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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意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自床上坐起身,抬眸往外看去。

    太宁十六年,是安阳长公主的十岁千秋宴。昭帝命诸王多带些女孩儿来,父王便招了膝下的十数名公主来挑选。

    

    婢子将她抱给母妃看,母妃也只偏过头瞥了一眼,淡淡地道:“是公主。”

    此处距城中晏府并不太近,若要天黑前赶回去,便不可再耽搁了。

    掌中的点心还带着些凉意,她照例拆开纸包,垫上帕子,捻起一颗雕着花纹的糯米小团,送入口中。

    一是此生只娶她一个,二是同她一起离开宫城。

    “可不是,镇上的姑娘都好这口。我家墨娘大清早便打发我来,我还以为有多神仙滋味。昨日看得眼馋,喊墨娘给我喂了一块,啧,忒甜!”

    “没有,我自己吃。”

    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健硕,身量倒是挺拔,腰间佩着把剑,利落而潇洒,像是话本里写过的侠客。

    “你是谁呢?”

    他好像很是清闲。花轿行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自途径的城镇上走过,还会不时给她捎些糕点。

    晏府的少主晏玦,出身清贵,温文如玉。

    “我家小姐偏爱这些甜掉牙的点心,老爷前几日叫我过去,让我用不着扫院子了,只管每日来这排队,务必要买些新鲜的回去。”

    见她望来,这人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温和地同她道:“不必心急,距鱼凉还很远,想好了随时唤我。”

    “若是明日到了峣城,鱼凉无人迎亲——你便带我走。”

    

    “你是……玉姬之女?”

    她将手伸出窗子,接过他递来的信笺,眸光却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我还没想好。”

    小公主好似还对那位夫君有些留恋,他每次来问,她都迟迟不肯松口。

    江意坐在轿内,同样看不清他的脸,便只能听他秉着一如既往温和的嗓音,随着送来的点心一同传入轿内:

    轿帘上绣着一朵芙蓉,被这人整日攥在掌心,花瓣都皱了起来。轿帘无风自动,飘荡了两下,一道刻意压低的话语便自轿外递入。

    满宫的侍卫于他形同虚设。她曾无数次想走出这座宫城,翻过这些直入云霄的高墙。

    

    待他一切事毕,风尘仆仆地赶回寝殿,却只见母妃枯坐殿内,奶娘抱着年幼的妹妹垂泪。

    江意拆开纸包,里面正是几块蜜饯栗粉糕,一旁搁着方小帕子,供她绕在指间,捻起糕点送入口中。

    他怎么知道?

    见到她时,燕汜王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面上露出几分讶意。

    生长在燕汜王宫内的小公主看不明白,世间需要这样一个契机。一个促使燕汜与鱼凉反目,在大昭公然举兵的契机。

    “好。”

    他少年失亲,便将小公主视作胞妹,一路之上百般照料。

    她的夫君不会来的。

    

    他垂眸不言,敛下心间愈发汹涌的恶意。

    她放下点心,隔着轿帘向外望了一眼。周遭响起了随行侍卫的窃窃言谈声,那人已然走了。

    内里的公主却沉默了瞬,随后应声:

    小公主生得雪肤花貌,却惯爱恃宠而骄。他只消弯弯唇角,覆上的假面便会被她漫不经心地拨开,还要乖巧仰头,轻声问他:“你不是晏府的少主。”

    

    江意这一觉睡了许久。

    临近鱼凉边城的前夜,他又如往常那般潜到她的轿旁,轻扯两下轿帘。

    他们一起到山野田园、小镇古城中去,她抚琴时,他的双眼中便只有她一人。

    

    这是她的承华宫。

    他直挺挺地杵在轿外,掌心的布料被一再揪紧。他想要出言反驳,那些话语却被梗住太久,近乎说不出来。

    他行事最为沉稳持重,却在景天二年的峣城前应朋友所托,劫走了燕汜送来和亲的小公主。

    而他轻易便做到了。

    

    她并非在这里长成,只是临行的前夜,由宫娥簇拥着走入这里,在窗下看到了那个人。

    

    他武功很好,却秉着那些君子道义,断然不会往花轿内偷偷看上一眼。她答完这些话,那轿帘便没了声息,片刻后又轻飘两下,一个纸包自窗外递来。

    那日的峣城没有齐珣,带她离开的人是简介:换脸梗|很爱撩拨人的白切黑娇气公主x很容易害羞的患得患失温柔少主

    她是公主。

    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利用的。帝王的试探,赐婚的羞辱,在弄局者的掌间,都会变为战前硝烟的影子。

