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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年立春,某一日,初为人母的杨瑾娘惊喜地发现,小贞仪已能摇摇晃晃地走上几步。

    杨瑾娘的身体不算好,此次生产伤了本元,一整个月子里都在养病。

    小盘子身体不好,没活稳当,刚出二月时便没了。

    片刻,橘子抬起两只前爪,直起上半身来,做了个猫猫做法的姿势。

    而这一日,王锡琛从外面回来,肩膀颓然地垂着,一言不发。

    天气很好,小鱼干几乎没有。

    春儿拎着那只硕大的死老鼠,吱哇尖叫着丢了出去,并下达最严苛的惩戒,半月内不会允许橘子再踏入屋中半步。

    橘子被春儿赶回来时,连说带比划地和猫妈喵喵诉苦:【你是没瞧见,她的头毛可乱啦!】

    趁着猫妈外出觅食,橘子偷偷去看了贞仪。

    “对了,你们父亲从广东回信来了。”老太太对儿子儿媳道:“给这娃娃取了个字……”

    三爷王锡璞是三兄弟中唯一一个踏进了仕途的,如今在外地做县令,留了妻子在金陵侍奉嫡母,一双儿女也伴在老太太膝下,其女王淑仪今年七岁,已颇有知书达理之风。其子王介虽也才四岁,但人说三岁看老,王介瞧着很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之后,橘子又来了三五趟,贞仪一哭,它就过来瞧。

    郎中还私下说,除了身体上的病症,她还有些心结。

    除了三房这一脉外,董老太太的两个亲子,却是子嗣单薄得厉害。

    万物总是这样相克又相生相依存的。

    路上,杨瑾娘神情忐忑,王锡琛也低着头不说话,落在橘子眼中,偷感颇重,好似他们的孩子是通过不正当门路得来的,见不得光。

    橘子盯着小贞仪瞧,小娃娃生了双大眼睛,此刻满满包着眼泪,眼珠愈发晶亮。

    小贞仪停止了啼哭,嘴巴圆圆,发出“喔、喔”的声音。

    于是,贞仪四岁那年的生辰,橘子为她备下了一只半熟的烤老鼠。

    那举着拨浪鼓的小丫鬟看过去,指着橘子:“太太,阿娘,快看,有只橘色的小狸奴!”

    橘子还有些炸哄哄的幼猫毛被春风吹拂着,同时也染上了太阳的暖意,它惬意地揣着手,又稍有些遗憾。

    偏偏他这口气也不曾争上,仅是添了个女儿。

    橘子觉着,是它的名字取得不够好,一只盘子托着三只橘子,多沉呐。

    王锡琛讶然抬头,父亲竟还给他这女娃取字了?

    王家在金陵也算是叫得上名字的人家,这家的老爷王者辅是廪生出身,官场沉浮数十年,如今在广东做官,任嘉应州知府,官从四品。

    王锡琛难免感到压力。

    橘子有些想念现代那些不乏掺杂科技与狠活儿的罐头和鹌鹑冻干。

    董老太太生性好强,偏偏家中三子,数老三王锡璞最争气。

    橘子踩着板凳,爬上小窗,站在窗棂上,伸头往屋内看去。

    待到秋日桂花开时,橘子又开始烦恼贞仪五岁的生辰礼。

    贞仪两个多月大的时候,杨瑾娘养好了身子,总算可以出院子走动了。

    橘子忙落下前爪,跳了出去,一溜烟跑了。

    橘子见了,悄悄跟上他。

    橘子懂得不多,它只觉得人类太脆了些,一窝只生一只不说,那仅有的一只还长得很慢。

    那只燕子第二日又来了,又带走猫毛两撮。

    橘子近来有些郁闷,它被罚五日不能再进贞仪的屋子,可它也没干什么坏事,只是趁着春儿打盹儿时,跳到床上,帮小贞仪舔了舔头发而已。

    橘子两只雪白的爪子掏锅灶掏得黢黑,鼻子也蹭得脏兮兮,只步伐依旧优雅,叼着那只烤鼠去见贞仪。

    王锡琛夫妇静静垂首,好似堂下的犯人,在等着宣判定罪。

    贞仪生辰前夕,橘子费心备了一份诚意满满的生辰礼,趁夜放在了小贞仪枕边。

    猫妈每每出门,逢猫就说,它这一窝猫崽啊,就数老大最出息,讨了主子们欢心,一猫得道众猫升天,光宗耀祖啦。

    橘子闷闷不乐地将老鼠叼回窝中。

    一个午后,贞仪又在哭了。

    次日早,春儿的尖叫声划破整个王家。

    四目相接,这是一娃一猫第一次对视。

    但这也并不妨碍每每贞仪跌倒时,橘子总会趁机上前,在她头顶的两只小揪揪上飞快地挠上几把,没办法,那实在太像逗猫棒了。

    杨瑾娘微红了眼睛,心头阴云终于散去大半。

    小贞仪还在哭,她刚吃完奶,一个婆子正将她竖抱在怀中拍哄着,生怕她吐奶,另有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在旁举着拨浪鼓,也有模有样地哄着:“小姐不哭,小姐不哭喔!”

