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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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两人水都没有把话说穿，却都清楚这个“你们”指的是席格和谁。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说：“你是他的……弟弟？”

    企鹅人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说话，他随意从扑克牌里抽了几张，把它们依次排开，向席格展示。那几张牌分别是红桃A、梅花4、方块8、黑桃6和大鬼，

    他继承了那标志性的高挺鼻梁，眉骨落下一小块阴影，将浅色的眼睛盖住一部分。他两只眼睛的颜色不同，宝石蓝和翠绿色的瞳孔藏在眼窝深处，颜色鲜艳到令人不适的地步，很容易让人想起剧毒的蛇，或者藏在蚌肉中的珍珠。

    弗兰克制作的毒/品，根本不足以冲击市场，企鹅人故意令他以为他带来了麻烦，只是因为他想让弗兰克帮他顶罪。

    在哥谭警局和蝙蝠侠的压迫下，他不得不暂避风头，表面上安分守己，背地里用这种隐秘的方法联络蛇头，交换信息。地下赌场之所以混乱，是企鹅人自己故意在把水搅浑。多处赌盘再加上真人赌斗，还有富豪权贵帮忙遮掩，现金流水就像一团乱麻，就算是蝙蝠侠都不一定能理清。

    他十指交叠，缓慢地说：“你好像格外聪明呢。”

    席格摇了摇头，只肯给一个模糊的回答：“我们血脉相连。”

    企鹅人每年至少有三个月要住在阿卡姆疯人院，现在坦然自若地骂别人是神经病，一点都不脸红。

    企鹅人的动作顿住了。

    席格猜对了，企鹅人仍然在贩毒。

    没人知道他的起源，他过去是谁，和他真正的名字，化学废液烧毁了他的指纹，也破坏了他的DNA，唯一能确定的个人信息只有性别。他的过去彻底笼罩在一片迷雾中，甚至有人传言他是在原住民的诅咒中诞生的恶灵。

    企鹅人微微后退了一步，这可不常见。

    话音未落，吊顶的水晶灯噗的一下就熄灭了，粘稠的黑暗吞没了他们两人，唯一的光只有从窗户照进来的一方窄窄的月光。

    他的手捞到脑后，解下面具的皮带和卡扣，将鸦嘴面具摘下来。

    怀疑被刺杀时他镇定自若，被席格点破他的把戏时他毫不张皇，他是哥谭□□势力的领头羊，杀过的人和手上流过的钱一样多，但是此时此刻，面对那张脸——仅仅是那张脸，他后退了。

    看得出，他尽力想让自己显得高贵一些，可惜他的身材如同吹鼓的气球，矮小而肥胖，即使穿着昂贵繁复的手工礼服，看起来仍然十分滑稽。

    虽然不清楚小丑到底多少岁了，但企鹅人想想小丑那副年轻样，那顶多也就三十出头，实在不像年过四十，能有个二十多的儿子的样子。

    流水最高峰时，市面上流通的毒/品，至少有六层经由企鹅人的货轮，从德罗斯海湾流入哥谭，大量廉价毒/品倾销使哥谭几乎沦为瘾君子的城市。

    那也是蝙蝠侠下手最狠的一次，他打断了企鹅人二十多根骨头。后者在病房里足足住了半年才勉强恢复。

    “不说话吗？敢在我的地盘上出老千，胆子竟然这么小，要你出点血就吓坏了？”

    企鹅人把扑克牌翻过来，放在桌上，让它们背面朝上。才对席格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桌子面前。接着说：“你很幸运，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宜见血。我就跟你玩一局抽牌游戏，抽到大鬼，就留下一根小指，反之则可以平安地走出赌场。五分之一的概率，相当公平。”

    那是一张跟小丑十分相似的面孔，血缘关系坦诚无比地写在脸上，但是像，却又不像。他五官的轮廓比小丑柔和些许，带着极微妙的混血痕迹。最不同的那一头长发：乌黑、细软又笔直，一路垂到腰间，像一匹漆黑的东方丝绸。

    企鹅人几乎为他的不自量力笑出了声：“合作，就凭你？”

    席格轻轻说：“我不喜欢我的脸。”

    “那好吧，我欢迎所有跟我一起发财的人，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你一个新手，怎么可能连胜三次？”企鹅人几乎笑了出来。

    小丑的真实身份是个谜。

    席格平静地说：“是的，就凭我自己。”

    席格推开门，这是一键十分普通的办公房间，墙壁刷得雪白，挂着一幅《自由引导人民》的装饰画，旁边则是书架，墙角摆着一盆的绿萝。企鹅人就坐在房间另一侧的办公桌后面，他头上戴着一顶漆黑的高礼帽，鼻子像鸟类的喙一样，又长又尖，鼻梁旁边是一幅圆形单边镜片。

    席格笑了，笑起来的他更像小丑了：“很不幸确实跟蝙蝠侠有关。我希望你——随便用什么手段，引开蝙蝠侠，至少拖住他

    毒/品犯罪是企鹅人的经济支柱，收缩毒/品交易量等于削减权力，这是企鹅人不能忍受的。

    席格沉默地站起身，跟着狗腿子穿过人群，走过长廊，转了几个弯，踏上向上延伸的楼梯。谁都没想到这个地下赌场还有二楼，狗腿子站在二楼尽头的门前，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根本就不想给我机会，不论我选哪张，你都会在翻开时把它替换成大鬼。概率不是五分之一，是百分之百。”席格用一种毫无情绪起伏的空洞语气说，“你是魔术师，而我不是，我没有耍魔术，更没有出千。”

