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兰陵（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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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也：“你买贵了。下次我给你带一沓过来。”

    俞也和李斯相视一笑。

    “我去外面躲躲风头。”

    俞也想到他白日为护着她被丢到井里才受了伤，难得冒出几分愧疚。她欲端走碗：“我再给你找别的吃食。”

    俞也连夜出府去找荆轲、请求和他一起出城。荆轲欣然应允，第二日一早就带上她准备出发。

    俞也：“我会回来给你庆生。”做面条就不必了，她自知做的东西不好吃、不够格当成生辰礼物送人。而且，她也不喜欢下厨。

    俞也顺毛道：“是是是，知道您最厉害。”她有点疑惑，“这么多钱财，怎么就放心交给你？”

    荆轲：“那等回来后，我去潜入凌府，替你报仇。”

    当年，她在秦国刚安定下来，就请嬴政派人把俞母接来。本来是想接李信一起来的。但是俞母到达咸阳后告诉她：在俞也离开邯郸后不久，李信就悄然离去、不知所踪。

    他故意接近她，就是为了伺机调查清楚她的这些资源到底从何而来。

    李斯立刻侧身让她进去。

    财富、官途、武力，这三样东西，若是只有一样绝佳，或许还可能是因为运气好、天赋高或是用功多。可是，俞也样样不缺。她守着造纸术这个摇钱树的同时，官途光明、武力高超。这背后的原因绝不简单。她一定有特殊的手段获取这些资源。

    如果他们能做朋友，那就更好。

    李斯犹豫道：“时间晚了。会不会于理不合？”

    俞也：“今日你为帮我弄伤了手指，大概不方便做饭，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她早先打听到荀府里的学生都是自己做饭饱腹，所以特意下厨带了李斯的份送过来。

    李斯正坐在窗下读书，忽听见敲门声。他起身去开了门，看见满地月色之中，俞也正站在门外、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她对李斯有天然的认同感，但也始终怀有忌惮，因为李斯知晓她最大的秘密。

    俞也审视着李斯。他看起来是真挚、甚至忐忑的。但她并不相信他的话。这么难吃的面，有谁会想在生日的时候吃？

    俞也忙牵住他的马：“有钱干嘛不赚？况且是凌氏的东西反而更好。他们很难查到自家买卖头上，我正好借这灯下黑出去避几天。”

    暖黄色灯火摇曳下的屋子里，两个人都在朝对方微笑，可谁也没有真正的坦诚。

    荆轲：“不是贫民，是奴隶。”

    当然，也可能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

    俞也：“嗯？”

    荆轲压低声音对她道：“不是放心交给我，是放心交给那个魏甲。凌府的人很信任他。我猜他大概是哪国的贵族公子，出来体验生活的。”

    俞也叹道：“从现代来的毛病，生怕坐吃山空。”她瞥见李斯案上厚厚一沓纸，随口问道，“你这些纸花多少钱买的？

    两人从凌府悄悄离去，归至荀府。www.yashao.me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进一条破烂的小路。小路两边是摇摇欲坠的民居。隔着狭窄的窗户，能看见每间屋子里都有许多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人。

    俞也牵着缰绳的手蓦然抓紧。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消失在她记忆中很久的人。

    见李斯沉默望过来的目光，她心虚道：“我刚才吃着还行。”

    俞也：“那你自己端。”

    荆轲问她：“你在躲谁？”

    俞也心怀疑虑地随荆轲出了兰陵。两人出城后策马上了大路。周围人烟稀少，环境反而比之前好多了。

    四年过去了，李信还活着吗？

    但是如果有一天李斯成为了她的敌人，安全起见，为了让他不泄露她的秘密，俞也一定会杀了他。

    李斯挑了一根面，放进嘴里细细嚼。他有很多年没吃过这种东西了。俞也做的面，和他在现代吃的果然……完全不一样。

    他们此行是替人去外地买东西，出城时只带着几皮囊金子，是以行装很轻便，两人一人牵着匹马而已。

    李斯说了一个数。

    眼看着离那几人越来越近，荆轲止住话头。

    他倒是挺会活学活用的。

    荆轲：“所涉财物颇多，当然要有负责牵头的和负责听话的。分钱时也要分清主次才好。”他瞥见俞也望来的目光，潇洒道，“我本来不打算带，因为我一个人能顶他们一群人。”

    俞也顾及他手指的伤，主动道：“我帮你端进去吧。”

    荆轲正欲上大路出城。俞也为了避免碰到凌府管家，特意拉着荆轲转向：“我们走小路吧。”

    兰陵并非楚国都城。它虽靠卖酒致富，但也绝比不上陶卫这种地处多国中心的商业重地。这么多的奴隶，是从哪里来的？

    俞也一边走进屋、一边道：“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别总惦记着古代的繁文缛节了，彼此也能轻松些。”

