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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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经凭借着勉强收集来的情报，把哥谭市所有有名有姓的女人——甚至是雌性生物（杀手鳄曾一度被怀疑是雌性）都排查一遍，然而毫无结果，最后只能无奈放弃。他没想到自己的生理意义上的母亲竟然是个男性，而且还是小丑最可怕的敌人。

    席格差点吐出来。

    严重者伴有应激性精神病性症状，例如幻觉、妄想、郁躁、酗酒、暴力倾向等。

    ……看着我，父亲。



    他所有的念头都沉了下去，只有一个血淋淋的想法浮出脑海，渐渐清晰，他心想着：绝对要杀了小丑。

    而这一段联结蝙蝠侠无法插手，在席格最需要父母关爱的时候，他缺位了。

    席格从床上坐起来，手铐链子被他的动作弄得哗啦啦直响。他打开档案袋，一目十行，快速把手里的资料翻过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鉴定结果上，足足看了大概有五分钟，才抬起头来，直视蝙蝠侠。

    席格挑了挑眉：“别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妈是谁，只是单纯那这个套我的话。”

    着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信息量大到席格半天都没品味出来。好久他才回过神，愣愣地盯着蝙蝠侠，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在他身上凿出个洞：“你说什么？”

    那口又甜又热的柠檬茶哽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席格一口气半天没换上来，脸憋得通红，好险没直接憋死。蝙蝠侠善意地帮忙拍打他的背，好不容易才让他把那口茶吞下去了。

    “你怎么了？”蝙蝠侠没想过席格竟然如此抗拒肢体接触。

    “我很抱歉。”席格挑明他的身份，蝙蝠侠并没有太惊讶，他只是这样回答。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席格摇了摇头，眼神越发迷蒙，他喃喃说着，又重复了一句：“不是的你错……”

    席格低下头，直勾勾的看着那叠资料，又点了根烟，很久没有开口说话。

    当父母既是情绪混乱的加害者，又是遮风避雨的安抚者，且两者交替毫无规律时，孩子会形成一种想要寻求庇护又害怕受到伤害的心理。长久以往，将蜕变为边缘型人格障碍。

    “你先喝一口。”

    “恕我冒昧，这可能会引起你的心理创伤，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席格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蝙蝠侠觉得这一刻的场景颇为滑稽，这个被小丑深深伤害的家伙居然在怜悯他，但是下一句席格就把他的同情心堵回去了：“我想问的是，嗯……你被小丑强/奸了？”

    他明白小丑给他造成的创痛，终生都无法愈合，即使他如愿以偿，杀了小丑，又或者在他身上施加各种折磨——敲碎他的牙，扒掉他的舌头，挖出他的眼睛，把他的皮活活剥下来，切断他的手脚——即使这样，也无法平复席格完全病态的愤怒和憎恨，他内心深处的贪婪永远都不可能填满。

    席格吐出一口烟，冷冷地说：“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了。”

    结果席格看他的目光更惊悚了，从看被小流氓轮/奸的受害者变成了看性/骚/扰小女孩的变/态露/阴/癖，搞得蝙蝠侠如芒在背：“那你是把他强/奸了？”

    “好了，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讲给你听了，听别人揭自己的疮疤舒服吗？”席格终于从泥沼般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上半身往后一靠，后背紧紧贴在床头，“现在能告诉我我母亲是谁了吗？”

    这不是他的错，却是既定的事实。

    他略带生涩地尝试着张开双臂，手臂还没碰到他，席格就几乎本能地从床上跳起来，伸手把蝙蝠侠推开，动作之大让手背上的注射器都断了，鲜血从伤口中淌出。蝙蝠侠后退几步，看见席格长发凌乱，五官扭曲地皱在一起，声色俱厉地尖叫：“别抱我！”

    席格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了，悲伤、痛苦、憎恨还是愤怒？他扣动自己的心门，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响声。他听见还是个孩子的自己，站在门的另一边，对他说：明知道小丑是个烂人，却依然对他抱有期待，对他心怀希望，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做自己能让巨龙俯首的美梦，这就是应有的下场。

    这一刹那涌上心头的，仍然是多年前的汽车旅馆，小丑坐在窗台上抽他臭臭的薄荷烟，眼神永远落在遥不可及的远方，从来没有放到他身上。席格在画画的间隙执着地偷看他，年幼时的他说不清心里的期待究竟为了什么，他只是在想：看看我，看看我……

    “……你肯定要杀了我，不杀了我你怎么活下去？可是杀了我你又怎么活下去？”

    关于母亲是谁，席格想过很多。

    蝙蝠侠默默拍打着席格的后背，他想起小丑在监狱里说的话。后者说席格患有边缘型人格障碍，还有紊乱型依恋。他当时本来没把小丑的大话当真，但是这一刻他意识到，小丑说的可能是对的。

    这就是童年创伤最让人痛苦的地方。在对的时候没有被浇灌过，一辈子都生活在干渴中，有些东西童年没有，往后这一生都不会有。精神上的空虚就像残疾，每日每夜都作痛，无法被时间治愈，也无法被任何东西填满，它只是空着。