    他点了点头，无形中把话题绕开：“你其实并未打算杀死弗兰克。”

    席格沉默。

    企鹅人的面色沉了下来。

    企鹅人面色沉凝：“我无所谓你出不出千，是谁派你来的？”

    “不，搞清楚两种筹码之后，答案就很简单了。荷官操控输赢并不随机，而是看女神站在那位赌客身边。换言之，谁能拿到‘睁着眼睛的公正女神’，谁就赢。你给赌博的人都配上服务生，就是为了做这个手脚，他们会隐秘地亮出筹码，好让荷官看到。”席格顿了顿：“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问题：赌客们基本上是面对面的，就算服务生动作再小，也有被他们看到的可能。”

    席格依然沉默。

    席格继续说：“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视而不见，并不在意输赢。你通过操纵赌局，目的是通过分配给各人的筹码多寡，传达某种信息。就比如说：”席格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毒/品出货量。”

    “没有人指使我，来见你是我自己的主意。”席格摇了摇头，“我为了寻求合作而来。”

    作为美国鼎鼎有名的犯罪之都，哥谭市的地头蛇在各个经营领域有着相对明确的划分。譬如黑面具掌控着军火生意，双面人擅长抢劫银行或珠宝店，小丑负责无差别恐/怖袭击，而企鹅人的支柱产业就是毒/品走私。

    “很简单。这座赌场流通着两种筹码，区别只在背面的浮雕不同：公正女神睁着眼，和闭着眼。没人会刻意去数两种筹码的数量，甚至没人在意赌场里其实有两种筹码。乘着骰子的盘子下方有隐蔽的小孔，可以喷出气流。熟练的荷官通过气流控制骰子的落点，以此来左右输赢。”

    “好吧，看来哥谭又多了个奇装异服的神经病，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但席格没有动，在银砂般的月光下，他毫无装饰的其黑礼服在微风中摆动，恍然间有了象牙雕塑般的质感。他盯着企鹅人，说：“鬼牌不在这，在桌子下面。”

    席格穿着一身乌黑的丧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像极了一只收拢翅膀的渡鸦。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打扮有多扎眼，只是回答：“监护人不久前去世了。”

    哥谭市被称为美国的犯罪之城，说得好像到处都是疯子、奇葩和杀人狂，实际上能称得上“传奇”的罪犯并不多，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而已。即使在二十多年后，蝙蝠侠都已经销声匿迹，哥谭的罪犯们不知道换了几茬的时代，“犯罪之王”的称号仍然只属于一个人。

    “等什么？”

    席格没有把这些话说明，企鹅人是个好面子的人，跟他这种聪明人交涉，凡事点到为止就好。若是贸然挑破，反而给人以自作聪明的恶感。

    企鹅人按了按太阳穴：“那么我们合作的内容是什么？别告诉我只有三个：蝙蝠侠、蝙蝠侠和蝙蝠侠。”

    “没有，我只是在等。”席格摇头。

    这就是企鹅人的杀手锏之一。几乎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觉得他笨重不堪，没人想到一个胖子竟然灵活得可怕。

    “别转移话题，你可不是看着骰子下注。”

    面具下是一张石膏像般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的颜色都浅得吓人，似乎在脸颊上用力一搓，都能搓下一把白色的石粉。

    企鹅人慢慢抬起头，半张脸沉在阴影深处。直到两人静默相对，他才开始正视席格，小眼睛里闪烁着居高临下的寒光。他终于端出了□□头子的风度，而不是像个满脑肥肠又胆小如鼠的富商。

    这回轮到席格缄默了，短暂的寂静后，他回答道：“一定要看？”

    然后他笑眯眯地说：“小子，给你个忠告，不要在我的赌场里表演魔术，钱来的太快，可是会出问题的。”

    这一切太像有预谋的刺杀，而席格就这个身负使命的刺客。企鹅人心头警铃大作，他清楚他得罪过太多人，那些被他逼死逼疯的丧家之犬曾一度悬赏百万要他的命。他立刻去拿桌子一旁的长骨雨伞，身形灵巧得像一尾滑入水中的鱼。

    “是的，一定要。”企鹅人吐了个烟圈，“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即使在疯子满街跑的哥谭，你们也是最不可控的那类人。”

    奇怪。企鹅人一边心里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动了动鼻子。对方身上有一股很重的木质香水味，本来应该冷淡的松木香气浓到令人不适的程度，像是在掩盖什么。

    但与明艳的瞳色完全相反，他总也将嘴唇紧紧抿着，半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下唇绷成一条支线，神态中显出一股阴沉沉的死气。

    企鹅人沉默了一会儿，他走到桌边，手伸进抽屉里，摸出一根雪茄，他将雪茄叼在嘴里，点燃了，才郑重地说：“让我看看你的脸，我不信任连面孔都没见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