    荆轲：“这里的奴隶数量，比我在邯郸、咸阳这些大都城、乃至陶卫这等巨富之地见到的都多。”

    李斯谢过她，伸手去端碗。

    她继续观察当下的四周。

    李斯：“你可有地方去？”

    俞也悄悄问：“城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贫民窟？”按理说此时贫民大都流居郊外，城市中的居民多为贵族、商人，不是有权就是有钱。

    俞也生怕李斯出于礼貌非要为难他自己的胃，赶紧转移话题道：“今日凌府之事，你可有应对之策？”

    李斯：“你手握造纸术、纸张售遍七国，恐怕是日进斗金。你还需要赚外快？”

    荆轲听了后，皱眉停住马道：“这趟正是凌氏的买卖，我们不做了。”说着就要调转马头。

    “你先出去避几天。”

    ——李信。

    战国末期的人虽然已开始将米麦磨成粉，但也只是制成饼或者兑水变成米浆，还没有将其经过醒面、揉面、切条制成面条的吃法。这个时代的人就不知道什么叫面条。

    俞也：“巧了，我也有个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一起说？”

    李斯摇头，按住碗。虽然嚼起来有点困难，但他还是吃得很认真。他把大半碗面条、青菜、鸡蛋都吃完，还打算继续把剩下的小半连带着里面的汤都喝完。

    李斯：“我有个想法，不算太好，也并非长久之计，但可先应付过眼前。”

    李斯没与她争辩，又挑了一筷子面低头要吃。www.qinghuai.me

    脚下的地因秋日的潮气而颜色变深。在潮地之上，竟不时能见到几缕干涸的血迹。

    而且，兰陵人主要以稻米、大豆为食，小麦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过于金贵。

    李斯：“既然你来了，正好一起商量下如何应对凌府之事。”他看见俞也的目光落在门上，坦然道，“不是说不用顾及繁文缛节？”

    俞也看出他在逞强，赶紧按住他：“算了，剩一点没关系，怪我做的太多。汤也别喝了。清汤面，汤没什么味道。”

    李斯笑道：“好。只可惜你刚拜完师，就不得不出府躲避。”

    荆轲：“刚才光顾着看路，忘记告诉你了，这次还有几人和我们一同护送货物，喏，”他用马鞭指一指对方为首的那人，“打头的叫魏甲，剩下几人是他的小弟。”

    她好像真的打算把面拿给他就走了。

    李斯：“七日之后是我的生辰。若到时事态平息，你能……再帮我做碗面吗？”

    俞也：“我去找荆轲玩几天。他最近在外面帮人护送货物，我正好可以和他一起赚点外快。”

    李斯走到食案另一侧坐下，端详那碗面。

    李斯：“凌府惯会仗势欺人，对荀府操控欺凌之事数不胜数。我跟他们打了几年交道，早就已经习惯了。”

    没走多远，路边忽见几棵红枫树。几个人正系着马在树下等候。

    俞也将昨日凌府发生的事告诉他。

    俞也自知厨艺不行，做面条时放的水和面粉的比例估计不太对。她刚才自己有尝过，面条能入口，就是做得有点硬了，而且量也太大了。

    李斯清凌凌的目光看向俞也。

    俞也之前觉得荀府和凌府相比很是朴素，但和这里比起来已是天堂。谁能想到只是隔着这么短的距离，环境就有着天壤之别？他们只不过走了短短几步路，竟像是到了另一个人间。

    当晚，夜凉如洗，月色皎洁。

    面条有点硬，而且味道过于寡淡。

    她弯腰放下碗，起身却看见李斯关上了门。

    俞也不敢想、刻意避免自己去想。对于能令自己陷入愧疚的事，她一概选择遗忘。

    俞也：“没关系。其实我这个人不爱读书，只是为了前途不得不学。借此机会，我刚好能放松一下，在正式上学前出去玩几天。倒是应付凌氏刁难之事，给你添麻烦了。”

    俞也摇头道：“我知道你身手好，但其实我也能杀了那管家。留着他，是想借机看清凌府如何行事。”

    俞也不是扭捏的人，见状便大方坐在食案旁道：“好，你先吃东西。吃完我们再商议。”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

    魏甲见了他们，没好气道：“出来做事，带个貌美女子是为何意？”

    俞也：“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一早就出府，等这阵风波过去再回来。”

    两人商议妥当后，俞也干脆地告辞、起身就走。她都到了门口，李斯忽然从背后叫住她。

    李斯脸上的笑意挂了很久，才慢慢落下。

    俞也离开后。

    俞也：“这种事还要带小弟？”

    普天之下，也只有从现代而来且不缺钱财的俞也，才能做得出这么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