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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姐儿忐忑不安的一颗心忽地就踏实了许多:“我,我不知道。”晓得嫂嫂是为她好,但母亲想要她嫁给大表哥,舅娘说会待她如亲生闺女般爱护,舅娘自个是没闺女的,一直想要个闺女疼惜,母亲也说自家人知根知底的最是不错了。

    还亲娘亲哥呢,不如一个外来的嫂嫂,小姑娘苦命喔,瞧见了,总得拉一把,成不成的,对得起自个良心就行。

    宅子分前院后院,正屋三间带两耳房,归张家大房。西厢三间归张家二房,东厢三间归张家三房,两间南屋二房三房各一间。

    周孙氏拆了油纸,拿起一块蜜糕,软糯糯的,一股子甜味儿:“年姐儿出的主意?让你买东西送我?”小姑子可不是个伶俐人,事儿瞧着就不像是她能想出来的:“你们今儿下午在外头玩了甚?”

    “卖水咧!卖水咧!清甜的山泉水咧!”

    “一文一桶。”

    “向年姐儿借的。”

    “便是从善景坊过来的,那边有一户算一户,有人专门送水哩,南丰坊……”小贩顿了下,缩着肩儿忙摆手:“可不敢去。”

    不多时,年姐儿随月姐儿进屋来。

    赌,张二娘子恨极了这个字眼。

    拿了扫帚准备扫院子的福常氏开了半扇宅门,对着胡同里卖水的小贩招招手:“这水怎么买?”

    令朵姐儿揪着心的便是这事。

    其余小姑娘也纷纷点头,好赌的男人要不得。

    赌她晓得最是害人。

    “就这个时辰。”

    前儿还愁旧岁的春裳才洗了两回,箱子里放了一个冬,今岁拿出来颜色便旧的没法看,被明艳的春光衬着愈发显灰扑,可如何是好,又叹昨儿货郎自小西胡同经过,正逢着她们不在家,错过了那实惠又新鲜的彩绳头花针头线脑……

    张宅很是宽阔敞亮,进门有影壁,前面还有两倒座间也称南房,终年累月见不着阳光,虽阴暗却不狭小,张家富裕时两间南房是专给下人住的,婆子丫鬟住一间,门房小厮住一间。

    大妮儿继续道:“朵姐儿你莫要怕,周家嫂嫂有好几个兄弟撑腰,你只管去求着她,周家嫂嫂说甚你都听着,我娘说你嫂嫂刀子嘴豆腐心,往后你只管听她的,她定能将你安排妥当。”

    “你别紧张。”大妮儿一点点的将朵姐儿攥紧的手松开:“平日里咱们几个处的好,今儿我便不外道,你也莫要羞怯,你嫂嫂想让你去外头做事挣点儿银钱傍身,你怎么想?还是说随了亲娘亲哥的意思嫁回舅家?”

    瞧着挺可怜,福年年问:“你家可有井水?”

    世间赌鬼,有哪个是回了头的?说什么成了家有妻子管着就长大了成人了懂事了,自不会胡来乱搞晓得挑起家里的担子,这话说的真是诛心。

    倘若她苦求嫂嫂,嫂嫂也是会管她,如此,哥哥与嫂嫂之间怕是要难了!

    “六十个钱一月,得大桶,满桶。”

    周细朵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个仔细。

    朵姐儿攥紧双手心尖儿微颤。

    平常里小姑娘们在城外少拾了柴木没寻到自个喜爱的野菜,便如那遭了雨淋的娇花嫩叶整个失落落的,好似遇到了多坏的事儿。

    “事儿?什么事儿?”张二娘子听的一头雾水,小跑着凑到了周孙氏身边:“咋还对着我撒气了呢。”倒是不恼,犹有心情的追问:“干啥呢?”生怕错过了好戏。

    南屋虽常年见不着阳光,略显潮湿阴暗,张老二夫妻俩也算疼闺女,将自家屋里的玻璃换到了闺女屋里,玻璃窗比纸窗更透光,因此这间屋子白天的光线很不错。

    张家原先是个富户,到了张二娘子她公爹手里才没落,因着公爹是个赌鬼,输光了家里的两个铺子,开始祸祸城外的八十亩地,八十亩良田输的只剩下十二亩,一个寒冬腊月的夜里,公爹死了,没几日,家婆也跟着去了。www.yilei.me

    福年年笑了,心里想着朵姐儿这样子刚刚好,便细细的教着她:“你嫂嫂爱吃什么?手头没钱我借你,拿着钱去街上买,回到屋里先将吃的递上,向你嫂嫂赔个不是,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心里怎么想的都说与你嫂嫂听,求着你嫂嫂让她帮帮你,记着,往后眼里心里就只有你嫂嫂,旁人莫管。”

    周孙氏拿着蜜糕问她:“哪来的钱?”她这小姑子胆小又老实,平素连细面馒头都不敢多吃。

    小贩家没有井,大伯家却是有口水井,平日里也用来卖水,就卖这么一户应当没问题罢?大不了跪地上求求大伯,一月六十个钱,可不少呢,想着一咬牙便应了这事:“行,明儿我给你送水来,什么时辰?”

