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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没有啊……”楚萸小声回答，枕头上的脑袋不由自主朝远离他的方向，微不可察地挪了挪。

    不多时，只听“当啷”一声，青铜腰带坠地，紧接着玄色袍服也褪了下来，窸窣着落在踏板上。

    楚萸怂怂地缩回眼光，只穿着低胸襦裙的温软身体，往被窝深处蜷了蜷，努力表现出问心无愧的样子。

    室内烛火攒动不止，将他高挑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四处墙壁上、后方的窗格上，还有蜷缩在被窝里的楚萸的身上。

    以往，这样的嗓音，都像猫爪一样挠他的心肝，令他无论如何都会软下态度。

    室内陡然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然而事实却再度向她阐明，权力之下没有亲情。

    他的眼睛很毒，而她又一贯不擅长撒谎与伪装。

    她这才意识到，他并非对未来无动于衷，只是不显露出来，不让它影响眼下难得甜蜜安详的生活。

    “芈瑶，你……没瞒着我什么事吧？”在她最虚弱不堪一击的那刻，他终于嗓音沉沉地开了口，意味深长地问道。

    只有这一个可能。

    她突然特别想跟他挑明，然想起自己最后不仅惨死了儿子，还当了子婴的侍妾，并与他双双殒命于项羽剑下，万一长公子的确苏醒了前世记忆，问起她后来如何，她根本无从回答，便将这股冲动扼杀在了摇篮里。

    长公子是个能往心里憋事的人，不像她，藏一个秘密都胆战心惊，生怕叫人识破似的。

    她现在已然自顾不暇。强烈的心虚感，让她时不时就躲避他的目光，生怕被他觉察出异样。

    是秦王。

    他撩开被子，冷空气倏地涌入，令她猛抖了一下，她借着这个机会，朝里面窜了窜。

    可她就像突然哑了，什么也说不出来，连眼皮都沉重得掀不上去，继续维持着心虚的姿态。

    一定是的，不然也不会这样问，更不会呈现出这样一副怪异又生硬的姿态。

    他将她的每一个反应都默默收入眼底，唇角弧度落了下来，眸中渐次闪过失望与恼怒，他攥紧手指，遏制住闷燃的怒火，开始解腰带。

    那么急促，又有些激烈。

    正想着，长公子披着夜色从外间慢慢踱步进来，他还穿着外出的袍服，目光随着步伐，徐徐落在她素净忧虑的面容上。

    楚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忧心着。

    她已经很久没面对过压抑着坏脾气的长公子了。

    她胆战心惊地开始观察长公子，果然看见他日渐心神不宁起来，饭量骤减，总盯着某处发呆，浓长的剑眉始终微蹙，像是在凝神分析思考。

    楚萸听到时，心下猛地一惊，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盏。

    前世反正也是悲剧，想起来反而徒增伤感，不提也罢，默默锁在心底就好。

    熟悉的灼热气息朝楚萸游来，她更加紧张得全身紧绷，脚趾头都跟着起颤，恨不得缩到墙对面。

    然而却被他微微泛红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下，记忆瞬间穿梭回那个阴冷的夜晚，他那时便是这样盯着她的，目光如针如锥，仿佛想将她整个剖开……

    是她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历史上齐国虽然毫无反抗开城投降，但并不代表他们内部毫无波澜。

    最后，韩非一秒也没犹豫，爽快地同意帮他们这个忙，甚至都不想等蒙恬了，恨不得当晚就冲进章台宫，对着秦王强烈输出一波。

    幸好她作为穿越者，感同身受的感觉并不太强烈，只当是做了一场梦罢了，很快就将此事淡淡揭过。

    第134章 尾声·狂且

    以往这样的场面，轻易就能够摧毁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可今夜他似乎并未有任何动摇，目光从她脸上一寸一寸撕开，飘向窗格，停驻了一会儿，又毫无征兆地刺了过来。

    传闻说芈王后其实没有死，而是被关了在王城某处。

    但今日他并不言语，依旧冷漠又用力地盯住她，看她眼里渐渐蓄满心虚与怯意，一点一点败下阵来。

    ◎……◎

    这消息是谁散播的？不想要小命了吗——

    楚萸揪乱了头发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将注意力转移到齐国。按日子算公主应该早就入齐了，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可她除了默默祈祷，什么也做不了。

    楚萸庆幸自己躺在被子，至少他看不见她不住颤巍的手指，也听不见她怦怦狂跳的心脏。

    他就这样伫立在榻边，深邃地俯瞰她良久，直到她双唇和睫毛都承受不住似的剧烈抖颤，为了遮掩而小心翼翼仰起头，软糯地问他怎么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比楚萸还要更加迫不及待。

