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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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非千里迢迢来到百花不生的九幽，做一个低贱妖鬼的妻子。

    如无意外，她本该嫁给九方家的长公子。

    落子清脆。

    朝暝恍然大悟：

    茶室帷帘后，落子声不疾不徐。

    逆着光，世族少年犹带笑意的眼底一片寒凉。

    然而下一刻，他便抬脚踩着揽储的肩，迫他将背躬得再弯些。

    墨麟也见过少女闺房外，悬挂在山樱树上的满树诗笺。

    哗啦一声——

    他居然真的也不问问她到底要帮谁，就把她带过来了？

    朝鸢难得主动开口：

    避免与仙家世族冲突。

    世族少年眼中笑意倏然凝冻。

    自从上车之后，琉玉与墨麟就没说过一句话。

    众妖鬼急得抓耳挠腮。

    实力再强，也不过笼中虎狼，不足为惧。

    周遭所有的人族修者与九幽妖鬼，都在一瞬间感觉到一股极具压迫感的力量从苍穹覆压而下。

    他捏住发颤的那只手，竭力保持平静。

    被打散的赤红发丝垂落，遮住了揽诸的神色。

    而与此同时，鬼车的车轮正碾过朱雀桥，姑获鸟振翅疾驰，带着车内的琉玉与墨麟驶向九方星澜等人所在的十方街。

    朝鸢从她已经无法沟通的弟弟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鬼车。

    就连揽诸也透过碎发的间隙抬眸望去。

    以鬼车为圆心。

    骂她？

    九方星澜虽然自身天赋平平，但他出身九方家，天生就能接受九方家的定势传承，相当于一道护身符，使得他们这样的世族子弟从出生开始，就与需要从头开始修行的平民百姓拉开了距离。

    车帘掀开。

    憋了一路的琉玉，终于忍不住偏头朝身旁的妖鬼投去一道疑惑的视线。

    合五大世族之力，无色城高手云集，固若金汤，几乎无懈可击。

    不是吧？

    此刻见墨麟终于出现，不必掀开帘子，墨麟也知道人群之中有多少充满了仇恨与悲愤的眼睛。

    琉玉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

    “……”

    九方家的人行事从不鲁莽，九方星澜今日把事情做得这样绝，怪怪的。

    九幽，妖鬼之主，墨麟。

    “尊主待你这样好，你居然还是要帮九方家的人！简直狼心狗肺！”

    “……这三十鞭，你到底打不打，老子没工夫在这儿跟你耗时间。”

    怕什么。

    跟在车后的朝暝望着鬼车的方向，眸光深深。

    里面还有谁啊？到底商量什么呢？

    这股表面上彬彬有礼，实际上将人轻贱到骨子里的语气，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世族味儿。

    胃部因那句话而瞬间搅紧，涌上喉头的酸水令他几欲作呕，他却咬紧齿关，任凭衣襟之下的皮肉紧绷得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也竭力控制着这种近乎本能的生理反应。

    他每说一句，便不轻不重地在红发妖鬼的头顶落下一掌，好似在教训手底下不听话的狗。

    墨麟若默许仙都                                                玉京的人在九幽对妖鬼施刑，墨麟便会失去民心。

    “你怎么看？”

    若能堂堂正正做人。

    然而此刻。

    即便揽诸对墨麟只有山魈十分之一的忠诚，他也愿意遵从这位妖鬼之主的命令。

    金缕玉首端有金粉一缕晕之，繁丽丰硕，开遍世家门庭，以至于世人提及阴山琉玉，脑中浮现的便是金缕玉极尽妍丽的模样，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轶事。

    “都怪该死的九幽妖鬼！竟敢把那种东西摆到小姐面前！他们是故意引诱小姐堕落的！”

    车内的气氛，似乎不太好。

    谁料到她刚说完，那边的山魈就跳起来暴怒：

    原本倚着车壁的绿衣妖鬼缓缓坐起，那双幽暗如林壑深潭的眸子穿透鬼车，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逼不远处那道飞扬而起的鞭子。

    朝鸢：“我觉得九方星澜有可能是冲小姐来的。”

    九方彰华是阴山泽从小手把手交出来的徒弟，也是与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昨夜一场春雨，邺都城内草木湿润，空气中泛着潮湿的土腥味。

    人一生中，很少能见到这样的绝色。

    那双脚的主人至多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容白净，脸颊稚气未退，笑起来很像长辈会喜欢的乖巧子侄。

    她站在那里，就像九幽妖鬼最喜欢的金玉琳琅，浑身都透着光晕。

    “尊主可是为在下遇袭之事而来？还请尊主放心，幸有亲卫随行，在下毫发无损，这位揽诸与在下也是旧相识了，如今又是尊主近前之人，看在尊主的面子上，在下也不会真伤了他的性命。”

