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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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下并非是想质疑小姐的决定……只是有些好奇，小姐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要留在极夜宫？是发生什么了吗？”

    非常完美。

    山魈：……他要告去尊主面前！简直欺人太甚！

    嗯。

    朝鸢没有情绪的声线忽而响起，打断了琉玉与朝暝的对话。

    “……可小姐不惜嫁来九幽，不就是为了借联姻之名监视九幽，向大晁传递情报，证明阴山氏并无异心吗？要是真的与九幽结成同盟……那各世族，不是更有了讨伐阴山氏的由头？”

    他们憎恨人族，同样也怨恨墨麟。

    这是琉玉从小到大对檀宁这个被收养的便宜妹妹的看法。

    “如日中天，方兴未艾？”

    一夕之间，大晁众多世族凝聚成团，将相里氏这个庞然大物分食殆尽，最后只余下一个二流世族苟延于世。

    晴光疏疏穿过山樱花的间隙，洒在雀蓝鎏金的裙摆上，似浮光跃金，华贵奢靡。

    果然是曾经的无色城城主之女。

    “想说什么？”

    “小姐在阴山家闺房里的榻足漆案，屏风花瓶，要比这足足多三倍有余，真要全搬来，恐怕得要整个十二傩神帮忙才行。”

    她就像是寻常平民百姓对世族小姐最具象化的想象。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做作又好强，还曾试图与她争夺玉京第一美人的女孩子，前世却在阴山氏被合围那日，                                                为启动阴山氏的护山大阵，几乎耗尽寿数，容颜弹指苍老，不可逆转。

    大晁几大仙家世族，宁可相互掣肘，也绝不愿见一家独大。

    墨麟何时何日受了什么伤，这个月修为又精进几分，九幽有谁不服墨麟，是心向邪魔还是心向妖鬼——全都事无巨细地传回大晁。

    仿佛在说——

    既然不管她怎么做，那些藏匿暗中的世族都想要阴山氏死，那就意味着，她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一点也不冤枉。

    山魈忍无可忍：“你们到底带了多少东西！是把整个阴山家都搬来了吗！！”

    所谓降魔派，指的是一群不满九幽妖鬼与大晁人族共存，一心重开天门，期盼天外邪魔重降于世的疯子。

    当年魔祸，令神州陆沉，百年丘墟——与天外邪魔扯上关系，比当初相里氏谋逆罪名更大，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自证清白这种事，她绝不会再做。

    山魈狠狠剜了躺椅上的少女一眼。

    只觉得他一旦知道阴山氏摇摇欲坠，就会利用她，掌握阴山氏残余的力量，为他日后入侵大晁做准备。

    想到自己前世无意发现的端倪，琉玉眼尾勾出一个略带自得的弧度：

    再看到这

    琉玉握紧杯盏的手指松了松，仿佛说服了自己，眼神也理所当然几分。

    “小姐今日的下马威……会不会太厉害了些？”

    有些不解，但朝暝还是很快回答：

    小炉上水沸翻滚，朝暝提壶温好茶器，置茶冲泡。

    “好好干，要是有什么磕碰，把你身上那些叮铃哐当的银饰卖了都赔不起。”

    因为，琉玉的确和与玉面蜘蛛为首的降魔派联手过。

    还要多三倍……

    她那时并不信墨麟。

    她重生了，前世那些，怎么能算数？

    不然呢？

    但琉玉依然与他们联手了。

    琉玉回过神来，立刻从躺椅上起身。

    “不过，不是主君和镜夫人，是宁小姐。”

    琉玉捧着茶盏浅啄一口，望向身旁的少年护卫眨了眨眼，眼瞳纯然：

    杀她身边的女使，挑唆她与极夜宫势如水火，将她在九幽逼至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无意外，大晁有名有姓的世族都有她的仇敌，既然都要杀个遍，要紧的只有输赢——谁会在乎必死之人的想法？

    “那边那个叫山魈的妖鬼，看我们眼神可很不友好呢。”

    “虽然这些妖鬼大多脑子笨，但偶尔也有几个好使的，万一自作聪明，觉得这一出是小姐联合玉面蜘蛛安排的，岂不是引火烧身？”

    “回音，有了。”

    侧卧在躺椅上的琉玉枕着手臂，从朝暝捧着的果盘里摘了颗葡萄咬开，望着不远处满脸不忿的少年，少女鼓着腮，笑眼弯弯：

    百年来，相里氏才俊辈出，但也在最鼎盛时，出了一个意图染指中州帝主之位的野心家。

    朝暝轻咳两声，掩饰略带尴尬的神色。

    “这就是小姐的……结成同盟？”

    “那可真是冤枉好人呢。”

    然后假装前世她背刺墨麟这件事，从来就没发生过。

    混乱黑暗的前晁终结，被相里氏先祖扶持的新帝改年号为照夜，意为照彻长夜，天下大吉。

    “你觉得，阴山氏如今势头如何？”

