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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锁上班以后，早出晚归，电话渐多，全体男性来找，赵钱孙李都有。
锁锁仍然微笑，不知是否对着日本人笑久了，一时收不回来。
锁锁很快习惯蒋家生活习惯。她喜欢这个地方，家具布置全是五十年代式样，还是南孙祖父置下的，他去世后，没有人有能力重新装修一次，锁锁老觉得这个地方拍摄怀旧影片最好。
做父亲的又说：“算了。”
结果衣服鞋袜是新买的，借了蒋太太的皮包，并且到理发店去修过头发。
“看上去比你略大。”
“日本人借给我的。”
南孙不出声。
锁锁说：“肮脏的人生路开始了。”
锁锁设法同父亲联络，寄到新加坡的信件全部打回头，上面写着“无此人”。
“平时你麾下那些小男生呢，都失踪了？”
“她找工作。”
开学时南孙做了新校服，买了新课本，无忧无虑做其预科生。
南孙觉得蹊跷，但没有更妥善办法，于是默不作声。
“薪资够租房子？”
朱锁锁终于搬离蒋家。
“好好好，不与她玩，你真倔。”
南孙吐吐舌头。
蒋先生皱眉说：“似一群鸭子。”
“是这个公价。”
蒋太太笑，“她一走，你祖母也少个说话的对象。”
南孙惆怅的同母亲说：“不知她怎样了？”
第一份工作面试，需要有套像样的衣服鞋子。
蒋太太理直气壮地应付那声势汹汹的壮汉。
“朱小姐呢？”
衣柜里全是花花绿绿的衣服。
“看样子她成绩会比你好。”
“唉，”南孙又说，“看我对你多好，连我自己都感动了。”
“她家人不会说话吗？”
“真的，妈妈，真的？”
南孙开口便问：“月薪多少？”
今天略为打扮过了，面孔上淡淡化妆，益发显得浓眉大眼，皮肤光滑丰润，像是闪出光芒来。穿着时髦衣服及高跟鞋，显得身材高挑标致。
南孙当夜大哭一场。
南孙坐是坐着，却听得呵欠频频，东歪西斜，益发显得锁锁必恭必敬，全神贯注。
接着借了打字机回来写求职信，嘻嘻哈哈，喧哗热闹，书桌上搁一大壶冰柠檬茶，陆续有其他的同学来探访，叽喳不停。
他叫她一星期去学三夜日语。
“你来看。”
是一间日本人开的出入口行请文员。
前程一片美丽的蔷薇色。
当晚，蒋太太找南孙说话。
南孙勇敢地问：“总也有点风景好看吧？”
“找谭家升出来，叫他情我们看电影，不读了。”
女儿房间发出轰然笑声，还有人拍手跳地板。
锁锁说：“年纪那么大了，精神又好，我又在她处叨光，应该的。”
地段并不太好，但还算是住宅区，地方也干净，房东是一对年青夫妇，刚结婚，分期付款买了这层公寓，又觉吃力，于是租一间出来，三个人都早出晚归，根本没有人用厨房。
都问：“那是谁？”
蒋太太微笑，“也许是她们一生中最畅快的日子。”
原校录取南孙念预科，她选了七科，决定拿文学士。
“闷死人。”
蒋太太一直送出来，“朱小姐，外头住得不舒服，尽管再回来，自己家里一样。”
“凡事有个开头。”
锁锁捧着头叹口气，“欧阳慧中最好，索性到美国去升学，脱离苦海。”
南孙抬起头。
两个女孩子同样有天生的白皮肤，长头发，一般校服，屋里人时常叫错名字。
南孙第一次以客观的眼光看她。
锁锁显著地瘦下来。
她一走，区家便差人来找。
她的夏季还是假期，大帮人相约去看戏吃冰，出门时也会遇见锁锁回来，有小轿车接送，南孙的异性新朋友见到锁锁，不约而同地，都会得不由自主地一怔。
蒋先生看着他的妻子，心中忽然温柔的牵动，问：“你最开心的岁月是几时？”
她老说累，没有空，要加班，有应酬，多种借口加在一起，她们一星期也见不了一次。
南孙呜咽地说：“……她没有一个自己的家。”
应得懒洋洋、鬼声鬼气的是南孙；答得清脆玲珑，爽爽快快的是锁锁。
她丈夫摊开报纸，“利率上涨，老太太手头不见放松，南孙摊大手板追零用时似债主，唉，男是冤家女是债，恐怕要养到三十岁。”
