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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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表情淡淡的:“没谁，这边怎么样？”

    他沿着坤宁宫长长的廊子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殿。

    张英在底下回话:“考试时间定在了明年三月，由外省二品大员互相引荐，也广纳学子，如今进度还算不错。前朝有大儒顾炎武，虽不曾亲至，可咱们的人去问询过，他也不阻拦自己的弟子参加。”

    佟贵妃就牵出一抹笑:“都妥当安置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她想叫表哥夸一夸她的才干。可康熙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忽然有些不大舒服。

    云佩脚往回缩了缩，不肯掀。

    康熙叫人收拾东西，扭头说:“走吧，去看看皇后。”

    到了跟前才发觉不合适，这一块儿大多都是前来举哀的命妇们，万一冲撞了哪个都不好。正要转身出去，就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

    云佩揪着衣服，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就偏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个“疼”字。

    博学鸿词科是康熙想出来的能最大限度提升汉人参与政事的办法，前面满清入关得罪汉人太狠，许多的文人志士以满清为恨，选择了归隐山林，到如今，朝廷里头的汉人官员也并不多。等到他借着满洲大臣们的手收拾了吴三桂，就得再次削弱满洲势力。

    等想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念头在皇后灵前颇有点不尊重，顿时收起了所有的心思。

    手头的政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丢下笔，还没开口，梁九功就从外头进来:“主子，事儿都办好了。”

    他想起二月初五那天，钮钴禄氏叫人去乾清宫请他，他因为朱广新禀报的事情心中不豫，还是先去了太皇太后那里，被太皇太后劝了两句，才怀着不高兴的心思去了坤宁宫。

    张英正疑惑是什么事，就听康熙说:“她还怀着孕，皇嗣为重，叫贵妃多加照看。”他瞬间就明白了，原是交代后宫的事情，如今宫里头还怀着皇嗣的，也就一个乌雅贵人吧。

    “你哭什么？”康熙还好意思问。

    才刚进来，佟贵妃就迎过来，她目光在门口晃晃，问:“万岁爷和谁说话呢？”孝服遮住了人影，她看不出来是谁。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等会就是用晚膳紧跟着守灵的时候了，云佩也不用再去，想了想，干脆准备回宫。

    人一死，一切过往也都如云烟散了。

    康熙点头。

    细雪纷纷，云佩看着阴沉天空之下的红色宫墙，心里滋味难辨。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径直背过了身。

    只有坐到这个位置上，他才明白，这一辈子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舍弃，也有太多的东西要他全力以赴。

    这下子云秀就没法说什么了，总不能把那垫子给抽掉不是？那垫子虽然硌人些，好歹有热气儿，云佩怀着孕，最怕的就是着凉受冻。

    那柱香笔直地插在了香台之上，青烟袅袅升起，遮住了灵堂上挂着的钮钴禄氏的画像，模糊不清。

    云秀一惊，扭头去看，才发现是康熙:“万岁爷。”

    云佩面色涨红，恼道:“皇上！”

    云佩整理衣服的手一停:“这样不好吧。”别人都在，她却例外，总要受人非议的。

    康熙接过，认认真真给钮钴禄氏上了一炷香。

    那会儿钮钴禄氏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见了他也不行礼，只闷声问了一句话，那句话，他到这会儿还记得。

    云秀也听见了司香的声音，连忙低头去看云佩的膝盖。她天生的皮子白，又总是磕磕碰碰的就容易留下痕迹，这会儿膝盖上头青了好大一块儿，看着格外明显:“这是怎么弄的？”

    她的腿有些酸软，蹲下去的姿势虽然标准，却难免有些摇晃。

    话音才落，就听见外头有人问:“什么跪的容易啊？”

    不后悔的。

    云佩一双.腿本是青的，这会儿被他这么一按一揉，从里到外都成了一片红，像是艳丽的海棠花，娇娇怯怯。

    她问:我知道皇上是为了满洲勋贵的势力才要我进宫，我曾怨恨过，后来也释然了，如今只想问您一句话——您后悔过吗？

    堂堂乾清宫大总管，被指使着去拿一瓶药酒，他也没生气，乐呵呵地就去了，没一会儿就亲自捧了回来。

    这，就是他的平衡之道。以满治汉，以汉制满。

洲大臣们的支持很重要，总不能内忧外患。”正是因为要抵抗吴三桂，他才会在去年立了钮钴禄氏为皇后，以此稳住满洲大臣们，获得他们的支持。

    康熙先是一怔，然后哦了一声。也不再和云佩说话，径直进了灵堂。

    康熙上完香就转身离开了。

    她不动，康熙自个儿蹲下身掀起了她的衣裳。裤腿往上一捋，那片青紫的痕迹就露了出来。他将手放上去:“疼吗？”

