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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灰尘仆仆,很脏,非常脏。空气里混杂着一些难以形容的、不太舒服的气味。汗水、油脂,或者旧架子的霉味。

    如一束光照进深海,掠过一艘幽静的沉船。死去的心脏在被唤醒。

    回想起她来试镜的那一天,那么紧张、连台词都说得很磕磕巴巴。又像是很漫不经心,导演教她一整晚,她的回敬是把他按到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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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终于还是没有如他所愿,变得死气沉沉,变成周竟地下室里的一只洋娃娃。

    暗间狭小,天花板也很低,双方都只能匍匐前行。

    镜头对准她,也只有她。

    可是她演得这么动情、真挚,让人忘记这里是片场,一切都是假的。

    木地板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过偶尔有一团混乱的影子,轻巧地跃过缝隙。

    头,看了周竟一眼。

    这场戏的终极目的在于,这是阿玲的生日,她自己就是那块生日蛋糕。

    周竟会将阿玲压到地板上,掠-夺她的气息,而她呆呆地睁大了双眼,仰望着地板上的光影,不再挣扎——与这场戏的开头恰好形成呼应,对仗工整。

    光线从地板的缝隙里肆无忌惮地钻进来,像混-乱急促的呼吸,填满掌心和指缝。丝丝缕缕的光,仿佛许多条错乱的红线,将她和年轻男人捆在一起。

    -

    周竟呼吸沉沉地俯视着她。

    连副导演都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黎羚这一下是真的咬。牙齿叼住他的皮肤,虽不太用力地研磨,还是如同在撕扯皮肉。

    刚刚被截肢的人,总是以为自己的腿还在,黎羚趴在地上的时候,身体会无意识地往一边歪倒,直到即将失去平衡,才勉强地回正。

    但现在她只能藏进地下。每个人生来的宿命都是寻找地面,向下扎根。她没有根。她在被遗忘,在死去,变成养料。

    最终还是屈服于欲-望,像一名软弱的瘾-君子,无法自制地仰起脸。

    可是她的眼底又写尽了失去。

    两人僵持片刻,他在她耳边说:“生日快乐。”

    监视器前已是一片偷偷吸鼻子的声音。

    “谁能说她没动感情?”副导演道,“真正的好演员,从来都是两者皆有。”

    她看到重力。一跃而起后,终将回归舞台的地心引力。落地的那一刻,整片地板都在震动,她的胸腔也阵阵地抽痛。

    他已经是了。

    他不再是上帝视角的导演,他被拖进了这出戏里。完完全全地入戏。

    她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音乐声响起,像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吟唱。许多双脚一同踩踏着地板,世界在震颤,大地在波动。

    然而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一种十分深沉和奇特的愉悦。

    她怔了怔——黎羚相当准确地演出了那个情绪转变的瞬间。阿玲早已忘了自己的生日,她的第一反应是迷茫和怔忪,或许也有一丝怀念。

    阿玲生日的这一天,周竟要送她一份生日礼物。

    他还是不肯松手。

    “怎么能演得这么好。”

    女演员看似毫不费力,其实浑身都绷紧了,每一寸肌肉都在随着音乐的节拍而发出轻微的痉-挛。

    舞者不是废墟,她们拥有完整的身体,强健的肉-身,如此鲜活地在舞台上抽芽、生长、蓬勃地绽放。

    她常常不自觉地想要碰那条失去的腿,但手一触到空荡荡的裤管,眼神立刻黯了下去。

    宽大的手掌几乎盖住了她大半张脸。他似乎有些紧张,力气没有控制很好,令她难以呼吸。

    工作人员露出骇然的表情:“不是才上过几天的舞蹈课而已?怎么能把身体控制到这种程度?”

    她被他吓到,不敢再动弹。

    浮动的光影缓慢地滑过年轻的脸庞。

    地板激荡起扬尘,亲-吻阿玲苍白的脸颊。像尸体下葬时,一点点盖住五官的泥土。

    只是,谁都不会想到,短短的时间里,黎羚能做到这一步。

    但音乐声没有停,那是贯穿阿玲一生的乐章,在漫长如河的时间里,她还是看到了。

    这场戏的主角,原本还是周竟。

    她吃力地仰着脖子,呼吸急-促,像在凝视着自己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东西,沉迷、渴望、矛盾。

