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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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玲转过头，静静地目送着玩偶熊离开。脚步声没有远去，她知道他还站在门外。

    周竟沉默不语。

    咳嗽声立刻停止了。

    咔哒一声。门被严实地锁上。

    浴缸里的工作人员也安抚道：“没事的黎老师，不用勉强，安全第一。”

    “……抹布？”黎羚脸被蒙住，声音闷闷地问道。

    演戏而已，她可以分清戏剧和现实、回忆和现在，也知道自己身在一个很安全的剧组里。

    金静尧根本没有理他，还是盯着黎羚。

    黎羚回过神来，十分欣慰地说：“太好了，今晚的噩梦有新素材了。”

    “摄影机，别停！”

    正常人会生气，甚至暴跳如雷。

    以金大导演的性格，或许会冷冷地说，‘那就淹死’。

    闹呢，怎么眼神又对上了。

    阿玲被抱进浴缸里，犹如一只白色纸船放生回水池中。

    灯光昏暗，仿佛一束摇摆不定的篝火，深深探进幽深的洞穴。

    副导演左右为难地站在原地，黎羚向他解释，其实刚才是开玩笑的，自己拍过不少下水戏，游泳闭气都没有问题。

    笨拙的玩偶熊背对着阿玲，默默地打扫房间，收拾阿玲故意留下的满地狼藉。

    黎羚望着面前小而深的浴缸，就像张开的、白生生的口，含满了不洁的水。很快她就要躺进去。

    “年轻人就是要多多历练，我们年轻的时候，吃的苦可比她现在多多了……”

    他往外走了几步，拎住刘老师的衣领，像丢扫把一样，将瘦弱的刘老师丢到门外。

    熊掌有些笨拙地，碰了碰她上衣的纽扣。

    巨大的影子，仿佛张开的蛛网，盘踞着整个墙面，一点点将他的猎物蚕食。

    黎羚错愕地看着他们：“你们……不劝我自己再努力一下吗？”

    他只是压住阿玲的手脚，将她从头到脚地清洗了一遍。

    她的手腕太细，皮肤太白。某种白的、甜腻的味道，在静脉里隐约

    黎羚转过头，完全不尴尬地提醒小刘：“早上好，你的扫把掉地上了。”

    其实她只是借机在放空，但在旁观者的视角里，却莫名地很可怜，像是被狂风骤雨横扫过。

    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场景之下，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要比对面的人更尴尬。

    “自己问保险公司。”他转过身，反方向离开。

    正打算解释清楚，金静尧十分平静地说：“不用换。”

    而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直勾勾地望着那双雾蒙蒙的玻璃眼珠：“我是没腿了，你呢？舌头被拔了？还是不肯跟我说话吗？”

    黎羚湿淋淋地趴在浴缸边，拼命地咳嗽。

    都不是为了将她压下去，而是为了将她拎起来。

    他轻轻用手按住黎羚的肩，像是一种不为人知的掌控。

    -

    扑通。扑通。她记得推她的手，男人的手，海蛇一样滑腻的触感。她记得耳边的嘲笑声。低沉的、尖利的、反复无常的笑声。

    听说架子上有东西掉下来，差点砸到导演，道具组吓了一跳，又对片场进行了一次非常彻底的安全检查。

    她感到轻微的紧张，口干舌燥，而后回忆起被对方的拇指抵住的感觉。

    他们精准计算时间，掐秒表停止，在喊“卡”的下一秒钟，就很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受伤，还能不能继续。

    小刘：？

    她垂头望向空荡荡的裤管。它孤苦无依地飘荡在水面，如一纸浮萍。纸船正在被融化，每一只纸船的宿命都是如此。

    黎羚顿时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劈成两半，同时置身于两个片场。

    黎羚却只注意到，他又换了一身衣服。

    窗外天色昏沉，灰白的薄云如饱胀的潮水，缓慢地流过晦暗的天空。仿佛一条剖开肚皮的死鱼，横陈在静止的江面。

    “——你们俩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让我遇到？”他猛然抬头，双眼通红，发出悲愤的质问。

    她随手拿起什么东西，朝着浴室

    “那我淹死怎么办呢，导演。”她情真意切地问。

    不应该再有任何声音。

    而现在，安全检查尚未完成。另一名工作人员甚至亲自坐进了浴缸里，测量水的深度是否符合安全标准。

    金静尧轻哂一声：“刘老师。”

