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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该要如何报答他呢。

    不只云晴忘了,就连许凤洲都忘记最开始带她回来的目的。

    许凤洲弥补了她对“阿耶”的缺憾。

    这几日,她一定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云晴“嗯”了一声,想要说话,发现嗓子干哑得直冒火。

    从那以后,许凤洲不再限制云晴的自由。

    她意识地去寻许凤洲。

    许凤洲没作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可还记得你家在哪儿?”

    只是这只小猫有些懒,有些呆,且还娇气爱美,不过磕破一点儿皮都能红                                                了眼圈,担心会留下疤痕,忧心忡忡,“怎么办呢,许二叔?我会不会,不好看了呀?”

    云晴被关得实在太久太久。

    平日他不需要她服侍时,她可自由地在甲板上撒欢。

    “笨蛋!”他在她耳边轻声骂道:“分不清就分不清,有什么值得哭的。”

    他伸手拢着她的脸,一脸嫌弃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语气还是那样的霸道专横:“你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辱你。”

    一度,许凤洲真觉得自己养了一个女儿。

    这是他头一回问她的名字。

    许凤洲着实没想到,自己的举手之劳,却换取云晴真心实意的乖顺。

    他总是很忙。

    她头一回给人添麻烦,有些不知怎么办。

    这让她感觉到很舒服。

    “……”

    他的妹妹没有回来,她想要给他当妹妹,当任何他觉得舒心的人。

    实在太安静了。

    他揩去她眼角的泪珠,舌尖抵着上颚,“轻轻……”

    “我,一直想,只要他,他寻过我,我,我就原谅他妻子,当年卖了我和我娘。我其实,不该这么想,我对不起我,我阿娘。可是,我,我真的很想我阿耶。”

    尽管他脾气仍是很坏,为人也极为挑剔,但云晴从未这么快活过,甚至都忘记自己欺骗了许凤洲。

    她把自己满是泪痕的脸埋进他的心口,“呜呜”哭了起来。

    即便是难过,那也只能藏在心里,然后慢慢地消化掉。

    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供人取乐的玩物。

    仅有的几回,也只是下水学习游水,且那时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是啊,有什么值得可哭的。

    许凤洲说这话时,一定没想到,自己一语成箴,后来成为这世上,欺辱她最深,也最伤她心的人。

    云晴顿了顿,又道:“我阿娘,唤我,轻轻。”

    他活了将近二十二年,从未见过如此安静之人。

    这世上,怎还会有人待她那么好呢?

    不过三四日的功夫,她整个人瘦了一圈,抱着有些硌手。

    她说话本就不太利索,此刻又病着,一番话说了许久,最后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可她管不了不断往外涌出的悲伤,管不了不断往外爬的眼泪,管不了自己的行为,亦无法去思索,她若是惹怒他,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有一回,一只受了伤的麻雀落在甲板上,她心疼坏了,又怕他不高兴,偷偷地藏在甲板一隅,每日趁他不注意,跑去甲板看它。

    云晴不想哭的。

    女孩子的小字,通常只有父母夫君才能叫,可她忍不住要说与他听。

    “我真羡慕,许二叔的妹妹,要是我,我也有,许二叔这么一个哥哥,该多好呢……”

    偶尔许凤洲得空时,也会带她去金陵城。

    她哽咽,“许二叔,你说,我阿耶,这么多年有,有寻过我吗?”

    她亦十分地爱钱,每个月眼巴巴地等着他给她发月钱,然后藏在一只匣子里。

    连笑都极为安静。

    一连吃了三杯水,她才觉得好些,这回才想起来他是主子,不该服侍她这个婢女,正不知如何是好,许凤洲突然问:“你被关了八年。”

    她想他现在就是叫她跳河,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可好些?”他问。

    “云晴。”

    云晴断断续续地烧了两三日,直到第四日晌午,才算彻底退热。

    她不懂他的那些政务,只知道每回看到他皱眉,心就跟着疼,总想着让他舒服些。

    她见不远处的矮几上搁着茶水,强撑着身子想要起来,怎么都使不上力。

    他伫立在窗前,身上还穿着出门时的紫色圆领袍,半边身子笼罩在暮色中。

    不过

    他怎能对她那么好呢?