两人温习得金星乱冒。
“我自己会想办法。”
“你把她家长找来，把话说明了，哪怕在这里住一辈子都没关系。”
算起来，锁锁一共在蒋家逗留了五个月。
锁锁的房间已付了定洋，并且摆着几件家私。
南孙听不进去。
锁锁实在无法不笑出来。
锁锁不语。
她不至天真到以为一毕业便可以穿着名贵套装在私人豪华办公室上班，有秘书接电话奉茶，但这阵式也委实太让人失望。
地方狭窄，堆满货板样品，与南孙想象中的写字楼有点不一样。
她转过头来看着女友。
“人肉大贱卖。”
蒋太太没有回答。
南孙讶异地发现一夜之间，锁锁成为大人了。
蒋太太说：“疯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蒋太太叹口气：“你好生考本市的大学，叫老人家掏钱送你出国，决无可能。”
考试进行了五天。
由南孙陪着她去面试。
“一向如此。”
“你仍然记仇，人家都很后悔说错话，已是中一的事了。”
“我不相信。”
南孙的父亲说：“连荃湾都要盖住宅房子了，已涨到两百块一呎，还会往上升，今晚非同老太太开谈判不可。”
“在盖地下铁路你懂不懂，四通八达，方便即可，中层阶级实事求是，不计较空排场。”
“这你就不必急，慢慢来。”
南孙警惕地说：“找到工作她会搬走。”
南孙趁暑假大展鸿图，自称预科生，替好几个孩子补习，有上门来的，也有她到会的，低至小学一年级，高至中四的都有，南孙教学方式大胆活泼，学生十分喜爱，收入并不下于锁锁。她仍然穿粗布大衬衫，把收入省下买时装贴补锁锁，那一方面锁锁取得薪酬，也去选了刚刚流行的运动装球鞋送她。
“一场同学……”
南孙语塞。
“不。”
班上多了三五个插班的男生，使女校轰动起来，本来举止豪爽的蒋南孙也不得不略略注意到
“希望。对了，第二件事：找房子。”
“对对对，现在逼我背四大福音。妈，你知道我，国文考不好就是因为怕背书，现在百上加斤。”
“本校会收我念预科。”
不过这种事成功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
蒋太太也恻然，过一会儿说：“你放心，那么能干的女孩子，相貌又好，会得窜起来的。”
“可是那种地段……”
每日下午，祖母午睡醒来，吃过点心，便开始对着年轻的女孩子讲天国近矣。
南孙觉得目前做得十分得体，深明爱屋及乌之理，非常感激。
“当然真。”
有没有男孩子，她们还是丢下功课去吃茶。
“一千四。”
“嘘。”
锁锁又说：“样板。”
“我表妹。”
“你同莫爱玲差不多身材，听说她也在找事做，不如合股买套好衣服，轮流穿，同学们都这么做。”
身边少了最好的朋友，差天同地，于是拼命缠住工余的锁锁。
“都要考试，不拿出好成绩来，父母拧掉他们的头，”锁锁冷笑一声，“而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
日本人二话不说地聘用了她，是否因为这宝石般的外表？
她一向有这份婉约。
“搬到什么腌臜的去处？”南孙不舍得她。
南孙去作实地观察时，小两口刚下了班，恩爱得无比，穿一式的球衣裤，搂在一起看电视。
“朱小姐在我们这里有一段日子了。”
“你打算升学？”
一整个下午，长篇大论地说着理想男人的细节条件，她们都有信心，一出来社会，便可以找到这样的异性，说不定同时有两个到三个一起来追求，使她们难以选择。
南孙开学前一星期，锁锁说她找到地方搬。
她在一张人造皮沙发上等了半个小时，锁锁含笑出来，她知道事情成功了。
考完之后随大班同学去疯了一整天，兴奋过度，无法入睡，天亮的时候喉咙都哑了。
“阿谭要考医科，睬你都多余。”
南孙不止一次骂她是虚伪的小人。
南孙道：“我有积蓄，银行存折里还有历年来的压岁钱，你同我放心。”
“这人心毒，我有无爹娘与她无关。”
南孙觉得老了十年。
南孙有时会将笔记扫到地下，不住践踏出气。
