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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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思绪转得飞快，立刻想到了氪星人的致命弱点，难道他其实有氪星血脉，跟超人是亲戚，能力失效是因为蝙蝠侠铅袋里的氪石？不对，不可能是这个，就算小丑真的跟不知道哪个氪星人乱搞生了他，现在蝙蝠侠根本就没亮出氪石，不应该对他起压制效果。

    他动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按在蝙蝠侠的小臂上，用力握紧，几分钟前他徒手推开半吨重的闸门，但是现在，那奇迹般的力量失效了，他又变回了以往的羸弱样子，甚至没能在坚固的战衣上留下一道白印。

    席格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要他纯靠体术打败蝙蝠侠纯粹痴人说梦，但他能有信心正面硬撼蝙蝠侠是因为他的力量，在绝对碾压的力量面前，再多战斗技巧也没有意义。但是……

    席格上一辈子终生都未踏足哥谭市，他对蝙蝠侠的了解仅仅来自于各路报纸。

    席格只感觉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影子已经越过了他，沉重的靴子踢在他的小腹上，他流利的动作霎时间一滞，曲起手臂用力往阻拦他的方向撞去，依照他的预测，蝙蝠侠就算接住了这一记肘击，右半侧全部肋骨也得落个粉碎性骨折，起码两个月时间不能起床活动。

    蝙蝠侠偏头看了一眼小丑，后者躺在地上，满脸是血，跟条死狗毫无差别，他确定小丑并非假装受伤后，是真的失去了战斗力后，才再转头看了看戴着鸟嘴面具的席格：“我不会坐视谋杀发生。”

    可是为什么？

    他艰难地偏过头，看了一眼蝙蝠侠，对方没有表情，嘴唇依然是一条直线，不赞赏也不嘲笑，像一堵漆黑的墙。

    席格冷冷地说：“你能不能别再这么自以为是了？丧家之犬一样躲在别人后面，还觉得自己他妈的棒呆了？”

    他的眼里只有蝙蝠侠。

    席格把嘴里的血咽下去，恶狠狠地对蝙蝠侠说：“让开，蝙蝠。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则，下不了杀手，把他交给我，你要做的只是袖手旁观。”

    他父辈的爱恨已经扭曲成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更像是黏连在一起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只要他还如同将要毁灭却无可毁灭的丰碑般矗立着，小丑就没有朋友，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他的精神状态不停地两个极端间滑动，永远找不到相对正常的中间状态。

    蝙蝠侠极明显的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小丑，又看了看席格，目光在两个人脸上左右逡巡，好半天才勉强憋出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

    席格不再废话，他早该知道他跟蝙蝠侠不是一路人。之所以能跟他说上几句，只不过是出于多年对披风斗士累计起来的一丝敬意。

    或许不应称之为“敌人”，蝙蝠侠对小丑的意义极其特殊，并不仅仅是一句“敌人”就能概括的。

    “不，今天之前，我们从未见过面。”席格顿了一下，强调道，“从未见过。”

    没错，他的目标只有小丑而已，没必要跟蝙蝠侠正面对抗。

    如今，他只在照片里见过的人就在面前，他又久违地温习了少年时的恨意，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这种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他就不能稍微晚来一点，让席格有时间把小丑的头割下来？这难道是什么黑暗骑士的自恋，“英雄总在关键时刻登场”？

    他站起身，后腿发力，猛地冲了上去，身形快得化作了一道闪电。就在接近蝙蝠侠的瞬间，趁着蝙蝠侠做出防御姿势的空隙，那道闪电发生了微小的偏转，直接绕过了黑暗骑士，直冲他背后的人扑过去。

    小丑笑得更厉害了：“我当然觉得我棒极了！小开膛手，你要懂，凡是干我们这行的，爱恨都有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偏差，而且永远强烈充沛到让我们发疯。如果没有小蝙蝠，我应该是个画家，吃柠檬黄颜料，割自己的耳朵。”

    不对，为什么……

    他实在是太像小丑了，只不过像在皮肉，不在骨骼。他更加年轻，也没有凶戾感，父子两人的神态跟年龄完全是个颠倒：年轻的孩子苍白又死气沉沉，反倒是年长的父辈热情洋溢，如一团跳跃的永不熄灭的魔火。

    蝙蝠侠。

    脱臼了。

    这是他不想承认，却切实发生过的事——他恨过蝙蝠侠。

    可一切并未按照他的想象发展，蝙蝠侠脚底一转，膝盖向上，重重踢在他的胸腹处，强迫他上半身下榻。然后他的手臂像蛇一样滑了上来，直接卡住了席格的肩膀和手肘，用力往下一压，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席格只觉得肩膀一瞬间脱力，骨骼的连接消失了，只剩一层皮肉软踏踏地连着。

    “小蝙蝠，我是他父亲。”

    蝙蝠侠看了看小丑以示询问，后者极其罕见地把没有跟他对视，而是虚虚地把目光移开了。“做贼心虚”这句话几乎写在脸上。

    “套话说的不错。”小丑的鼓掌声打断了他，他喉咙里全是血，笑起来咕噜咕噜的：“但是，你才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恨我，你想杀了我只是出于私人情绪。”