    点心铺前排起长队的皆是不知名的家仆与成群结伴的少女。他转过街角时,正听到那侧传来的几声喧闹。

    小小的她垂着眸应是。燕汜王便微微颔首,叹道:“见到你便想起,玉姬的苕荣殿,孤已许久未去了。”

    ———

    这般想着,半个时辰后,他还是站到了点心铺前,木着脸付钱。

    一口咬下,团子空有繁复冰凉的外表,内里却是软软糯糯的。咬得深了,碾碎成泥的花瓣便委委屈屈地露了出来,供她满齿留香。

    他与她的兄长相识已久。江珩闲暇之时,便总会提起这位胞妹。

    昏昏沉沉间,她好似又梦见了儿时。燕汜的王宫内比起皇城热闹许多,人多,事也多。

    冬日的暖阳投进牖来,周遭不时传来几道孩童打闹声,遥远得好似仍在梦中。

    “——走么?”

    

    他此生从未排过这么长的队,好似魂魄都已然无聊地离开了躯壳。伙计见他脸生,便笑问了句:“少侠辛苦,这是要买给哪家小姐?”

    他只道金枝玉叶的小公主从未远离燕汜,犹豫担忧也是应当。但他不知那位公主早已决心离去,余下的时日只是兀自打量着他,看他悄无声息地潜进自己的送亲车队,轻扯两下她的轿帘。

    

    轿帘内似有片刻的默然,随后,那位公主便问他:“你怎么知道?”

    赤色的轿帘上绣着百花,他手心紧攥的正是其中一朵芙蓉。公主坐在轿帘之后,轻声同他道:“不过,还需稍等一等。”

    她便坐在无人的轿内,明知他看不到,还是摇了摇头,露出一抹笑意来。

    哥哥那时年纪不大,还未懂得何为藏锋。他一心要为母妃胞妹争个前途,随着燕汜王出席各类筵宴,许久无法归家。

    轿帘上的芙蓉被他面无表情地攥在掌心,另一只手却自怀中摸出纸包,顺着掀起的缝隙递了进去。

    他没有姑娘可送,只是每夜都会回到那位公主身旁,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离去。

    

    

    他的手已然探进怀中,准备取出今日的糕点。猛然听到这句,他一愣,便不由自主地偏过脸,目光投向轿帘。

    她自小便乖巧娇气,喜好吃些甜的,可惜母妃严厉,便总不能如愿。那时他便想,若要讨得这位公主欢心,总得时时给她备些甜点才好。

    话音落下,他便有些懊悔自己言语的生硬。小公主久居深宫,不谙世事,他分明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慢慢教导,待她明白了世事的艰险,再将一切告知她。

    他拼命藏着护着的亲人并没能过得安稳。王宫里的污秽太多,他若一直留在此处,拘在高耸的宫墙之中,也仅会被卷入这方泥沼,永世难以翻身。

    

    她熟门熟路地接下,小声道谢,轿帘便被外面那人扯了两下,像是点了两下头,随后便落回原处,不再乱晃。

    那时她便想,她对夫君会有两个要求。

    伙计一愣,便见这人模狗样的公子一手接过甜得过分的糕点纸包,一手握上腰间悬着的剑柄,红着耳根径自离去。

    她最爱芙蓉,骄横地要                        ……

    他一怔,想到花轿之内那位被许给旁人的小公主,话语分毫未经思考,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那时的她年纪尚小,心间却已明白,这个男人并不只是她的父亲。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像是堵着一口气,下意识地回道:“他不会来接你的。”

    他不怎么记得她的母亲,也不大认得她。他不会如寻常夫君那般亲近顾氏,只是在偶然提起时,想到那日宫宴上为他抚琴的玉姬。

    “——走么?”

    燕汜王宫内的公主多如云烟,她的到来也并无多少波澜。母妃貌美,她自小便生得玉雪可爱,但在这样的宫墙里,芙蓉般的美貌只会平白招来祸事。

    

    她的母妃顾氏并不如何得宠,只是宫城内最为寻常的一人。初时江珩年纪尚小,殿内有他陪着,后来偶承一夜君恩,便在上元那日诞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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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的那位夫君不会来。

    “今日是玉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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