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邯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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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串嬴政给的钱被俞父拿走之前，俞也从中偷偷藏下十几枚。www.chunlu.me她拉起李信，拿着这些钱去街上买肉粥喝。

    嬴政看似大度地勉强认可她的说法，没有计较下去。其实他也别无选择。他必须尽快离开邯郸，来不及再费时间找其他人。

    荆轲曲腿坐在枣树下，本来悠哉地叼着草叶看戏，乍见俞也对他“行此大礼”，吓得草叶都吐了。他把俞也从地上拉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我都看见了。你们俩小孩却要冒险杀一个大人，我相信肯定是有苦衷才会如此。不必跪下来求我。放心，我不会告发你们。”

    “不，”她停顿几秒，坚定道，“一定要杀了他。他该死。”

    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我会努力，让你再也不用努力做工来攒钱，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让你不会再挨任何人的打。

    俞也喃喃道：“别冲动，我们打不过他。”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手瞬间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俞也皱眉：“怎么，你反悔了？”

    俞也小声对嬴政说：“你搬头，我搬脚。”她往护城河里歪了歪头。嬴政会意，和她一起过去抬醉倒的俞父。

    俞也挽起袖子，伸出手道：“我来。”

    李信刚来的时候整日闷闷不乐，喜欢偷听贵族人家里传来的乐音。为此，她曾经偷偷攒了很久的工钱，买了一些原材料做了个简陋的排箫送给李信，希望这礼物能让他开心起来，但结局是又被俞父撞见然后挨了一顿打——话说为什么记忆的每个角落都有俞父捣乱？

    “排箫？”俞也很快想起来了。她还曾经送过李信一个，看来没送错。

    她知道，她这样是在用荆轲的心软来要挟他。是的，她卑劣。

    但是她必须在今天杀掉俞父，之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俞也正欲与嬴政交涉，却见嬴政突然抓起俞父的头、径直按在水里。

    嬴政突然放下了手。俞父的身体留在了岸上。

    在这个时代，肉是稀罕物。俞也的那十几枚钱只够买稀稀拉拉的一小碗肉粥，还是商人看他们两个小孩可怜才给的。她也不在意粥稀，谢过商人，把肉粥分成两份，和李信一人半碗，坐在街边一起喝。

    俞父一直都想要一个儿子，此刻就动了心思。他决定收养李信——反正不是他养。他只是想要一个儿子。至于多一张嘴的花销，只有靠俞母卖命地织布来赚钱。

    俞也叹气，在脑内对系统道：“就因为日后可能会发生‘荆轲刺秦王’，你现在就要把一个什么都还没做的人除掉吗？”

    李信看着神采奕奕、笑起来时露出几颗牙齿的女孩，默默在心里把话说完。

    就在李信胡思乱想的时候，俞也已经干脆利落地喝完了半碗肉粥。秋日还算温暖的阳光底下，饱腹感让她有点懒洋洋的。

    嬴政说得对，不能给俞父一点生还的可能，一定要保证他必死。

    “秋衣捂得严实，伤口不会露出来，我保证。”俞也道，并和他权衡利弊，“我有把柄在你手里。我会比其他人更好用。”

    俞也屏住呼吸，随着他的脚步而默数。终于，那人走到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处——

    

    动作之粗暴、行为之流畅，让旁观的俞也目瞪口呆。

    “所以是，你心软了。”嬴政看着水面，上面不时漂浮上来几个气泡。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嘲讽地勾起嘴角，“既然下不去手就别杀。我把他拉上来。”说着就要把俞父从水里拉起来。

    系统被她的质问引入反思。俞也趁机走向荆轲。而很快回过神来的系统，无情地给了俞也警告。

    这绝对不是他踹的。他心里有数，刚刚踹她手腕只用了一丁点力气，不会留下任何伤痕。

    她放下碗，问他：“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按原计划直接把人丢进河里，他不一定会死，也可能漂到某个岸上后，又苟活下来。”少年祖龙的眼中闪过残忍的戾气，“你想出这样漏洞百出的计划，难道不是想杀他，而是有意放他活命？”

    她心想坏了，被暗算了。也怪她自己不小心。即使她面前的是幼年秦始皇，那也是秦始皇啊，不该对他放下半分防备的！

    嬴政处理完她的事，正要命令俞也兑现她的承诺，转头却见俞也盯着远离河岸的街角，神情凝重。

    一刻钟后，他将指尖放在俞父鼻前。数秒后，他把尸体踹下河。尸体落入不甚清澈的水下，很快不见了踪影。就算日后被人发现，也只会被认为是醉酒后失足落水——反正俞父平日就嗜酒，这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事。

    秋霜寒凉，夜里的气温很低。俞也搓着胳膊，和嬴政一起躲在护城河边的一块巨石后。

    李信毫不犹豫地答：“排箫。”

    俞也当然不肯，却被嬴政冷不丁踹了一脚在手腕上。她不提防，吃痛放开了人。

    她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俞父，只是缺一把合适的刀。现在嬴政把刀递到她眼前，她无论如何不会把刀收回鞘中。