    只是这一次，那抹锋利稍纵即逝，仅仅在他们目光相触的一霎那，如火焰般猛烈跃动了一下，很快便偃旗息鼓，只余下一派复杂的深沉在眼底弥漫，静静焚烧。

    唯一让她稍感欣慰的是，公主和她不一样，是齐王很喜爱的女儿，所以应该不至于遭到苛待。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怵，很想将一切告诉他，可秦王命令过她，绝不可以说，尤其不可以对扶苏说，纠结之中，檀口微微翕张，又很快闭上，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像蚌一样紧紧闭合住了。

    在此期间，他们也只能干等着，不过长公子同意了韩非加入，于是，楚萸三天两头便往韩非那跑。

    甚至接连数夜没有回家睡，而是以各种理由留宿在王宫，至于都做了些什么，楚萸也不敢问。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芈瑶，你是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所以你一定不会背叛我，是不是？”

    某日午后，忽然有一则传闻，被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轻飘飘送到了她耳畔。

    楚萸一天一天数着日子，长公子也肉眼可见地表现出某种焦躁。

    黑暗中,楚萸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在扶苏的位置，能看见两团浑圆雪白的肩头，连带着一小段晶莹剔透的锁骨，在被子边缘若隐若现，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既诱人，又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情态。

    她被他黑色的轮廓整个覆盖，紧紧抿起嘴巴，理智告诉她赶紧说点什么，问问他吃没吃饭，路上累不累，再不济就把珩儿搬出来，总好过沉默不语，一副明显心里有鬼的样子……

    “是吗？”他盯着她的眼睛，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有几分像冷笑，却又冷得不够彻底，隐约还带了点自嘲的意味，“那便好。我的芈瑶，从来都不会欺瞒我，是不是？”

    长公子像石块一样躺在旁边，

    她越发觉得，他其实也回忆起了部分前世之事，只不过觉醒时间比较靠后，从种种迹象上看，应该是在大婚之后。

    倒不是因为他难以说服——实际上他马上就相信了，然而出于职业病，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朝代更迭的顺序及兴衰原因，用以丰富他正在编纂的洋洋大作。

，踪迹全无。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作为一个理论家，他自然愿意看到自己辅佐的帝国长长久久，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如烟花般绚烂灿烈地一飞冲天，却仅仅盛放了惊心动魄的一瞬，便凋零落下，空留无限唏嘘与意难平。

    他们已经决定了,就在那个时候去找他,即便他丝毫不知情,先前种种不过是歪打正着,他们也要把一切摊牌而出，将他拉下水，带着一同去跟秦王说明，以加大令人信服的筹码。

    他没有欺身向她，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以手指划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他仅仅只是平躺在了她身侧。

    她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可能，忽然有一日，她正弯腰拾捡掉落在地的流苏坠子，身子将起未起的一刹那，一个念头猛地冲入脑海，吓得她手一抖，又把坠子扔地上了。

    楚萸陡然抽回思绪，小心翼翼地在枕头上侧过脑袋，与他目光相接。

    很快有情报传来，说公主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认为齐国应该尽快投降，接受秦王赐予的五百里封地，以免百姓受苦，可朝堂上很多重臣贵族都持反对意见，一边拱火一边胡搅蛮缠，最后愣是强行将公主囚禁了起来，不许她见任何人。

    只是如振翅蝴蝶般颤抖的纤长睫毛，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慌乱。

    被子很快落下，他们的体温渐渐融合，她的心跳声也渐渐传递到了他身上，扑通扑通，仿若战前擂鼓。

    楚萸将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都搬了出来，山一样堆在韩非面前，任他接纳吸收。

    不幸中的万幸是，再有二十多天,便是秦王的生日，他肯定还要返回咸阳,参与庆贺。

    直到擦蹭出一片肿胀诱人的嫣红，他才挪开手指，指尖仍在她唇角附近流连，眸光仍牢牢锁住她雪腻惊惶的面庞。

    韩非钻研的，并非商君那种针对百姓的法，而是帝王心术，这就导致他对今后绵延两千多年，丰富多样、品类繁多的活例子活样本兴趣盎然，巴不得搬到楚萸家里住，一刻不停地听她叭叭讲述，一边听一边奋笔疾书做记录，以便日后整理成册，辅助论著。

    嬴濯比她政治嗅觉敏锐，他显然想了很多很多，考虑到了各种可能性，因此才会愁容满面，担忧到都提不起兴趣对她挑刺了。

    他似乎是冷哼了一声，转头吹熄了床头的蜡烛。

    他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缓缓侧身坐下，探出一根覆着薄茧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她的下唇瓣。

    她微抖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整件事情知情者寥寥无几，除了秦王和蒙恬，便只有她，以及侍卫、内侍若干，然而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会轻易泄露秘密的蠢货。

    楚萸没法回答他，只能含混又小声地“嗯”了一声，并不敢与他对视，委屈地垂着睫毛，肩头止不住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