    再大些,就再没出过那间华丽的舱房,早已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祈求被老天爷听见,直到回舱房前,他都抱着她。

    他觉得自己好似养了一只会说话,会暖床的猫,简直不能再舒心了。

    这些东西如同一把锁链,这八年来牢牢地将她锁在烟云坊的那间华丽舱房里。

    当天夜里,云晴发了高热,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眼皮重得抬都抬不起来。

    他与她度过了一段极为荒唐舒心的日子。

    像极梦中那双温暖的大手,让她贪恋不已。

    不就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而已,究竟有什么值得哭的呢?

    现在,他将这样宝贵的东西还给她,将她从牢笼里解救出来。

    许凤洲那张好看得不像话的素白面庞,在她的视线里变得模糊一片。

    怀中的少女安稳地窝在他怀里,那张瓷白的脸上此刻浮着不正常的潮红,浓密纤长的眼睫歇落在洁白的下眼睑,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每晚睡觉前都要拿出来数一数,抱着匣子傻乐。

    而那件半旧不新的鹅黄色衣裙,则是她自己被卖时穿的衣裳。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声道:“可好些?”

    她忙点点头,认真道:“我,好了。可以,服侍公子。”

    她就像是一只初入尘世的狐狸,为了心爱的男人,愿意融入人间烟火,学着好好的做他喜欢的人。

    云晴忙道:“我家住在,住在,在……”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带了哭腔。

    迷迷糊糊地,她感到一双冰凉的大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

    但是她一向乖顺听话,动作小心地解开包袱。

    许凤洲垂睫望着她。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责骂她,而是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她立刻迎上前去,想要靠近,却又不敢,怯怯地站在那儿,乌黑的眼睛湿漉漉地。

    他如同往常一般,将她搂坐在怀里。

    她清澈无垢的眼眸里蓄满泪水,嘴唇颤抖,“许二叔,我,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怎么办?”

    里头放着一套鹅黄色的衣裙,最上层叠放着一块牌位,以及一本半旧不新的医书。

    不过她也极度好哄,一根糖葫芦,都能让她高兴一整日,“阿耶”,“许二叔”地乱叫。

    她真是笨,只要她哄得他高兴,他给她的何止那些。

    彼时,他的霸道专横,他的坏脾气,他的傲慢,在云晴眼里都成了长处。

    从前最是不耐烦哄人的男人伸手抚摸着她的头,无奈,“再哭就不要你了。”

    许凤洲不置可否,将带回来的包袱给她,示意她打开。

    云晴把东西小心地放在一旁,紧紧地搂着许凤洲的脖子,一遍遍地哽咽着唤着“许二叔”。

    那是她娘的牌位,书也是她娘的遗物。

    “我,想不起来了!”

    云晴愣了一下,羽睫湿润地望着他,“公子,怎知?”

    她知晓她又犯错了,他又要罚她了。

    可她又时常赤脚去甲板上追逐飞鸟,快乐得像个孩童。

    “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她立刻将眼泪憋了回去,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好不可怜。

    更何况她这种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

    短短数月,他几乎带她尝遍金陵的美食。

    褪去那层带着惶恐不安的柔顺外壳,她就像天底下都会背着大人做坏事的孩童,也会偷偷地背着他做一些事情。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自妹妹走失以来,过得最轻松舒心的半年。

    《娇婢私逃后,他火葬场了》

    每一回瞧见她娇声娇气的模样,许凤洲都在怀疑,她当初怎会有那样大的勇气跳秦淮河。

    她捉住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亲昵地蹭了蹭,安稳地睡去。

    她醒来后一直坐在窗口,直到傍晚,许凤洲从外头回来。

    倒是人如其名。

    云晴盯着那三样东西,怔楞片刻后,眼泪夺眶而出,嘴唇颤抖得厉害。

    天上还在飘着鹅毛大雪,他的怀抱温暖极了,她希望他能够一直这样抱着她。

    他伸手倒了水喂到她嘴边。

    许凤洲是什么人,八岁入东宫做伴读,十四岁成为太子宾客,常年跟官场上一群玩弄政权的老狐狸打交道,怎样的心机手段没见过。

    见她醒来,他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探在她额头。

    魏行首说过,她们做伎子的,千万莫要在恩客前面摆脸子。

    云晴有些疑惑。

    云晴泪流满面地亲吻着冰凉的牌位,哭得悄无声息。

    许凤洲的船是一艘两层高的轮浆船,他住在第二层,平日里除了近随与服侍的人,无人敢上来。

    再次醒来时,已经暮色四合,舱房里浮着一团橘黄色的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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