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巴别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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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喜欢。”他回答，但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将酒灌进了自己的身体，直到流进了最后一滴，他用力地将铁罐狠狠捏瘪。指尖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他觉得铁罐就像他自己干瘪的身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手看着掌心上的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痕，忽然再一次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们的宇穹。”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人知道他的这些鬼把戏，但其实只是没人愿意揭穿而已——他们都非常默契地选择不去戳穿彼此的谎言与囹圄，并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对方活下去。

    褚诚仰起头看着青河，她有着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眼，如出一辙的脸，他们笑起来都一样，眼下的痣就像夜空里的星星。

    青泽靠在栏杆上，将整个身体倚靠在上面，他闭上眼，开始幻想面前的栏杆会突然断裂；他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摔得内脏破裂成两半；摔到他身体中的另一半被分离出来，然后再将那一部分命名为林青宁。

    褚诚把海的照片洗出来送给青河当礼物，在那之后，也许是心理作用，青河的状况好了很多，他们一看了数不尽的电影和纪录片，还是时不时会干呕，但现在进步到吃五口才吐一口，脸色好看多了，笑容也多了不少。

    “不...大海比森林还要巨大，还要包容。”褚诚愣了一下，他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陪在青河身边，他给青河看自己拍的照片，山川，湖泊，山谷，原野；给她讲自己在旅途中遇见的人和故事，那些都是她不曾经历的，甚至未来可能也不会经历。

    “你会变得喜欢的，也会找到自救的方法的，像我那时候一样。”青川也打开了一罐啤酒，在夜风中，他微微仰起头望着夜空，就好像正在那其中寻找着什么一样“也许会经历很痛苦的阶段，但是你会活下去，然后慢慢发现其实所有的伤疤都会在某天愈合。再此之前，你需要找到一些养料，即使只够维持你的生命也好，让它们支撑着你活下去，这样就好。”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海呢？”

    他在挤出的时间里和曜森一起打球，他们看球赛，为支持的队伍打得不可开交；他们一起学习未来学校要用的东西，曜森运动万能，脑子却不太聪明，每天依靠抄青泽的作业应付功课。

    再之后是她自己，终于她也熬活到了走出家门的一天。

    再次睁眼时，他再一次面对着沉寂的夜。

    她和剩下两个孩子比起来要健全一些，但却也不是那么健全。除了学习以外的时间她在藏书的阁楼里自言自语，东西吃两口就要吐一口，没事就趴在洗手池边干呕。配药的医生给她的药里面加了些普瑞巴林，但效果并不那么明显，而且她也从来不提出什么反馈意见。

    青泽打开易拉罐，白色的泡沫伴随着粮食的清香涌了出来，洒在了他的手上。他举起铁罐喝了一口，酒精的气息立刻从口腔进入了大脑。

    “是啊，我们会有写不完的故事。”他这么回答。

    “你这么好奇，如果有一天我没有故事了可怎么办？”褚诚偶尔会这样自我调侃道。

    青河努力学习着预科的知识，和曜森不一样，她没有别人的作业可以抄。幸好的是，她的时间多得用不完，于是她拼了命地学，至少也收获了一些回报。

    “那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曜森总是笑着给他一拳。

    他欲言又止，最后挤出一句话“会有那么一天的，等你长大。”

    不久之后，青泽和曜森离开了家，他们去往了学校，走之前家人们一起给他们开了个欢送会，曜森和青泽把蛋糕上的奶油抹了青河一脸，在合照里她举着排队喷筒笑得整个脸都是僵的。

    澄意对此表示赞同。

    “不知道。”青泽如实说，但还是接过了啤酒罐。

    “怎么样？”青川问道。

    在那之后，青泽开始向青川学习家族和生意上的事情，青川教青泽历史和政治，教他家族背后藕断丝连的利益纠葛，教他如何和那些野心勃勃的商人和政治家们打交道，也教他那些自己在商学院学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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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尝吧。”他说道。

    “ 比那个大多了！“褚诚被她逗笑了，他举起手臂比划了一个圆形，对青河说道”它包容万物，从微小的浮游到庞大的鲸，全部都能够被大海容纳。”

