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兰陵（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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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甲：“那可未必。我看啊，你说不定正琢磨着要起兵造反推翻凌氏呢。”

    夏无且因为曾经被俞也救过，在俞也面前很有安全感，此刻憋在肚子里的话就像冲破了堤的河水般一泻千里。这也是因为她知道俞也和凌氏不对付，在场的人里又没有常年出入凌府的熟面孔，她才敢放心说。

    夏无且急忙道：“慎言！”她警惕地看着刚走过来的李斯。

    随欣：“你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我原来也是良人家的女儿，正是因为被凌氏管家看中，才沦落至此。”她看四周无人，低声对俞也道，“我亦恨他至深。若你哪日想杀了他，算我一个。我必奉陪到底。”

    魏甲皱眉道：“我们这里不需要人服侍，你出去吧。www.jingyou.me”

    李斯笑道：“东西既已送到，我就不打扰你们玩了。”他起身离开，又回他的书案前忙活去了。

    夏无且：“你们之前就认识？”

    魏甲一直留心听她们说话，此刻忍不住插嘴道：“看来这凌府侍卫们的工作做得可不太行，竟然随便哪个平民百姓都有机会刺杀主人。www.cuirao.me”

    魏甲不屑道：“管他曾经是什么将军，眼下不过是一条给凌氏看家的狗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害怕？”

    俞也、夏无且、荆轲、魏甲四人围着食案，饮酒聊天了整整一日。入夜后，夏无且出了趟门，再回来时手里还拉着位女子。

    魏甲对俞也道：“你怎么谁都认识？不会从兰陵街上随便揪个人出来都是你的旧相识吧？”

    随欣：“你容貌甚好，凌氏管家又素来是好色之徒。莫非是因为此事？”

    此话一出，不仅魏甲、夏无且目瞪口呆，就连俞也自己都有些惊讶。

    “我救过她？”魏甲对着夏无且的脸仔细辨认了一会，终于把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姑娘和那日被村民殴打得鼻青脸肿的鸡窝头联系到一起。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随欣看了眼桌上七倒八歪的空酒壶，道：“我再去拿些酒和果子过来。”

    随欣：“我听无且说，你和凌府之间有些不对付。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斯心中清楚，所谓“主动要求借宿”，是他那晚为了留住俞也、借机调查她而编出的瞎话。他怕此事毁了俞也的声名，正要起身替她解释，却听见荆轲懒散的声音从酒案旁传来。

    两人正窃窃私语。魏甲不满道：“你们两个悄悄叨咕半天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给我们大家听？”

    夏无且抱拳道：“在下夏无且，是……一名医师。”她偷瞟着俞也，把“凌府”两字咽了回去。

    李斯虽然离俞也几人坐得远，耳朵里也不时钻进几个“凌府”、“景阳”之类的字眼。他担心俞也他们说凌府的坏话被外人听去，自己走到门口开了门，将来人挡在门外。

    他打开漆盒的盖子，正好听见俞也回答夏无且那一番谏言的话：“我一个学生，能做什么得罪景阳的事。他和我都打不着照面。”

    俞也想起之前李斯对她说的话，也有点怕自己酒后失言，欲去室外散散酒意。她起身道：“我随你一起去。”

    夏无且：“你不怕他，你就尽情去招惹他好了。若被他一刀斩于马下，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门外站着个女奴，捧着个漆盒恭顺道：“主人让我来添酒和果子。”

    李斯听到荆轲已将此事圆回来，甚至比李斯自己来替俞也辩白效果更好，便不着痕迹地坐回原位。

    俞也知道他指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在醉酒后泄露了现代身份的事。她亦悄声对李斯道：“我那日只是因为到古代后第一次喝酒，所以这具身体还不太习惯。现在喝了几次、耐受度上来，已经无妨了。你忘了那天我和你喝酒，我也没乱说话啊。”

    荆轲：“那日冰雹太大，砸得我和俞也走不动路。我情急之下，一时把女闾错认成了客舍，这才支使俞也去找主人借宿。没想到主人如此好心，明知我们不是客人，还是收留了我俩。”他举起酒壶，致意道，“多谢您那日出手相助。”

    俞也：“我就认识你们几个，喏，都在这屋里了。再说这姑娘你也认识，你还英雄救美过人家呢。这么快就忘了？”

    夏无且：“没事，我也只是来躲躲清静。”

    两人一同出门，在廊下慢慢并肩而行。

    李斯暗自愉悦，挑了个果子递给俞也。

    随欣笑道：“凌氏权势之大，兰陵城人人皆知。你若是真没那个胆量，又怎么敢揍凌氏管家一顿？”

    此时，房门又被敲响。

    门口女子道：“公子误会了。我并非来服侍诸位，而是——”她瞟见俞也的侧影，脱口而出道，“恩人？是你吗恩人？”

    那晚的事，李斯只跟她说过她泄露了现代身份，却从未提起过还有她主动要求借宿这一茬。她倒不在乎别的，只是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轻易信任，不像是她的风格。