    但这个

    隔着一层薄薄的地板,舞蹈演员正在阿玲的头顶跳着舞。

    镜头前的女演员那么美丽、鲜活、真实,像一块未经打磨的钻石,每一面都折射着太阳光,爆发出巨大的生命力。

    本该按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轻轻地摩挲她的脸,将挡住她脸颊的头发移开。

    然而电影拍到现在,无论是谁来演,似乎都不可能比黎羚做得更好了。

    金静尧注视着她,眼神专注。

    节奏完全失控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站在舞台上的人,她知道那一刻有多么光荣。那么多束光照耀着她,照她挺拔的身姿,她脸上的汗水。

    其实根本也看不清什么。

    摄影机逼近她、审视她,镜头忠实而贪婪地,记录了她脸上每一个一闪而过的微表情。

    周竟担心他们被发现,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

    她如此热烈地仰望着舞蹈演员的足尖,仿佛仰视着一朵朵在雪池里绽开的幻花。步步生莲,最甘美的幻觉。

    () 即兴的眼神也很动人,或许比一个精心设计的吻,更加令人怦然心动。

    阿玲并不明白周竟想要做什么。

    “根本没在演吧?简直一点表演痕迹都看不出。”导演组有人喃喃道。

    他们会接-吻。

    “……先不喊了吧。”

    她也看到了自己。

    她起先还是困惑、愤怒,甚至于捂住耳朵,不听不想不看。

    他们都以为这是一出闹剧。

    原来,这才是周竟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要喊卡吗?”有人小声问道。

    -

    对比之下,呼吸、口水、牙印,这些东西应该会让他觉得很恶心。

    他将她从地下室里抱出来,藏进舞台下的暗间里。

    她孱弱地趴在地板上,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

    他帮阿玲过生日,投其所好,用最出人意料的方式打动她。

    阿玲脸色一变,抬手又要打他。根本还没有碰到对方,已经被先发制人地按住手腕,双手压过头顶。

    黎羚一直趴在原地,仰头望着地板。肢体动作接近于无,面部表情也非常节制,甚至于连眼珠都一眨不眨。

    副导演却说:“什么叫没演?她浑身都在演!”

    另一个密不透风

    这何尝不是一种精妙的计算、冷酷的伤害。他再一次让阿玲看清,她已经没有腿了,她不可能再站到舞台上,她只有他。

    他再一次用口型对她说,‘生日快乐’。

    “加油啊导演,别怂!”

    “所以,他们到底还亲不亲啦?”导演组的工作人员有些郁闷地看着剧本飞页。

    隔着薄薄的一层木地板,舞台上的人走来走去,正在进行着演出前的最后准备。

    “真的好厉害。”

    她清晰地看着他的喉结动了动,吞咽下不可言说的、污秽的情绪。

    阿玲浑身一震,熟悉的音律化作刺眼的日光,将她灼伤,她几乎茫然无措地抬起

    每一个轻巧跃起的动作,行走,摇摆,释-放。

    他像个疯子。

    剧本统筹突然说:“或许,不是她像阿玲,而是阿玲在变成她。”

    金静尧的掌心很干净。

    不是阿玲被周竟诱骗,反而是周竟被阿玲蛊惑,因她的沉迷而沉迷。

    “啊?”

    她像被他挑衅,露出格外激怒的眼神,在他的掌心之下,不断地发出沉闷而激烈的、反抗的“唔唔唔”的声音。

    周竟为她织成一张温柔的网,一点点地将她驯化、蚕食。

    -

    她的肌肉记忆与残缺的意志力,产生强烈的阻抗。她演出了那种小心翼翼的痛楚:想跳,可是不能,也不敢跳。

    黎羚某一瞬间也冻结在这双眼里,被对方所震摄。作为演员的另一半神志唤醒了自己。她用尽全身力气,奋力地将他推开。

    “咚”的一声。

    她最烂熟于心的那一支舞。

    可是,不知何时,叙事的重心已经偏移。

    没有人察觉到台下的动静,演出已经开始了。

    “所以,到底哪些是演的,哪些是真的?”监视器前的人突然陷入了困惑,“我还以为她是入戏太深、真情流露,原来一切都是计算好的吗?”

    但随之而来的,是羞耻和愤怒。她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死去的人生并不需要仪式感。

    她很不舒服地趴在地上,一脸嘲讽地看着他:“你有病?”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不断地在光与暗之间游移。

    “你看她的腿。”副导演又说。

    台上的人在跳舞。

    她看到雪白的足弓、灵动的脚趾,依托于跃动的生命。

    不是导演在看他设计好的作品,也不是怪物在看着自己的蛋糕。

    在渐渐拉近的镜头里,女演员的脸被一点点地放大,直至占据了整个屏幕。

    头,再切到局部的特写。()

    对方引他看另一个机位:一组全身的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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