    幸运的是，他们真的寻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青泽把自己泡在青川那间被尼古丁充满了的房间里，只有在这里，他能够意识到自己正在短暂地活着。他开始明白青川言语中‘自救’的意思，空闲的时间会让死亡靠得更近，于是他拼了命地找些事情将自己的人生填满。

    “放心吧，我会努力活着的。”青泽这么回答他”至少活到你不需要再抄我作业那天。“

    “哥，可以教我工作上的东西吗？”他问道。

    她接替了曾经青川的任务，开始在祭拜典礼上给唱诗班弹钢琴伴奏——她的技艺比起青川来说简直烂到令人发指，但对于典礼，勉强够用就好。

    青河看出了他言语中的踌躇，她不想再追问遥远而未知的未来，那些只是在单纯的耽误彼此的时间——她不想浪费和褚诚一切的时光，她还有无数的故事想要听他讲述。

    他把从青川那里偷来啤酒藏在衣柜最底层，在失眠的夜里偷偷用刀片割开自己手腕上还没结痂的动脉，然后等血自己凝固后再用衣袖将它们掩埋。

    “是我自己想歇一歇的。”他自我说服，也用这句话来说服青河和澄意，然而一共只骗到了半个人。

    “有多大？“青河用她对外面世界仅有的概念反问“比毕业典礼的草坪还大？”

    褚诚开始习惯于经常把时间耗在他们的宅邸，他半辈子都在外边到处跑，如今终于放缓了脚步，原因竟然是自己自己儿时的玩伴的孩子。

    青泽开始变得比以前沉默，就好像是青宁已经在无形中融入了他的血肉一般——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在胚胎中分离，然后在死亡中重新汇聚。他开始在夜晚独自一人走上天台，在晚风中独处，如同在孤寂等待什么人的归来，就像以前那个总在等待着什么的青宁一样。

    青河不再发疯了，她成了三个孩子里最健全的一个——当然，这是长老们的评价。

    青泽把游戏卡带上的游戏记录刷了一遍又一遍，把所有的任务都做到最完美；他在凌晨醒来，然后去图书馆把青川推荐给他的书翻到破旧不堪。

    在此之后，林澄意成为了孩子们的监护人，他早就在这个家里承担着一部分的责任。澄夜成为了他们某种意义上的另一个母亲，他们缝缝补补终于拼凑出一个看似完整的家。被留下的人们互相拥抱在一起，就好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够依靠他们那残损的血肉熬过即将到来的寒冬。

    褚诚这才意识到青河从来没有见过海，甚至今后也很多年都没有办法亲眼见到。

    “就像森林一样？”青河反问道，那是她有限的知识里最广阔的东西。

    “那我们就一起编故事，编关于我们的故事。”青河趴在找书的架子上俯身看着他说道“我们可以一起写很多很多故事。“

    “你可别把自己累死了，”曜森说“不然以后没人给我作业抄了。”

    “当然。”青川笑了出来，他伸出手，在青泽的头顶胡乱地揉了两下。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张照片突然问道。

    也许他会回来，是因为他也觉得‘林青河是最没人要的那个’。事实也的确如此，尼古丁和酒精先后收养了青川和青泽，他们两个在新的家庭里幸福美满，只剩下青河孤零零地留在偌大的宅院里和门口那棵比她爸年纪还大的老树大眼瞪小眼。

    她还没崩溃，褚诚先受不了了。于是他跑了回来，安慰自己反正没几年这孩子就要去学校了，就当看在青明的面子上，总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他怕宇穹半夜爬回来抽他的大嘴巴子。

    “真的。”褚诚回答说“光靠看照片是看不出来的，要等你自己去看看才行。”这不是他第一次对青河说这样的话，但这一次青河记住了‘海’这个词汇。

    “真的吗？”青河不敢置信。

    “林青泽。”青川拎着冰凉的啤酒走到他旁边，将一罐递给了他尚未成年的弟弟“会吗？”

    “海是巨大的河。”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