“够吃，还是够住呢？”
“我说说她。”
] 锁锁上班以后，早出晚归，电话渐多，全体男性来找，赵钱孙李都有。
锁锁仍然微笑，不知是否对着日本人笑久了，一时收不回来。
锁锁很快习惯蒋家生活习惯。她喜欢这个地方，家具布置全是五十年代式样，还是南孙祖父置下的，他去世后，没有人有能力重新装修一次，锁锁老觉得这个地方拍摄怀旧影片最好。
做父亲的又说：“算了。”
结果衣服鞋袜是新买的，借了蒋太太的皮包，并且到理发店去修过头发。
“看上去比你略大。”
“日本人借给我的。”
南孙不出声。
锁锁说：“肮脏的人生路开始了。”
锁锁设法同父亲联络，寄到新加坡的信件全部打回头，上面写着“无此人”。
“平时你麾下那些小男生呢，都失踪了？”
“她找工作。”
开学时南孙做了新校服，买了新课本，无忧无虑做其预科生。
南孙觉得蹊跷，但没有更妥善办法，于是默不作声。
“薪资够租房子？”
朱锁锁终于搬离蒋家。
“好好好，不与她玩，你真倔。”
南孙吐吐舌头。
蒋先生皱眉说：“似一群鸭子。”
“是这个公价。”
蒋太太笑，“她一走，你祖母也少个说话的对象。”
南孙惆怅的同母亲说：“不知她怎样了？”
第一份工作面试，需要有套像样的衣服鞋子。
蒋太太理直气壮地应付那声势汹汹的壮汉。
“朱小姐呢？”
衣柜里全是花花绿绿的衣服。
“看样子她成绩会比你好。”
“唉，”南孙又说，“看我对你多好，连我自己都感动了。”
“她家人不会说话吗？”
“真的，妈妈，真的？”
南孙开口便问：“月薪多少？”
今天略为打扮过了，面孔上淡淡化妆，益发显得浓眉大眼，皮肤光滑丰润，像是闪出光芒来。穿着时髦衣服及高跟鞋，显得身材高挑标致。
南孙当夜大哭一场。
南孙坐是坐着，却听得呵欠频频，东歪西斜，益发显得锁锁必恭必敬，全神贯注。
接着借了打字机回来写求职信，嘻嘻哈哈，喧哗热闹，书桌上搁一大壶冰柠檬茶，陆续有其他的同学来探访，叽喳不停。
他叫她一星期去学三夜日语。
“你来看。”
是一间日本人开的出入口行请文员。
前程一片美丽的蔷薇色。
当晚，蒋太太找南孙说话。
南孙勇敢地问：“总也有点风景好看吧？”
“找谭家升出来，叫他情我们看电影，不读了。”
女儿房间发出轰然笑声，还有人拍手跳地板。
锁锁说：“年纪那么大了，精神又好，我又在她处叨光，应该的。”
地段并不太好，但还算是住宅区，地方也干净，房东是一对年青夫妇，刚结婚，分期付款买了这层公寓，又觉吃力，于是租一间出来，三个人都早出晚归，根本没有人用厨房。
都问：“那是谁？”
蒋太太微笑，“也许是她们一生中最畅快的日子。”
原校录取南孙念预科，她选了七科，决定拿文学士。
“闷死人。”
蒋太太一直送出来，“朱小姐，外头住得不舒服，尽管再回来，自己家里一样。”
“凡事有个开头。”
锁锁捧着头叹口气，“欧阳慧中最好，索性到美国去升学，脱离苦海。”
南孙抬起头。
两个女孩子同样有天生的白皮肤，长头发，一般校服，屋里人时常叫错名字。
南孙第一次以客观的眼光看她。
锁锁显著地瘦下来。
她一走，区家便差人来找。
她的夏季还是假期，大帮人相约去看戏吃冰，出门时也会遇见锁锁回来，有小轿车接送，南孙的异性新朋友见到锁锁，不约而同地，都会得不由自主地一怔。
蒋先生看着他的妻子，心中忽然温柔的牵动，问：“你最开心的岁月是几时？”
她老说累，没有空，要加班，有应酬，多种借口加在一起，她们一星期也见不了一次。
南孙呜咽地说：“……她没有一个自己的家。”
应得懒洋洋、鬼声鬼气的是南孙；答得清脆玲珑，爽爽快快的是锁锁。
她丈夫摊开报纸，“利率上涨，老太太手头不见放松，南孙摊大手板追零用时似债主，唉，男是冤家女是债，恐怕要养到三十岁。”
两人温习得金星乱冒。
“我自己会想办法。”
“你把她家长找来，把话说明了，哪怕在这里住一辈子都没关系。”
算起来，锁锁一共在蒋家逗留了五个月。