    譬如橘子不喜欢孩子,却又总是被孩子的哭声所吸引。

    王锡琛夫妇二人请安罢,一名婆子上前,接过杨瑾娘怀中的孩子,抱到董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您瞧瞧二小姐……”

    王家正庶之分并不严重,也没人会拿嫡嫡庶庶的来说事,但不是一个娘生的,心里多少隔了那么一层。

    橘子眯了眯眼睛,诗兴大发——猫毛不是无情物,化作新窝更护鸟哇。

    这个年纪的娃娃,见着什么新奇之物都要上手去抓,再理所当然地填进嘴巴里,这让橘子操碎了心,每每见贞仪胡乱伸手,化为贴身护卫的橘子总要使出猫拳,将她的手打回去。

    王锡瑞提到这一茬就心梗。

    它经常来看贞仪,总觉得始终没见那小娃娃长大多少。橘子夜里还曾偷偷进屋,仰躺在贞仪的小床上,把四爪努力伸长,和贞仪比谁更长。

    橘子蹲在堂外,也见到了那位董老太太。

    猫妈告诉它,这回是它的不对,并自信地指出错误所在:【人要吃熟的呀。】

    被婆子抱在怀中的贞仪啼哭间,似乎看到了窗棂上的橘猫。

    他目下最值得一提的事迹便是去年和金陵知府的小儿子打了一架,还输了。

    王锡琛见状松了口气,眼里有了笑意。

    老鼠是橘子提前两天逮的,偷偷塞进了锅灶下。

    柴堆下,大猫拿后腿挠了挠痒,一撮用了一整个冬日的猫毛随风飘飞,飞至半空中,被路过的燕子衔掠而去,拿去搭新窝了。

    等橘子的禁足令解除之后,金陵城的杏花已经开得很好了。

    这一次,橘子一个月没能进屋。

    贞仪的长度变化好像可以忽略不计,而它橘子长势喜人,如今已经能跑能跳了。

    橘子一心想将带娃工作做得更加体贴精细,奈何人类不懂它的苦心。

    但他已多年没有子嗣,这方面艰难了一些,便将开枝散叶的重任转移到了二弟夫妇身上。

    待天气更暖了些,身上厚重的棉衣除下,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娃娃便走得更快了。

    还好输了。

    立春过后,河水解冻,墙角的柳树抽了嫩芽,细细的柳枝变得柔软婀娜。

    二橘子和三橘子也陆续找到了人家,被左邻右舍拿一尾鲤鱼相聘,带回家做狸奴去了。

    这一日,杨瑾娘和丈夫王锡琛,抱着贞仪去了老太太那里。

    第三日再来时,便不是一个燕了,而是又另外带了好几只。

    王者辅祖籍是安徽天长县人,十多年前举家迁入金陵,家有三子,王锡琛行二,和老大皆是正室董老太太所出,老三的生母则是王家的妾,那名妾室早年因病去世了。

    而贞仪一瞧见它,总能止住啼哭。

    杨瑾娘见它颇有灵性,慢慢便邀请它进了屋子里,小丫鬟春儿偶尔会给它一块肉脯,或端一碗煮得糟烂的小鱼,送到墙角下的猫窝前。

    老太太发髻花白整洁,个子不高,身形有些发福,生了张长脸,眼尾下耷,似乎不大爱笑,便给人威严之感。

    好在那些燕子也知晓它们猫族擅捕鸟,倒也不敢离得太近,否则这些燕子们怕是会化身猫毛抢劫犯。

    此时他与妻子抱着孩子去见母亲,心中便实在发虚。

    看着那群在墙头盘旋等待的燕,再看一看身上的毛已经褪得差不多了的猫妈,橘子觉得妈妈的压力有点大,所以妈妈只能假装舔毛,装作很忙的样子。

    又一年立春,贞仪虚岁满三。

    老太太伸手点了点小女娃的脸蛋儿,笑着唤:“德卿……小德卿呀。”

    已经十四岁的春儿再次尖叫。

    王家大爷王锡瑞仅一子,此子王元,乃是王家长孙,今满十岁,性活泼好动,但见到笔墨时总能静如鹌鹑,呆若木鸡。

    片刻,却闻上首响起了老太太的笑声。

    橘子卧在墙角的柴堆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时,拿鼻子嗅一嗅,已能闻到空气中万物复苏的气息。

    夫妇二人抬头看去,只见老太太亲自将孙女抱在了怀中,眉目舒展慈爱:“眉毛生得完整,是个有福气的,眼睛长得也亮,是个聪明孩子……”

    橘子已经是只两个月大的猫咪了,贞仪也已经满月了,但她的娘亲杨瑾娘还很少下床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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