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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爷很给面子,轰隆隆又是一声雷,她趁机扑到他怀里,让自己瑟瑟发抖起来,营造出一种小可怜的感觉。

    “汉书有言‘幼则同游,长则共事’,这‘游’是嬉戏玩乐之意,游乐场大约亦是如此。”

    等到黄昏,张羡龄命梅香去请万岁爷一起用膳,无果。梅香小心翼翼的回话:“说是万岁爷正忙,还请娘娘自己用膳。”

    书房里,朱祐樘手按在桌上,一旁摆着一本《文华大训》,是他开蒙读书时,宪庙老爷亲自编写的。

    朱祐樘下意识的拥住她,语气里带着无可奈何的意味:“你真是我的冤家。”

    皇子们瞧她那样,也跟着大笑。笑完了,又问她:

    她们姐妹霸占了滑梯,皇子们索性去研究跷跷板,很快,便无师自通。

    然后,他独自走向正殿,不曾回顾。

    “我怕。”张羡龄仰着脸望他,可怜兮兮的。

    绍贵太妃夹了一朵贡菊泡在茶盏里,笑道:“东坡居士有言,人间有味是清欢。看来咱们以后的日子,倒真能清欢了。”

    门口值夜的内侍见了她,吃了一惊:“这样大的雨,娘娘是怎么了?”

    “有什么好玩的。”仁和公主板着脸,转身往回走:“你们玩便是。”

    “大殿不急,你把带来的东西分放好就是,等大行皇帝奉安礼后,再慢慢做打算便是。”

    万幸,大行皇帝之父,英庙老爷废除了后宫殉葬之制,太妃们才有了担心养老的机会。

    ***

    “游乐场是何物?”

    按照钦天监所算的吉日,宪庙老爷的梓宫移到宝宁门外的仁智殿停放,只等十二月葬入茂陵。

    回到清宁宫,朱祐樘驻足,回眸对她道:“你回去歇着吧。”

    梓宫运至仁智殿那日,是个阴天,云密密地集结成一大片,遮挡住太阳。

    她住的东一殿前有个很宽的院子,院子里摆设着秋千、沙坑、跷跷板等物,正中间是一座木头搭成的小城墙,还有一艘缩小版的宝船。

    热闹看够了,德清公主跑到绍贵太妃身边,仰着小脸问:“新家好不好呀?”

    一走进哕鸾宫,仁和公主就挪不开眼睛了。

    德清公主眼睛一亮,欢欢喜喜的告诉哥哥弟弟:“我们有游乐场啦!皇嫂建的!”

    仁和公主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可是已经晚了,德清公主笑声清脆:“大姐姐,我和你一起玩!”

    绍贵太妃同王太妃等人一起,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凳石桌上吃茶,随意谈着天,时不时看一眼孩子。齐房檐高的桂花树开了花,浓绿之中点缀着细碎金黄,花香醉人。

    三辆车满载纸钱,穿着孝衣的内侍立于其上,抓一把纸钱,手一挥,向着天空撒去。纸钱纷纷扬扬落下,像雪花一般,白茫茫一片。

    绍贵太妃拿着手帕替她擦汗:“好着呢,你皇嫂亲自监工的,听说还专门给你们置办了什么游乐场。”

    “我们看看去!”

    灯影里,张羡龄穿着一件素白单衣,青丝未挽,纷纷扬扬披在肩上。许是来得急,她鬓边几缕头发沾了雨水,贴在脸颊上。朱祐樘见状,连忙拿起一床锦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头。

    德清公主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哥哥二皇子。

    完全是一座缩小版的城池,四四方方,和抱在一起。城门旁设了楼梯,从楼梯爬上去,有烽火台,有瞭望塔,有小木屋,中间甚至还有一端没有铺路,而是用麻绳编成网,以供人爬行。与城门相对,是一个小小的船坞,紧接一艘宝船,宝船两侧皆有滑梯,不高,一溜就落地。

    德清公主点点头,很有道理,虽然二哥这话她听不大懂。

    再玩最后一次,仁和公主暗自告诫自己,复又爬上宝船。

    张羡龄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高声道:“我怕打雷,万岁爷睡了不曾?我……我万岁爷陪着我。”

    她爬到宝船上,坐着滑滑梯,呲溜一下滑下来,乐不可言。

    周姑姑一一记住,又问:“那……坤宁宫大殿里头的格局,娘娘预备怎么改。”

    她的娘亲王太妃怕时间晚了,宫道堵塞,天没亮就拉着她往哕鸾宫去,算是第一个迁宫的太妃。

    她一面说话,一面望向东二间的书房,那里仍亮着灯。

    原本是安安静静的,可三个皇子并德清公主醒来之后,宫内顿时吵吵嚷嚷起来。

    趁着其他人还没来,不必维持长公主的形象,仁和公主心想:我就玩一次。

    她一锤定音道:“总而言之,就是很好玩的东西。”