    “这么说来，你是执意要阻止我。”

    这一仗他有胜算。

    他艰难地对蝙蝠侠说：“你……带着什么东西……”

    但是为什么他没法在蝙蝠侠身上发力？为什么他的能力对蝙蝠侠没用？

    黑纱下是一张苍白的脸，跟小丑几乎相同的肤色，在一身漆黑的反衬下显得更白。

    他一刹那毛骨悚然，恐惧击穿了他的骨髓，他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扎，然而短短两秒后，鸟嘴面具脱落，掉在地上，他才缓过神来，蝙蝠侠不是在抚摸他头发，而是在找固定在后脑的暗扣。

    席格不吭声——别看他私底下喊父亲喊得很利落，但是在别人面前，他绝不想暴露他跟小丑的关系。有小丑这么个爹，倒不如没爹来得好。

    席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碎冰锥横在身前：“蝙蝠侠，我敬佩你，你打击犯罪，守护城市，我不想看你因为这个疯子受伤，但你还不让开，我就认为你在保护小丑，到时候别怪我下手太狠。”

    小丑躺在地上，在蝙蝠侠怀疑的注视下，眼神游离片刻，大约是觉得反正瞒不住了，立刻露出蝙蝠侠最熟悉的恶心笑容，只不过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破罐破摔的味道：

    蝙蝠侠并非纯靠超越人类的力量就能碾压的人物，从氪星人到亚马逊公主，从地球最强雇佣兵到天启星的黑暗暴君，什么牛鬼蛇神他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他没打过，他遇见的超级人类比席格吃过的饭都多。

    蝙蝠侠异常沉默，他把席格的手背在身后，向上牵拉，关节产生疼痛令席格动弹不得，刚刚被打得在地上滚了一轮，费尽心思打理好的礼服和长发全乱了，黑色的长发凌乱地从脖子垂坠下来，沾着些灰尘。忽然，他感到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后脑处——蝙蝠侠在摸他的头发。

    “可是他早就该死了，你明知道把他关进阿卡姆没有任何用处，他还是会不停地跑出来，用恶毒的玩笑杀死无辜的市民……”

    久而久之，席格对蝙蝠侠的印象十分复杂，他身上好像杂糅了各种自相矛盾的特质，既宽容又狭隘，既伟大又自私，既高尚又病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小丑最大的敌人。

    有些时候，席格坐在病床上，看着窄窄的小窗，在脑海中勾画着遥远的、黑暗的英雄。有那么寥寥几个瞬间，他对蝙蝠侠升起了真心实意的憎恨，但更多的是无力挽回的哀痛。

    席格说不清蝙蝠侠对小丑来说意味着什么，玩伴？敌人？对手？知己？他究竟想毁灭蝙蝠侠，还是想成就他？他是想证明什么，还是单纯想玩个游戏？

    蝙蝠侠和罗宾夹在两个人中间，听着两个人的谈话，小丑对其他人这么热情洋溢实在少见。一直以来，只要蝙蝠侠在场，他的眼里只剩下后者一个人。现在小丑竟然越过蝙蝠侠跟别人聊天，以前可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他确实想的很清楚，但上辈子他对蝙蝠侠的了解仅仅来自报纸，他没有亲身跟比蝙蝠侠对抗过，自然有很多事情看不明白。蝙蝠侠孤身一人守护哥谭二十余年，打败了数不胜数的敌人，这种角色的战斗力和压迫感，不是纸面上几行含糊不清的黑字就能说清的。

    席格懒得继续跟小丑说话了，小丑就是一条追着汽车保险杆咬的疯狗，嘴里能有一百套完全相悖的犯罪哲学，真的去思考他存在的意义的人才有精神疾病，有说长道短的闲心不如劈头给他一刀，什么屁事都没了。

    两人语气诡异的熟络，提姆忍不住询问席格：“你和小丑认识？”

    各家报社对蝙蝠侠褒贬不一，有的称赞他为伟大公正的斗士，有的批评他是精神病态的怪胎；有的褒奖他维护正义，有的斥责他破坏法律；有的认为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拯救哥谭市，有的认为他将哥谭视为自己的权力后花园……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蝙蝠镖能伤到他，但蝙蝠侠身体素质再强也是个普通人类，并非刀枪不入的钢铁之躯。只要他的皮肤没有钢铁的强度，骨头不比金刚石更硬，就扛不住能徒手撕开水泥墙的暴力。

    这太反常了，要知道小丑从来不懂什么叫廉耻，有机会就抓着蝙蝠侠的披风滔滔不绝，从哲学理论到黄色笑话，他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提姆十分怀疑，如果蝙蝠侠不阻止他，他是不是能把他每天穿什么图案的内裤都说出来。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血汩汩涌出，在地上积起小小一洼。

    蝙蝠侠紧抿着嘴唇，沉声说：“我并未保护他，他应该死在刑场上，而不是死于谋杀。”

    席格眼见小丑手脚并用，往蝙蝠侠和罗宾身后爬，这厮平时热衷于以各种手段给蝙蝠侠添堵，但只要一有危险立刻钻到黑暗骑士的披风下面，丝毫不介意自己连滚带爬的姿势是不是像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