    啪嗒一声。

    他若对九方星澜出手，九幽与大晁起了冲突，那些暂时不欲与大晁开战的九幽各城城主，便会与降魔派联手一起架空墨麟，玉面蜘蛛坐收渔翁之利。

    难道墨麟真敢杀了他？

    身边的两名亲卫尚有拔剑之力，然而九方星澜回过神来，却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昂头看着头顶流云翻滚，云层后的金光化作幽幽绿意，似一把燃于苍穹的大火，随时都将如岩浆滚滚而下，令人发自内心地生出了一种人如蝼蚁的渺小之感。

    “小姐刚才是不是，吃了那只烤鸭？”

    他却只盯着水洼里破碎的倒影，眼一眨也不眨。

    很好，踢出自家人了。

    墨麟杀他一人容易，但他若是死了，九幽自会有千万妖鬼给他陪葬。

    一双皂靴踩过雨水，闯入揽诸的视线。

    然而车外，十二傩神的面容上却都写满了忧虑。

    琉玉张了张唇，正欲开口之际——

    她承认他是很强，万一她要真的帮九方星澜和玉面蜘蛛，局面对他们岂不是更加不利？

    揽诸的双膝砸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时，蓄了泥水的水洼飞溅，落进他布满血丝的双眸里。

    衣袖上的金线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晃得人片刻后才看清从鬼车而出的少女真容。

    揽诸闭了闭眼，有无数不堪回首的记忆，从被挑破的脓疮里涌了出来。

    要忍耐。

    世族少年们按照旧俗，在花笺上写下辞藻缱绻的诗句，在花朝节的第一日送给心仪的女子。

    《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

    九幽的这些妖鬼，是被同族的血托举上岸的。

    整个十方街的视线，都汇聚在这一辆小小的鬼车上。

    这是一场正大光明的阳谋。

    就是给九幽由弱变强的机会。

    而一旁的墨麟，原本有所触动的神色，也被山魈那一嗓子喊得理智回笼。

    这又愿意受此屈辱？

    事情还要从琉玉之前那句“给自家人撑腰”说起。

    当时琉玉说那话的意思很明显，虽说她不太待见这揽诸，但更不待见九方星澜，这两个人比烂，那她宁可伸手捞一把揽诸。

    “会不会……是仙都玉京的人担心小姐与九幽走得太近，背叛他们？”

    “但这也不是你杀我三名亲卫的理由啊，揽诸，当年我见你饿肚子，还赏了你一碗肉，你如此恩将仇报，真是叫人伤心。”

    若非拥有无量鬼火的墨麟横空出世，他们这些妖鬼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离开那个地方。

    所以——

    不远处的二楼茶室，帷帘之下似有人正在下棋。

    朝暝转过头，神色凝重地对朝鸢道：

    但即便如此，揽诸也还记得他们为了离开无色城，付出了多么惨烈的代价。

    “——真没想到，当年在无色城里一身粪水的奴隶，摇身一变，也成了个像模像样的人物。”

    九

    那一树的少年心意，她独独摘下了九方彰华的那一页。

    当年的无色城，阴山氏为城主，相里氏、九方氏、钟离氏这三大世家，以及代表王畿宗室的慕容氏，各出一人，任副城主之位，共同拥有这个供权贵取乐的聚宝盆。

    亲历过火烧无色城之战的妖鬼，都清楚他们能有今日是多么不易。

    朝鸢若有所思：

    捏紧鞭柄的手指收紧。

    他的理智使他绝不希望尊主在此刻站出来，然而内心幽微的角落，他的自尊又在啃噬着他的理智。

    这几个从前只在长辈们口中听闻的字眼，此刻终于有了具象化的威慑力。

    九方星澜向着姑获鸟鬼车的方向拱手见礼，语气很是和善。

    鬼车外，姑获鸟嘶鸣一声，带着兽类的尖锐怒火。

    “阁下便是九幽尊主？”

    朝暝咬着指甲：

    无色城三十万妖鬼，至九幽时，只余下不到十五万。

    下一刻。

    车内的琉玉闻言弯了弯唇角。

    因琉玉喜穿金裳，他便亲手培育牡丹名种金缕玉。

    鬼车内传来细微的对话声，但却因墨麟的势太过强大，哪怕耳力再高也只能等到模糊不清的嗡鸣。

    此处正是十方街的路口，邺都繁华之地。

    “他们就是故意想将小姐变成跟他们一样的泥腿子！天哪！好歹毒的心肠！”

    闻讯聚集来的妖鬼皆被揽诸的人挡在外围，九方星澜将揽诸压至街头惩戒的举动，几乎踩到了所有妖鬼的底线，在场早就是群情如沸，恨不得将九方星澜剥皮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