    她替他们摆脱墨麟的围困，而玉面蜘蛛等人，替她牵绊住墨麟手下的妖鬼主力，好让集灵台的其他人能够顺利撤至妖鬼长城以南，回到仙都玉京支援当时已经风雨飘摇的阴山氏。

    茶叶在沸水中翻滚舒展，散开微苦带涩的茶香。

    如此豪奢，花的不全都是他们妖鬼当初在无色城供人取乐的血汗钱吗！

    阖目假寐的琉玉缓缓道：

    怎么看，都像是在火上浇油。

    新朝开启的同时，也开启了相里氏长达百年的辉煌。

    琉玉见过这些疯子是如何在九幽搅动风云，残害无数妖鬼与寻常人族，也见过他们在墨麟负伤归来的路上暗中设伏，在他腰腹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而一身纱裙的玉京女使站在路边，用疏离而客套的语气道：

    “不，”琉玉抬手遮住过于刺目的光，睁开眼道，“是四面楚歌。”

    所以，琉玉与降魔派达成了共识——

    哪怕是污名满身的活着。

    “还要劳烦山魈大人动作快些，午时之前需将这些大件迁入楼内，午后我们才好布置内室，洒扫清理……”

    《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

    朝鸢所说的回音，指的是仙都玉京的通讯阵。

    相里氏先祖一剑劈开天门，与各家世族的先祖一道合力，将邪魔封印在天门后，史称封魔之战。

    通的还不是有一半人族血脉的妖鬼，而是被封在天门后的天外邪魔。

    庭院内的众多女使纷纷对视几眼，掩唇吃吃笑了起来。

    最北端的玉山，正是玉面蜘蛛的据点。

    她得亲手将玉面蜘蛛做掉。

    她微微后仰，窝在躺椅里想：

    朝鸢却在此时似想起什么，啊了一声，慢半拍地补充道：

    谈吐优雅，通身文气，行走坐卧皆有规矩，在灵雍学宫与其他世族往来时，她就如她发髻间垂落的流苏一样，绝不逾越她给自己划定的范围。

    他们照样诬陷阴山氏里通外敌。

    前世的琉玉兢兢业业地替大晁的那些人探查九幽情报。

    可结果呢？

    要说背后无人相助，琉玉第一个不信。

    琉玉望向极夜宫山下的重重叠叠的城池。

    琉玉垂下眼帘。

    待那蓝衣妖鬼怒火中烧的身影走远了，朝暝才挑眉对琉玉道：

    “我虽需要借九幽之势，但你以为他们九幽就不需要我吗？”

    朝暝一点就通，若有所思道：

    “山魈大人说笑，小姐勤俭，说极夜宫的东西都还挺新，丢了怪可惜的，这些只是三件内室与中堂所用，小姐大部分嫁妆都还留在集灵台呢。”

    四百年前邪魔现世，倾吞大晁，帝室昏聩，世族崛起。

    少女正是豆蔻年华，粉面桃腮，发髻挽得比寻常修者复杂得多，几朵玉石珍珠攒成的花钗穿插在云鬓间，俏丽之余更添华贵。

    所以，谁求谁还不一定呢。

    琉玉只是咬着葡萄，清凌凌的眼眸比指尖的黑葡萄更圆更亮。

    ——与玉面蜘蛛这等杂碎联手，真是琉玉这一生中难得的不齿之事。

    前世的玉面蜘蛛能与墨麟斡旋近百年，必然是有些本事的，但这么有本事的他，当初火烧无色城时，却未立下寸功，连进十二傩神的资格都没有。

    哦，不对。

    恨他明明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甘心与人族共存，不肯替他们报百年为奴之仇。

    北荒九幽与大晁最南端的仙都玉京相距极远，即便用上最好的通讯阵，也需等上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连通。

    “这次我愿意与他们结盟，那是他们的福气。”

    琉玉笑：

    “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前段时间做得是不是太过火了些？”

    彼时与帝主共天下的相里氏，正如今日富可敌国的阴山氏。

    也好过全族覆灭，怨血化土。

    无趣的别扭怪。

    “既然是由头，没了这个，还有那个，人欲杀我，与我何干？”

    ……檀宁？

    琉玉快步走向通讯阵前，看着其中流转的灵光，前世今生的思念呼之欲出。

    琉玉想得入神之际，朝暝却有些欲言又止。

    抬眸见琉玉朝他瞥来一眼，朝暝很快放弃纠结，开口问：

    阵眼灵光流转，一道身着雪青色裙裳的身影逐渐清晰。

    “会吗？”

    顺着朝暝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满身银饰的蓝衣少年双手以炁流托起十多件家具，一步步走得气喘如牛，连背脊都压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