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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忽地近在咫尺,就像他们初次相见时那样。

    她一下子绷紧了呼吸,额角的伤口处,传来沁凉的触感。

    “稚儿乖,在箱子里呆着别出来,阿母一会儿就过来找你,记住,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啊。”

    她又做了一个梦。

    男子与身边另一位瘦些、面色寡淡的男子对视一眼。

    发声的是一个方脸膛、络腮胡的魁壮男子,着秦军铠甲,双目如电,声音如雷。

    好可爱啊。楚萸本能地泛起一丝母爱,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漂亮的男孩,那双乌黑的丹凤眼,分外眼熟。

    她垂下眼睛,他的气息从上面辐射下来,冷肃、干冽,让她想起那夜梦中他的吻。

    “阿母——”男孩奶声奶气地晃了晃她的手指,吧唧着嘴巴唤她道,“阿母,稚儿不要呆在箱子里,阿母别把稚儿关在里面,好不好嘛?”

    大约百十个姿容灼丽、衣衫华美的女子挤在殿中,因为人数众多,她的迟到并没有很显眼。

    沉迷于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是件十分痛苦的事,她怕自己越陷越深。

    后来怎么回房间的,楚萸有点记不住了。

    她彻底陷入了一团混乱。

    她最后站起身来,腿有些麻,差点没站住,说芈瑶告辞,半天没得到回应。

    不会吧……

    她仰起目光,偷偷地朝他瞥去,看到他神色专注,并无任何额外情愫,就好像她只是一尊雕像,而他则是用锉刀为她刨去不和谐细节的雕塑家,冷静而理智。

    寝殿的主色调和殿内装饰,与那个走廊酷似,她是通过这个判断出来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她仿佛已经预见到它们等比例长大后的样子了。

    很快,一多半的女子都出列了,有些还在观望、犹豫,只有少数二十几人如楚萸这般无动于衷,仿佛情愿老死宫中。

    即便在梦境

    是田青。年长了十几岁的田青。

    楚萸捡起地上的一只小狗木雕,塞进他怀里:“来,让小狗陪你,就不寂寞了。”

    后来是长生推着她的胳膊把她给搡出去了,她快速消失在夜色中,回到自己的安全小窝。

    一时间,女人的尖叫和鲜血一起迸溅,楚萸她们这些坚守阵地的女子,一边惊叫一边往后退,就像是要与被杀的女人们划清界限。

    梦里的他,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气息,她始终觉得那梦有些蹊跷,真切又梦幻,遥远却又仿佛真实发生过,甚至他覆盖在她身上的体温和重量,都无比真实,让她时不时地生出一些疑惑。

    她再次来到了第一个梦中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只不过这次是在某处寝殿内,而非华丽笔直,仿佛蔓延到天尽头的宽阔走廊。

    还是没人出来,女人里三层外三层环成了几个圈,浓重的香粉味浸满空气。

    一刀抹脖子都算好的了,就怕缺胳膊缺腿地被活埋,毕竟胡亥可是历史上第一个灭自己全族的“狠人”……

    只有楚萸打了个寒战。

    好像长公子。

    但从他对自己的种种态度来看,那果然还是梦吧,一场彻头彻尾的春梦,来自于一个孤立无援的少女偶尔迸发的春心萌动。

    肯定不是秦王宫,这里的色调绚丽烂漫,与黑沉肃杀的咸阳宫几乎是两个极端,她刚想扭脖子好好张望一番,手指忽然被轻轻拽了一下。

    楚萸抬手捂住嘴巴,压住一声惊叫。

    这个念头方一掠过,她就已经转过了身,朝着自己寝宫相反的方向拔足狂奔。

    她弯腰拾捡起地上杂乱的衣物,统统塞进另外几只一模一样的木箱里,深吸一口气,惶急地向殿外奔去。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见再也没有女人出列,方脸络腮胡咧嘴一笑,拔出雪亮的长剑,挥臂砍断了面前最近一名女子的脖颈。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虽然奶里奶气,但眼神澄澈,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随后,身后的一队士兵齐齐拔剑,将那些“被先皇召见过”的女子一一砍杀。

    这一扣,仿佛一扇门被关闭,她耳边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是命运齿轮在转动……

    “那你们中,有谁曾被始皇帝陛下召见过?唱过歌、献过舞都算,有的出列——新皇陛下仁孝,打算放你们出宫。”

    死还要拉一个垫背的啊——

    楚萸整个愣住,半天才缓过思绪,她低头四顾,看见地上散落着一些被粗暴掏出来的衣物,都是色彩缤纷的女装,散在那里犹如一地落英。

    楚萸生平头一次亲眼目睹如此大规模的屠杀场景,心脏几近骤停,幸好是在梦里,她还能稍稍大胆点,否则早就两腿一软,和大多数女孩一样瘫倒在地了。

    仿佛是在响应她的推测,外面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然后是很多女人扯着嗓门尖叫的声音。

    六国宫中?楚萸怔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楚萸差点背过气去。

    她明白了,梦中的自己在被“夺舍”前,正把这个孩子放进衣箱,她的动作慌乱颤抖,手背和胳膊上遍布着一些新鲜的擦伤,显然正面临着某种紧急情况。

    到底是小孩子,好哄得很,宝贝似的把木雕捧进怀里,楚萸不知怎么的,泛起一阵心酸,泪水冲上眼眶。

    秋风吹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动静,楚萸在这片催眠的声音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叫她啥?