    席格看了一眼他的手，那只手跟影视作品中父亲的手很相似，但是他默默把手抽了回来，摇摇头：“我二十八岁了，蝙蝠，早就过了为这种事难过的年纪了。我只是觉得……很搞笑。”

    虽然席格觉得小丑一直都很想强/奸蝙蝠侠，但是他那个腰跟蝙蝠侠大腿一样粗的身板，让席格很怀疑那个选项可不可行。虽然他很有强/奸蝙蝠侠的主观能动性，但客观条件未免也太差了点。

    最后就连这份爱也不是只给你的。

    “不必为他难过，他并不值得。”蝙蝠侠看出来他情绪不对，他干巴巴的说着，把手放在席格的紧紧扣拢的十指上。

    席格鼓着双眼瞪着他，虽然不知道蝙蝠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说看蝙蝠侠这架势，摆明了他不喝就不可能告诉他母亲是谁。席格梗着脖子跟他僵持片刻，终究还是选择了服软——他低下头，喝了一口。见他终于喝了，蝙蝠侠才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中黄色档案袋递给他，漆黑的披风垂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了。他说：“你体内的遗传信息，一半来自小丑，另一半来自我本人。”

    紊乱型依恋是是一种成因复杂的精神障碍，患者多为男性。心理学界猜测，成因是患者受到原生家庭的负面影响，童年时长期遭受父母的否定、打压和忽视，或者父母本身就有严重的精神等问题，对孩子的态度忽冷忽热，时而嘘寒问暖，时而暴力相向。

    “他把我当成你的替代品。”席格从没这么心冷过，他又回到了经年笼罩着寒雾的小镇，回到被松林、麦田和湖水环绕的疯人院，他继续说着，声音像熄灭的太阳，“他因为我是你的儿子而爱我，但是我小时候太像你了，几乎时时刻刻提醒他‘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所以他看到我这张脸就恶心。”

    那种夸张又真诚的怜悯离开了他的脸，像是卸下一张花哨的舞会面具。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沉郁，仿佛一泼漆黑而黏稠的墨汁。他低着头，半张脸埋在黑暗里，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蝙蝠侠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席格语言混乱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蝙蝠侠的意思：“你是我妈？！”

    蝙蝠侠很难说清席格的目光有多复杂，先是惊讶，然后是恐惧，又变成了大彻大悟般的恍然。他的神色和思维都转的太快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懂了什么。最后那张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深深的同情上。注视中饱含蝙蝠侠多年未见的怜悯，上一次他看见这种真诚的怜悯还是在父母的葬礼上，但两者在细节上略有不同——席格活像在一个被小流氓轮/奸了三天三夜的受害者。

    席格深深地低下头，把脸埋在掌心中，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这双眼睛流出眼泪。

    蝙蝠侠对这个“他”指的是谁心知肚明，还是说：“为什么？”

    席格勉强自己想象了一下那种限制级画面，结果自己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这就是现状，长久以来，是小丑在扮演父亲的角色，他跟席格间存在着矛盾又复杂的依恋关系，精神依赖形成的牢固纽带远胜过稀薄的血源。

    “第一，我们没有任何龌龊关系，第二，我和小丑都是男性，即使有也不会生下孩子。”蝙蝠侠面无表情，“你应该来自实验室，是基因融合的人造人。”

    蝙蝠侠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端给他一大杯热气腾腾的柠檬茶，对他说：“先喝口茶吧。”

    席格瞬间想起的，竟然是在阿卡姆疯人院时小丑对他的话：

    蝙蝠侠见席格并没有太抗拒他的安慰，就拉开椅子，抬起他的手，直视席格的眼瞳，那颜色不同的瞳仁平滑而空洞，像两面镜子一般。

    蝙蝠侠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换，十年的时光压缩在在那张年轻的脸上，痛苦、思念、希望、犹豫、眷恋……最后，所有的神色都消失了，只留下了属于二十八岁的成年男人的憎恨，那一字一句咬在唇齿间，如钢铁般坚硬和冰冷。

    “他看着我，拥抱我的时候，想着的恐怕也是你。他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他可以掌控和摧毁的‘小蝙蝠侠’，当他没办法给予你绝望，就可以从我身上找回来。所以他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在小孩子身上寻找自信和存在感。”席格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这样能让他有力量把接下来的话说明白，“他迷恋的仅仅是我身上残留的你的影子，还有我给予他的‘蝙蝠侠’的幻觉。”

    长大成人后的患者对自己的评价很低，极为害怕被抛弃，认为自己不值得爱，会刻意压抑自己对他人的感情需求，对他人的示好感到焦虑和不适，耻于表达自己的情绪，缺乏共情能力，拒绝或无法建立亲密关系，甚至对亲近的人施加语言或肢体上的暴力，逼迫他们离开自己。

    蝙蝠侠微微叹了口气，好像有点失望，然后他用最简单易懂的话，把这浅显却可怕的事实表达清楚了：“我是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