    可不知为什么,张羡龄看着他,心里很是难过,就像瞧见了深谷之中满地的落梅花,安安静静,却那般凄清。

    九月,朝臣争吵多日,终于拟定了大行皇帝的谥号,尊谥曰“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庙号宪宗。从此明宫上上下下都将对大行皇帝的称呼改为“宪庙老爷”。

    御用工匠做出来的成品,比张羡龄构思的还要惊艳。

    德清公主疑惑道:“可我看见,大姐姐你刚刚玩了好多回呢。”

    他快步走向张羡龄,蹙眉道:“叫宫人喊朕便是,这么大的雨。”

    听着雷声,张羡龄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忽然披衣起身,叫梅香撑伞,去叩正殿的门。

    张羡龄仔细端详,赞叹不已。谁说古人没创造力的?瞧这滑滑梯,着实有趣的紧。她琢磨着要不要让工匠把尺寸放大些,最好成人也能玩,说不定她还能假借验收之名,偷偷去玩一回。

    坤宁宫是整个后宫的中心,正在紫禁城中轴线上,地势高,大殿有连房九间,左右分别有东西两个暖阁小院,皆坐落在高高的月台之上。

    二皇子哪儿知道呀!只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夜里忽然下起了雨,雷声滚滚,响彻紫禁城。

    很快,一扇门接着一扇门次第打开,内殿值夜的内侍李广匆匆奔来,请张羡龄进去。

    太妃们搬到哕鸾宫和嗜凤宫这日,张羡龄也搬进了坤宁宫。

    对于孩子们而言,移宫这件大事,更像是热闹的游戏。德清公主在人群里窜来窜去,看一看内侍搬箱子,瞧一瞧宫女收拾细软,保母乳母慈母跟在后头,捉鸡一样地撵。

    这个妹妹真真气人。仁和公主瞪她一眼,却挨不住德清公主撒娇,只好同她再玩一次。

    哕鸾宫里,仁和公主正在滑滑梯。

    张羡龄思量片刻,坤宁宫大殿的格局并无不妥,只是未免太过庄严,想来多添一些绿植和软装就行了,倒也不急,毕竟她还要住好多年呢。

    她们都是有子女的太妃,尚且忧心以后的日子,更不用说那些无所出的太妃们。再往前几十年,无子嗣的太妃,是通通要为大行皇帝殉葬的,三尺白绫一缢,再不用担心养老。后人有诗云:“掖廷供奉已多年,恩泽常忧雨露偏。龙驭上宾初进爵,可怜女户尽朝天。”

    等太阳渐渐高了,诸位太妃赶到哕鸾宫和嗜凤宫的时候,只见一院笑闹着的皇子公主,打秋千的、滑滑梯的、玩跷跷板的,还有在小城门上装作打仗的,热闹得很。

    相处这些时日,她对于朱祐樘的性子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每当他不高兴的时候,总爱一个人呆着。

    张羡龄低头看向满满一桌佳肴,轻轻叹了一口气。

    滑第七遍的时候,她抬起头,远远瞧见德清公主领着几个皇子奔过来。

    锦被起先是冰凉的,渐渐变得暖烘烘的。两人依偎在一起,不曾言语,只静静地卧听风雨声。就在张羡龄以为朱祐樘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说话声很轻很轻:“羡龄,我爹娘都没了。”

    御用监等衙门紧赶慢赶,终于在二十七日孝期结束后,宣告哕鸾宫和嗜凤宫的修筑完成,只等太妃们携皇子公主入住。

    回来的路上,张羡龄迅速瞥了一眼朱祐樘的神色,他方才一直很平静,该哭时哭,该上香时上香,只是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她在坤宁宫转了两圈,吩咐道:“游艺斋西小院改做宫人直房,把茶水间什么的设在其中,以后宫人内侍来办事,都现在这里休息。东小院收拾收拾,我另有他用。”

    移宫是件大事,绍贵太妃一早就醒来了,坐在庭前看宫女内侍好生收拾东西。

    帘外雨霖霖,殿内静悄悄,人初睡,清宵永。

    张羡龄等了两天,御用监的蔡衡就将滑滑梯模型送了过来。

    从月台两侧的楼梯下去,大殿东边是膳房和茶房,西边是药房和库房。大殿之后,有一道长长的游艺斋,穿过去就是宫后苑。

    王太妃望着远处一脸笑意的仁和公主,感叹一声:“往日你说张娘娘好,我还不信,今日倒是再无话可说了。都说人走茶凉,她倒好,花这么大的精力将哕鸾和嗜凤宫修成这样。”

    她一脸正经道:“仁和公主也有十来岁了,你们最后建出来的游乐场,务必要让仁和公主也能玩得痛痛快快。”

    她小心地贴上他的背,说:“我陪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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