    始皇陛下在49岁去世,也就是说,梦中的时间线,是15年后……

    那是个男孩,乖巧地盘腿坐在一个装衣服的长木箱里,吮着手指头,仰起白嫩的脸蛋望着她。

    一道铿锵如狮吼的男声,止住了这些尖叫。他的声音实在洪亮,即便在内殿中,楚萸也能清晰地听见他的话音。

    她脑中涌出一些猜测,一个比一个离谱,但她不敢浪费时间多想,顺着原主之前的操作,将孩子摁进木箱,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

    什么又软又小的东西,攥住了她的一根手指,她诧异,低头去看,发现竟然是个两三岁的孩童。

    她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大多是拟声词,长公子侧对着她,也不吭声,负手站在案边,宽阔的肩膀挡去了一半的火光,将她兜在一方阴影里。

    手上奇迹般地一点也不痛了,还有股沁凉的感觉,就像是泉水不断漫过,难以形容的舒服。

    所以这是什么地方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一定要好好的啊,她心里默默念叨,为这个陌生又眼熟的男孩祈祷。

    刚刚他说二世陛下,那就说明,现在始皇帝已经死了——

    第43章 屠杀

    ◎长公子的女人◎

    人群中起了骚乱,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面露惊喜。

    她再一次强烈地感觉到,她当初应该选择被遣返回国的。

    只有田青闪到一边,摸鱼般地慢慢抽剑,原地表演了一幕“这剑怎么抽不出来”的默剧。

    以楚萸对秦始皇的了解,他大约三十五岁后就未出一子,一心扑在事业上,把六国美人汇聚到咸阳,多半是出于一种彰显胜利的收集癖,就像是“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那样。他可能就是偶尔来转转,满足一下雄性特有的占领欲。

    困扰已久的危机迎刃而解,紧绷的心弦总算松开,倦意亦随之袭来,她费劲地褪下衣服,撩开被子钻了进去。

    一个同样既真切又遥远的梦。

    诶?

    所以她十分怀疑,出列的女子中,绝大多数是在滥竽充数,反正也无从考证,若是能借此机会获得自由,何乐而不为呢?

    她唰地回头,盯着咬手指的宝宝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

    那不是她的泪水,她只是个短暂鸠占鹊巢的死去的灵魂。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她整个人,正弓着腰,双臂向前伸。

    她拍了拍男孩的脑袋瓜,慢慢扣上了箱子。

    骗鬼呢?凡是这么说的,基本都是反话,更别提下令者还是那位秦二世了,多半是要拉她们去陪葬——

    “新皇二世陛下有令,凡六国宫中女子,被先皇宠幸过的出列!”

    楚萸跌撞着向后退,她是不是应该赶紧跑——

    方脸男子抖开手中绢帛,读了一遍后扬起脸来,双唇扭曲出一抹不善的笑意:

    她拐了两个弯,穿过三道门,来到了声音嘈杂的主殿。

    楚萸很想对她们喊“不要”,但一想到箱子里的孩子,她噤声了,悄悄地将自己隐没在人群后端,垂下脑袋,尽量做到不起眼。

    而她目前所处的,应该是仿制的楚王宫。

    虽然是在梦中,但她却好像肩负了什么看不见的使命。

    “我再重复一遍,你们中有谁被始皇帝陛下宠幸过,即刻出列!”

    方脸络腮胡猛地朝她看来,一同转过目光的,还有田青。

    他将手指上残余的药膏,涂在上面,一层又一层,覆盖得很严密。

    直觉告诉她她得出来,这样才能让里面的孩子逃过一劫。

    混乱中,不知是谁指着她,绝望般地喊了一声:“还有她,她、她是长公子的女人——”

    那张鲜少有情绪波动的司马脸,她不会认错。

    始皇帝陛下一统天下后,在咸阳仿建了六国宫殿,将六国王室的女眷都安置在内,大诗人杜牧的那首《阿房宫赋》中,就有很多对此的描写。

    很快有女人站了出来,一个,两个,十个……

    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找到一只铜镜,扑过去照,只见镜中女子确实是自己的脸,不过年纪稍微大了些,透着股少妇的成熟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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