    现在的黎羚已经很会游泳，拍这种戏绝无可能呛到自己。

    因为太过用力地呼吸，而发出了不太体面的声音。

    可是，真奇怪，黎羚听到了声音。很多、很多的声音向她涌来，如翻滚的水流。

    他们走进浴室。阿玲不声不响，看着对方拧开水龙头，将浴缸里的水放满。灰白的水雾在房间里扩散开，令镜面变成模糊一片。

    居然一条过。简直史无前例。

    &a;a;ldquo;导演，她没演过戏的，就那么把她丢进水里，真不怕出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 的门砸起，有气无力地骂：“滚远一点。()”

    ——原来她都记得。

    她又看到了大海。很空旷，一望无际，像一只巨大的蓝眼睛。她被一次次地推下去，再爬起来。

    “滚出去。”她说。

    第13章

    副导演疑惑地说：“这怎么努力？万一出事怎么办？”

    脚步声不怎么情愿地响起，这次是真走了。

    小刘：？？？

    “都别过去！让她呛！”

    “你会后悔的。”

    一切都很安静。很缓慢。

    阿玲让周竟将自己抱进浴室洗澡，却在里面很久都没有出来。周竟撞门进去，才发现她竟然试图淹死自己。

    他便不再继续。

    哗啦一声。

    金静尧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是记性不好吗，废话记得很清楚。”

    一块柔软的大毛巾被丢到头顶，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住。

    没想到副导演点了点头，毫无异议地说：“那我们就换另一套拍摄方案了，导演安排了替身，您配合我们拍几个特写就好。”

    金静尧垂眼看着她：“这条过了。”

    拍摄开始了。周竟这一天提早下班，天还没黑，就回到了地下室里。

    “卡。”副导演喊。

    他顺从地将她抱了起来。

    -

    而那年迈的老导演，始终用沙哑的嗓音喊：“继续拍！”

    她简直都要为自己刚才的胡说八道而心生愧疚。

    黎羚顽强地说：“我是……关于导演的

    他仍然不肯以真面容示人。

    或许是错觉，她觉得年轻男人的视线很低，像是在看她的嘴唇。

    对讲机里传来了欢呼和鼓掌的声音。

    被打断的课程得以继续。

    他们的脸影影绰绰地倒映在浴缸的水面。像阴天池塘的倒影。

    水中的摄影机对准黎羚的脸。她闭着眼睛，发丝在水中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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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眉眼平直，薄唇微抿，神色温和而冷淡，很符合工作人员所描述的&a;a;ldquo;很不高兴&a;a;rdquo;。片场立刻笼上乌云。

    “怕什么，拍戏而已，又不会死人。”

    “开个玩笑。”她话锋一转，又正色道，“刘老师，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和导演只是在走一走戏而已。”

    年轻男人转过身。

    周竟没有。

    对方确认再三，才不太放心地叮嘱道：“那行，黎老师，我再跟您对对动作，记住待会儿下水之后，我们会帮您卡着时间，如果有任何不舒服随时喊停，安全第一……”

    众人都大为惊诧地看着他，黎羚则感到一种微妙的安心。真好，他还是他。

    副导演站在金静尧身边，向黎羚确认：“黎老师，您会游泳的吧？”

    ？

    她好笨，怎么不会游泳。没有人教过她跳水之前要先闭上眼，捏住鼻子闭气。她甚至不知道背后的手属于谁，就被硬生生地推了下去。

    小刘“哦”了一声，弯下腰捡起拖把：“好的，谢谢提醒，早上好……不是，等一下。”

    “其实这些检查，我们都做过好几次了。”对方向黎羚解释，“但刚才那个事故，让导演非常不高兴，发了好大的脾气。”

    黎羚也发出有气无力的笑声，手从浴缸的边缘垂下来。

    金静尧在这时推门进来。()

    () 流动着，如同树的汁液，轻轻划开就能尝到。

    黎羚有些好奇：“如果我不会呢？”

    这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黎羚正好将剧本又读了一遍。

    这场戏拍的是周竟和阿玲关系的破冰。

    “你们什么意思，是要当我不存在吗。”他更加悲愤地说道，“你知道吗，我这几天做噩梦，都是那天早上推开门……”

    她听到“扑通”的一声。

    一边是喜剧片，另一边可能是……凶杀片。

    阿玲说：“我要洗澡。”

    水没过头顶。

    他们好像是认真的。黎羚出道至今，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有良心的剧组。

    就连按住她脖子的那只年轻男人的手。

    哗啦一声。一只苍白的手掐着她的后颈，近乎于粗暴地将她从水里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