锁锁的房间已付了定洋，并且摆着几件家私。
南孙听不进去。
锁锁实在无法不笑出来。
锁锁不语。
她不至天真到以为一毕业便可以穿着名贵套装在私人豪华办公室上班，有秘书接电话奉茶，但这阵式也委实太让人失望。
地方狭窄，堆满货板样品，与南孙想象中的写字楼有点不一样。
她转过头来看着女友。
“人肉大贱卖。”
蒋太太没有回答。
南孙讶异地发现一夜之间，锁锁成为大人了。
蒋太太说：“疯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蒋太太叹口气：“你好生考本市的大学，叫老人家掏钱送你出国，决无可能。”
考试进行了五天。
由南孙陪着她去面试。
“一向如此。”
“你仍然记仇，人家都很后悔说错话，已是中一的事了。”
“我不相信。”
南孙的父亲说：“连荃湾都要盖住宅房子了，已涨到两百块一呎，还会往上升，今晚非同老太太开谈判不可。”
“在盖地下铁路你懂不懂，四通八达，方便即可，中层阶级实事求是，不计较空排场。”
“这你就不必急，慢慢来。”
南孙警惕地说：“找到工作她会搬走。”
南孙趁暑假大展鸿图，自称预科生，替好几个孩子补习，有上门来的，也有她到会的，低至小学一年级，高至中四的都有，南孙教学方式大胆活泼，学生十分喜爱，收入并不下于锁锁。她仍然穿粗布大衬衫，把收入省下买时装贴补锁锁，那一方面锁锁取得薪酬，也去选了刚刚流行的运动装球鞋送她。
“一场同学……”
南孙语塞。
“不。”
班上多了三五个插班的男生，使女校轰动起来，本来举止豪爽的蒋南孙也不得不略略注意到
“希望。对了，第二件事：找房子。”
“对对对，现在逼我背四大福音。妈，你知道我，国文考不好就是因为怕背书，现在百上加斤。”
“本校会收我念预科。”
不过这种事成功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
蒋太太也恻然，过一会儿说：“你放心，那么能干的女孩子，相貌又好，会得窜起来的。”
“可是那种地段……”
每日下午，祖母午睡醒来，吃过点心，便开始对着年轻的女孩子讲天国近矣。
南孙觉得目前做得十分得体，深明爱屋及乌之理，非常感激。
“当然真。”
有没有男孩子，她们还是丢下功课去吃茶。
“一千四。”
“嘘。”
锁锁又说：“样板。”
“我表妹。”
“你同莫爱玲差不多身材，听说她也在找事做，不如合股买套好衣服，轮流穿，同学们都这么做。”
身边少了最好的朋友，差天同地，于是拼命缠住工余的锁锁。
“都要考试，不拿出好成绩来，父母拧掉他们的头，”锁锁冷笑一声，“而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
日本人二话不说地聘用了她，是否因为这宝石般的外表？
她一向有这份婉约。
“搬到什么腌臜的去处？”南孙不舍得她。
南孙去作实地观察时，小两口刚下了班，恩爱得无比，穿一式的球衣裤，搂在一起看电视。
“朱小姐在我们这里有一段日子了。”
“你打算升学？”
一整个下午，长篇大论地说着理想男人的细节条件，她们都有信心，一出来社会，便可以找到这样的异性，说不定同时有两个到三个一起来追求，使她们难以选择。
南孙开学前一星期，锁锁说她找到地方搬。
她在一张人造皮沙发上等了半个小时，锁锁含笑出来，她知道事情成功了。
考完之后随大班同学去疯了一整天，兴奋过度，无法入睡，天亮的时候喉咙都哑了。
“阿谭要考医科，睬你都多余。”
南孙不止一次骂她是虚伪的小人。
南孙道：“我有积蓄，银行存折里还有历年来的压岁钱，你同我放心。”
“这人心毒，我有无爹娘与她无关。”
南孙觉得老了十年。
南孙有时会将笔记扫到地下，不住践踏出气。
“够吃，还是够住呢？”
“我说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