    张二娘子捂着被捏痛的脸:“还真用上劲儿了!”边揉脸边心里犯嘀咕,回娘家?揉着揉着她恍然大悟,站胡同口一个人笑的嘿嘿直乐。

    隔壁是张家三房最小的儿子张顺铜住着,半大小子啥也不懂,张姚氏日日都在为吃穿发愁也没闲功夫操心其余琐碎,那屋子就埋汰的很,一股子潮潮的霉味儿,有时大妮儿闲着又恰巧堂弟在,她会帮着搭手收拾一二。

    用过晚饭,娘回屋里躺着,哥哥出了门,周细朵拎着包蜜糕往哥嫂屋里去。

    “听我嫂嫂的?”有些话周细朵原不想说,这会子,却是支支吾吾的透了出来:“哥哥,嫌我的事儿烦,要嫂嫂莫多管我,我赖着嫂嫂,会不会不太好?”

    张二娘子与周大娘子熟,平日往来甚多,大妮儿对周大娘子了解颇多,她的想法与年姐儿无二般:“周家嫂嫂愿意为你说话,朵姐儿可不要犯傻,我娘常说女子嫁人如第二回投胎,是一定要把握住的,若深觉对周家嫂嫂多有亏欠,待你得了好姻缘,回头再细细补偿。”

    福年年走到母亲身边,看了眼驴车上的水桶:“你这桶小了些,往常来胡同里卖水的,桶更大水也装的满些。”

    “还不是你给找的事儿。”

    福年年:“这是干啥?”

    “说点儿事。”大妮儿挨着周细朵坐。

    遇着晴天大妮儿喜欢把窗子撑开,通通风,屋里也显透亮。

    可母亲想要她嫁回舅家,因着这事母亲与嫂嫂时常吵架,闹的家里很是不安生,哥哥嫌烦把嫂嫂给吼了,让她莫多管闲事,这话不仅凉了嫂嫂的心也凉了她的心,原还想着哥哥若是愿意管……母亲闹的再凶也是无法的,可是哥哥不想得罪舅家。

    熄了心思不想管闲事的周孙氏觉的手里的蜜糕不甜了,这事儿不想管,也得管了。

    周孙氏伸手捏起张二娘子脸上一块嫩肉:“回我娘家。”

    “舅舅家兄弟多,家里就哥哥一个,舅娘开了口,再三请求,娘也无法。”周细朵是不想嫁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眼泪如那断了线的珠子,她捂着嘴呜呜咽咽,连哭声都不敢露。

    大妮儿晓得堂哥对年姐儿有意,年姐儿进屋后,她便关了窗虚合了房门,明亮的屋子瞬间变的灰暗。www.cuihua.me

    儿媳刚出院子,周老太就站屋檐下指桑骂槐,周细朵埋头收拾碗筷三步并两步躲进了灶间。

    “小娘子不知,我这正经的山泉水,甜着哩,不信你尝尝。”

    大妮儿得了娘的话,想着先与年姐儿说道说道,年姐儿主意正性子最是周全细致,不成想才出门呢就碰见朵姐儿。

    此时听着朵姐儿凄凄悲泣,小姑娘们沉默的不知说什么好。

    站在胡同口的张二娘子听见这边的动静,快步走了过来:“家里没水了?上我家打水去,能省一文是一文。”又对着小贩说:“这片儿全是清贫人家,正经的山泉水你得往善景坊南丰坊送,那富贵地儿才讲究呢,我们啊就图个吃饱穿暖。”

    小贩听出其中的意思:“怎么算钱?”

    张二娘子才出宅子就撞上了脚步匆匆的周孙氏:“大清早的哪儿去?”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周孙氏扔下一句回趟娘家,便出了家门。

    春日里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大妮儿常常与巷子里的姐儿往城外边去,隔三差五的摘捧花回来,今儿屋子里插的便是大朵大朵的红山茶,衬的整个屋子都多了两分明艳。

    大妮儿的闺房就是两间南屋其中的一间。

    “是这么个理儿,你舅家表哥可是万万嫁不得!”李月春急急忙忙的接了句。

    原先家里的吃水有小贩专门送来,前儿小贩苦着脸过来说家里的井塌了,这水自然也就送不成。

    这事不好管,福年年清楚里头的厉害,话在肚里滚了又滚:“不如,问你嫂嫂罢。”

    朵姐儿的亲娘亲哥不管她,想让她嫁回舅家,给一个乡下赌鬼当妻子,没良心啊!朵姐儿自个不立起来,后半辈子比浸在黄莲汁里还要苦。

    “你舅家表哥好赌呢!”一个宅子住着,李月春时常听见自西厢飘出来的吵骂,听的多些便也有些了解,娘亲与她说,沾了赌的最是要不得,胡同口的张家,若不是家里的老爷子沾了赌,原先可是住在善景坊!祖上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一朝败了个干净,仔细说来,如今善景坊的张家与小西胡同的张家还沾着亲呢,全是一个赌字害的,呼奴唤婢吃穿不愁的好日子竟似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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