    嬴政：“不必费事。既然你下定决心了，我来处理。”他随口一说，却瞟到俞也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语气瞬间严肃不少，“你受伤了？”

    俞也赶忙按住他的手。

    但是李信觉得很好喝。

    嬴政压眉：“按照我们白天的计划，如果你被人发现有伤，会遭到怀疑。”他打量的眼神落在俞也身上，“或许我该重新找个人来帮我。”

    “我以后……”李信同时开口，听见她出声，就愣住没再说下去。

    对于李信来说，俞也就是一切。他想快点长大，来保护她。

    俞也亦看向自己的伤：“有什么问题？”

    俞也品了一下，觉得荆轲跟他们一起走是对她有利的。这样一来，第一，荆轲没机会揭发俞父的死因；第二，他们路上有荆轲保护，会安全很多。

    俞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沽酒的商人家。系统倒计时滴答滴答地走着。终于，在倒计时还剩三小时的时候，一个人影摇摇晃晃从商人家走出来。

    此刻系统正在她脑内疯狂地响着警告音：“他是荆轲。”系统命令俞也，“杀了他。”

    后来，俞也还从俞母自言自语的念叨中得知，在她们之前，俞父已经摔死过一个女婴了。

    人要是曾经失去过很多东西，就会懂得珍惜。在逐渐模糊的记忆中，他小时候喝的肉粥比这精致得多，是以黄米熬成，辅以盐、菇等佐料，粥里的肉是大块大块的。但是李信当时并没觉得多美味。

    “不杀他，你就死。”系统故技重施地对不听话的俞也施加惩罚，万箭穿心般的疼痛瞬间贯穿她的身体。她没站稳，双膝一沉。

    今夜云遮月，似有风雨来。

    直到他被人贩拐走，运到赵国边境，预备被卖给贵族人家做奴隶。李信凭借着机灵放了一把火，侥幸从人贩手中逃出。但逃脱之后，天大地大，他再回不到原来优渥的生活。

    就这样，俞也和李信两个年岁相仿的小孩一起挨打、一起做工补贴家用，相依为命地在邯郸过了几年。

    这一碗肉粥是俞也用来和李信告别的。

    俞也却连报官都无处可报。乱世之中，得女则杀者，已不是个例。没有人会帮她处理掉这个残害骨肉的人渣，她必须自己来。

    俞也：“你为什么对嬴政这么没信心，认为随便哪个威胁都有可能收割掉他的性命？”

    两个小孩挤在一起，手边摆着两个缺牙的破碗，朝彼此笑。

    李信低头啜饮那半碗肉粥。十几枚钱能买到的肉粥，用不起太好的材料，是以豆子和豆叶熬成的，漂浮着伶仃的肉星。粥里没放调味品，有难以掩盖的肉类腥臊气。

    俞也猛地扽紧麻绳。只听一声闷响，俞父被绊倒后栽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的迹象。过了一会，地上传来醉酒后的阵阵鼾声。

    这样的刽子手，却因为有没落贵族旁支的身份而不用服徭役，每日靠着吸俞母织布养家的血，毫无负担地生活着。

    俞也是魂穿，在这具身体从母亲肚子里呱呱落地的时候，她就保持着成年人的记忆。她眼睁睁看着俞父将和她双生落地的另一个女婴活活摔死，然后又暴怒地殴打着刚刚生育完虚弱不已、却拼命保护俞也的俞母。

    嬴政冷酷道：“松手。”

    她拍拍李信的肩膀，开口道：“我以后……”买更好的乐器送给你。如果我们还能再遇见的话。

    他迷迷糊糊间辗转到了邯郸，以为会饿死在街头时，被一时心软的俞也就着水喂了两口干粮。这一幕正好被俞父撞见。俞父对俞也一顿打骂后，转头看见气息奄奄、眉目周正的李信。

    俞父该死。她的话没有丝毫夸张。

    但俞也知道，现在不是懈怠的时候。系统的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二十小时。二十小时内，她必须处理好一切并带着嬴政逃离邯郸，否则等待她的就是死。

    “当然不是！”俞也下意识反驳，声音低了几分，“但是把人按在水里…还是太…我有点下不去手。”

    于是她又跪了下去。

    我会让“以后”很快到来。请再等等我。

    两个小孩搬起一个醉酒之人的身体有些吃力。好在那家商人沽的酒确实醇厚，俞父醉得死死的，被搬动也没醒。www.jingting.me

    嬴政：“我当然知道。”他只是在想如何快点甩下她这个麻烦。

    俞也没想到她这一栽跟头，竟阴差阳错换来了荆轲爽快的承诺。她正要道谢，却听见身后的嬴政说：“那你跟我们一起走，今天就离开邯郸。”

    系统：“他日后会对嬴政有威胁。”

    就在两人艰难地把俞父搬到护城河边、还差一步就要把人丢进去时。

    入夜。邯郸城里如潮落般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