孟泽聊上天。

    虽然在孟泽的二十几年人生中，从未接触过这一类人群，但他曾无意中见过一位被朝廷抓获的大盗。那个人给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到了今天，他还能记得对方身上那股令人脊背发凉的眼神。

    山里土地虽然贫瘠，但没有高额的杂税，好歹还能活下去。他们本想在这待一辈子的，哪里知道今年连日天降大雨，山洪冲掉了他们新开的土地，眼看着今年冬天就要挨不过去。

    安乐侯告诉他，那是见过血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这一刻，他脑海中忽然闪过这几天所见到的无数画面，拖家带口的逃难者、雨中挖草根的孩子、城中抱着孩子乞讨的妇人，他们无一不是这般面黄肌瘦的模样。

    围过来的几人看着比孟泽装出来的还要紧张，一个个低着头，窘迫得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去。

    “两位姑、姑娘……”来人一张口，那种怯懦的既视感更重了，见这边两人同时看向自己，一张黑黄的脸顿时涨成了黑红色。

    村子原名上溪村，原本坐落于离此地几十里外的河边上，那里土地肥沃宜于种植，上溪村就是在那里一代一代地居住着。

    等到一行人到了目的地，孟泽终于对张林说的“村子挺穷”有了直观的概念——搭得很粗糙的房屋，瘦骨伶仃的村民，有些甚至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

    于修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被许多人称为废物的世子爷，只见他面色面色来回变换多次，最终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然双手护胸，掐着嗓子“柔弱”道：“你、你们想干嘛？”

    孟泽此时几乎是被于修齐拖着在走了，他虚弱地点点头，如实道：“山路太难走了，我脚疼。”

    “越叔，我们有吃的了吗？”有个小孩眼睛亮亮地问。

    见这群人确实没什么威胁性，于修齐决心静观其变。

    那一瞬间他们眼中爆发出的光彩，让人孟泽的心不知为何跟着揪了一下。

    可能是顾忌着什么，张林再也没有多说。

    他沉默了一瞬，不经意瞥见于修齐指间的薄刃，忽然道：“别动手，既然是普通百姓，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