    他这样说，云佩也就应下来了。

    嘴上这样说，他手上还是放缓了力道。

    康熙这会儿没什么事，干脆送她回去。

    他又想起刚刚撞到出门的云佩，一点脂粉未染，脸上的哀戚也真，心里头忍不住地就把她和佟贵妃放在一块儿对比了一下。

    康熙却说:“天下都是我做主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完，好似觉得自己这样的语气有些狂，他又补充一句:“更何况你如今有身孕，也才一个月，头三个月最要当心。”

    康熙本想着叫人帮她擦，可一看周围，都是女人，手劲儿想来也不够大，又不能叫梁九功这些个太监动手，便亲自抹了药酒替云佩揉腿。这药酒是好东西，只要拿狠劲一揉，过一两天就能完全散了。

    紧跟着是那个叫司香的宫女的声音:“哎呀！主子，您这膝盖怎么都青了。”

    虽说是他刻意叫佟贵妃和钮钴禄氏互相制衡，可钮钴禄氏已经没了，佟贵妃再高兴也不该在灵堂上露出笑的模样。他再看佟贵妃的脸，就瞧出来佟贵妃脸上擦了粉，这香粉敷在脸上，看着格外得明显——要是真在灵堂上落了泪，这痕迹也不能一点也没有。

    云佩把衣帘放下:“没事儿，也就是那垫子里头放的东西硌着了。”那种常有热气散出来的垫子里头都是塞了加热过的圆石子，又拿布头紧紧裹着，好让热气没那么快散，她把那垫子垫在身下，时间长了，哪怕底下有布，也将膝盖膈青了。”

    帝王之术，想要坐稳大清的江山，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宗、多尔衮等人大肆屠杀汉人，冒着全天下的骂名登上了帝位，世祖皇帝四岁登基，为了坐稳满人的天下，后宫一度全是蒙古妃子，后来又冷落她们。他登基的时候，有太皇太后辅佐他，他却也不能完全听从祖母的话，因为祖母是蒙古出身，而他要压制蒙古。连如今后宫里的几位蒙妃，也大多都只是出身于亲近他的博尔济吉特氏。

    他不敢多加探听，悄悄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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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了想，说:“不然我给姐姐做个‘跪得容易’吧，如今才二月里，天气还冷，咱们穿的衣裳还多，外面再套了孝服，谁也看不出什么。”

    她们在门口挤着实在不像话，云佩快速回答:“佟主子心善，交代了人照看奴才，只是奴才想着皇后去了，她生前对奴才们和气又好，总要好好送一场。”

    比较完了才意识到这样不太好，又轻轻放下了。

    钮钴禄氏问他后不后悔。他能斩钉截铁地说出不后悔。

    云秀刚准备陪云佩出去——虽然佟贵妃说了云佩能半个时辰出去一趟散散脚，云佩也不肯出去多次惹别人的眼，只有到了身体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出去一趟。如今正好过了一个时辰，云佩有些腿酸，叫云秀扶着她出去。

    张英这才恍然。

    “娇气。”

    云佩摇头。坐了那么久，腿早就麻木了，再疼也感觉不到了。

    可显然康熙是看见了她的，也瞧见了她摇摇欲坠的动作。他望了望灵堂里头，问:“不是叫你隔一段时间就出来散散么？”

    康熙想了想，对梁九功说:“去，拿药酒来。”

    承乾宫就在坤宁宫边上，云佩怕被人看见不好，专门从偏殿走的，过一个夹道就能到。

    “司香，你替我换双鞋。”

    站在他这个位置，只能看到黄布纠缠的棺椁，里头的情形一点不见。他看不到钮钴禄氏，只能听到佛经诵读之声，应着喇嘛们魂幡响声，心里那一点愧疚忽然就升腾起来了。

    康熙目光一滞，又面不改色地替她又揉了几下，然后将她的衣裳又放下，说:“既然腿不舒服，就回去吧，晚上你不用守灵了。”

    如今，他站在这里，想起了那句话——后悔吗？

    才走到门口，就碰见了前来祭奠的康熙。两拨人正好在门口撞上，云佩戴着的白帽正好从头上滑落下来，就叫康熙看见了。

    康熙叫她起来，自顾自地去看云佩的腿:“衣裳撩起来我看看。”

    他唯一剩下的只有愧疚。

    佟贵妃已经亲自捧了香过来:“万岁爷。”

    他从小儿就跟着骑射师父练箭、学习武艺，一身的力气非常人能比，才揉了两下，云佩就红了眼睛。

    后宫，亦是如此。

    还没等他说什么，康熙又问:“正月里头和你商议的开博学鸿词科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后来康熙一个人在坤宁宫默默坐了许久。

    云佩抬头，又低下头:“皇上。”

    夹道上落了雪，虽然宫人们扫清了落雪，也还是有些滑脚，康熙没叫步辇跟着，又怕云佩摔了，干脆牵着她的手走在夹道里。

    康熙瞅她一眼，面不改色:“都看过多少回了，这会儿又羞什么。”

    梁九功站在康熙背后，隐约冒出来一个念头——难怪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呢，瞧瞧乌雅贵人，穿着一身白，这么近的距离，看起来格外清秀可人，我见犹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