    俞也见她点破，便索性大方承认道：“是。他欲对我行不轨之事，我揍了他一顿。你竟然能猜得这么准。”

    李斯面色如常，连放置漆盒盖子的动作都没有停顿半分，好像没听到那句“起兵造反”一样。

    李斯提着笔，良久才继续落下一个字。

    荆轲给俞也使了个眼色。俞也会意，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中。

    在夏无且坐下后，荆轲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同坐的俞也和魏甲都对此毫无察觉，只有荆轲对这种味道很敏感，因此立刻就发现了。他不着痕迹地打量夏无且，偏偏看着她又不像受伤的样子。

    随欣若有所思：“原来是你。”

    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屋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在为凌府做事。大家都一样，不会把你打出去的。”她拿起一壶酒放到夏无且手里，想起荆轲那个眼神，又把酒壶往后稍了稍。

    俞也想到现在屋子里都是认识她的人，她再想瞒也瞒不住，于是道：“俞也。”

    俞也读道：“景阳。”

    她对俞也吐槽道：“不怕你笑话我。我虽然在凌府当差，可是最不耐烦去那里。偏偏今日一早府里就出了刺杀的事情，我被火急火燎地叫过去一看，被刺杀的主子连皮都没破。倒是他们说要整顿家事，将伺候的奴隶杖杀了数十人。你看我这鞋底都被血染红了。”

    魏甲啧了一声：“你该不会想说是你吧。”

    

    随欣：“您客气了。那日我们这本来也没什么客人，收留你们也没有损失。”

    俞也从李斯手里接过果子，啃了一口：“有劳你帮我们拿过来。”她把漆盒里剩下的酒和果子一一摆在案上，邀请李斯道，“和我们一起？”

    夏无且想拍那名字一掌，但最终都没敢，一巴掌拍在桌角上。她敬畏道：“这位景阳以前是楚国的大将军，曾和魏军联手打败过数万精壮秦军。可惜后来身上有伤病，听说又因反对楚王迁都巨阳而被楚王厌弃。昔日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现在也只能给凌氏做护卫统领。”

    她假装随口问道，“你刚刚是从哪里来的？要是有什么正事就先去办吧，回来再喝酒也不迟。”

    怎么今日一个两个的，说话都这么直白？

    俞也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回头果然看见了那日从村民手中救下的女子。她从记忆里捡出个人名：“夏无且。”

    李斯：“给我吧。”他关上门，端着漆盒走到俞也几人身边坐下。

    夏无且：“其实不怪侍卫们。凌氏行事暴虐、肆无忌惮，这么多年全靠威压逼得百姓听话。刺杀这种事，一次两次还好防；若是要防几十次，总有疏漏的时候。凌府的主子能撑到现在没被刺杀、没被造反的百姓推翻，全靠府里有一位神人。”

    荆轲比李斯想象中更护着俞也。荆轲这等顶尖刺客，与俞也究竟是相识的？他又怎么会愿意陪着俞也一起来兰陵？

    夏无且兴冲冲地对俞也介绍道：“这位是随欣姐姐，这家女闾的主人。我一直很想介绍你们认识，今日终于找到机会了。”她又对随欣道，“姐姐，这就是我最近常跟你提起的那位救了我的俞姑娘。”

    俞也本不想将这把柄外露于人。

    俞也：“我不敢。”

    她主动接过俞也手里的酒，打开酒封、咕咚咚灌下去小半壶，心中总算舒畅许多。

    李斯摇头：“我还有事没做完。”他看了一眼满桌的空酒壶，在俞也耳边极低声道：“你小心些，别喝醉后说漏了嘴。可不是人人都和我一样，跟你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怪物。”

    夏无且：“我要是有这样的能耐，还会做一个任凭凌氏摆布的小医师？”她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

    俞也：“没事，他是自己人，不会出卖我们的。”其实她也没有那么信任李斯，只是魏甲的话都说出去了，现在防着李斯又有什么用？不如表现得信任他一些。

    她不再搭理魏甲，拉着俞也认真叮嘱道，“这位景阳绝非等闲之辈。凌氏近十年来行事越发暴虐，却依然能在兰陵屹立不倒，全靠景阳从中护持。日后无论你想做任何事，都万万不可忘记景阳的存在。”

    俞也：“刺客是什么人？”

    夏无且叹息道：“姐姐被凌氏欺辱死了，弟弟隐忍多年，长大后进入凌府当差就是为了报仇。这种事在凌府时常发生，已经司空见惯了。”

    夏无且自来熟地关上门，开心地跑到俞也身边坐下：“自那日街上分别后，我一直盼着能再遇见恩人。没想到如此有缘，竟让我在随欣姐姐的地盘上见到你。不知这次，我能否请教恩人的姓名？”

    随欣笑道：“约莫一个月前，兰陵城里下了冰雹那日，这位姑娘在我门前拉着——”她扫视一圈，指了指角落书案前的李斯，“拉着李公子的伞柄不放手，说是要借宿。我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坦荡的姑娘，在女闾门口拉着男人说要借宿，是以印象深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