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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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腱肉冷入水排出血沫，换水再下锅，加入足量的香辛料中火慢煮。当下局势不算安稳，南边香叶供给岛发生战乱，北海八角运输船只多次被海贼劫掠，香料作为硬通货一时间供不应求。好在这里是马林梵多，供货商想破了脑袋也总会优先保障本地的商品供给，就是价格翻了几翻。

    此时大约中午十一点，经历了两个小时的炖煮，后厨已经飘来浓郁的香气，正是肉质韧而不烂的最佳时刻。她去后厨捞了几块肉和配菜，淋在蒸好的大米上一并打包。

    男人身披正义大衣，大衣右胸口处别着几枚勋章昭示着他的军衔至少也是佐级以上，他礼貌的重复了一遍：“填字格，第四列第七行，您刚刚是在烦恼这个空吗？”

    他刚坐到吧台前，后桌几个小海贼转头溜走，椅凳与地板间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没给予多一分的留意，都是些不关紧要的小角色罢了。等莱娅回神时只看到由于惯性不停摆动的双叶木门，她道：“你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还没付钱呢。”斯摩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他回：“差多少钱。”莱娅便笑，“你是我的客人，怎么能让你付呢？不如这样，你点一杯酒，就算赔我。”

    横九竖九的小方格内几乎都被莱娅连蒙带猜的填满，唯独一处空缺：发生在株尾海湾由中将指挥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开头第一个字是“伊”，结尾处是莱娅填了个"羊"字，不对不对，这也太古怪了，她又重重地把那个"羊"涂黑，一个大黑圈在整张纸面都无比突兀，像是作业本上醒目的红叉。

    莱娅愣神，忍俊不禁地嘀咕：大叔你怎么突如其来的热血沸腾啊！她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如实说了出来。

    莱娅擦干桌上的水渍，轻笑道：“您不会也要说上班期间不能饮酒吧？这酒度数很低的。”心却重重跳了几下，来酒馆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总不会是来做什么调查的吧？总不会她又牵扯到阴谋事件中吧？

    白天一贯没什么客人，不仅酒馆里没人，整片商业区都门可罗雀。今天妮蒙休假，处理完酱肉的莱娅窝在吧台，百无聊赖地玩报纸上的填字游戏，马林梵多的每日时报是军区特供版，不仅新闻页面大多内容是在报道海上新情报，就连娱乐版面的填字游戏都是以海军为主题。除此之外，给海军特供的报纸会比普通报纸多出整整两个版面，专门印最新危险分子的通缉令。

    可这有什么办法，莱娅咬牙从手头挤出几千贝利。

    ——

    莱娅冥思苦想，正踌躇着要不要看答案的时候，猛然听到一直沉默的客人终于忍不住问：“小姐，是四列七行吗？”

    莱娅轻"嗯"，又说:“除了来往伟大航路的船只，每天还有世界各地的人专门前来观摩处刑台，所以我的生意一向很好。”

    冰块是特殊模具冻的，四四方方正好欠在圆形杯壁内，斯摩格瞧着冰块格外的晶莹剔透，不知比别家酒馆干净精巧了多少倍，他仰头一饮而尽。

    莱娅一笔一划地补全，结尾落在"诺"字，前一个空她自然也是填错了，她又一指："喏，这个该怎么填呢？"

    胡思乱想着，莱娅赶忙撇过头去："您还要点些什么呢？"

    "......"

    挣了点小钱的莱娅雇了两个兼职伙计，早班的妮蒙，晚班的安德鲁，妮蒙是本部某上尉的远房侄女，刚满十七，白天上班晚上读军事夜校；安德鲁是某前中尉的遗孤，过了年才十九，抚恤金全都寄给家乡的弟弟妹妹，他自己一人打三份工，梦想攒些钱回老家开饭店。

    那天斯摩格走后不仅在桌上留下了威士忌的钱，还另外多支付了几百贝利。

    莱娅本意无心调侃军官，转而换了个话题，"还没问您叫什么名字呢？"

    听到这里，莱娅暗暗松了口气。

    不夸张地讲，莱娅酒馆一半的回头客都是冲这口正宗手艺。试问对于刚刚结束艰难战斗后的海军来说，有什么比几扎啤酒和干碟拌肉来得更酣畅淋漓？

    开酒馆的理由很多，其中之一便是她没有傍身的手艺，经营酒馆始终是项不错的营生。局势再差总有人喝酒，不过就是特供威士忌与野啤的区别。

    “上班时间不能喝酒。”莱娅的目光落到雪茄上，烟气缭绕绵延，她又笑：“那上班时间可以抽烟喽？”斯摩格不语。莱娅顺着木质桌面推来一杯，四分之一的威士忌加冰。

    “...这倒不是。”T彭有些语塞，索性也不再争辩地喝下去。

    她不大关心新闻时事，走马观花地浏览文字版面，无外乎是些海军或海贼的新动向。报纸哗啦啦翻动，她隐约在通缉令版面看到几个眼熟的面孔，兴许那些人还去她的酒馆做过客。

    一轮核对下来，十道题若算上错别字她也才将将答对四道，男人本想宽慰莱娅，但莱娅本人情绪稳定，不仅稳定还因比昨天多对了一道而喜上眉梢。她一边细致地把猜谜页裁下来，一边对男人笑着道谢。

    T彭上校百般推

    “在罗格镇认识的，我曾在罗格镇开酒馆，他是那里的驻守军官。”莱娅答，然后给好心的上校调了一杯"茶园春雪"，名字好听，实际不过就是琴酒与茉莉蜜茶的结合体。

    莱娅来到马林梵多满打满算已有一年，前期装修店铺、联系货商，入不敷出大半年后总算挣回本，最近一两个月才真真正正站稳脚跟。

    T彭有些不好意思，试探性地问到：“听下属说这里的东海菜很正宗，所以我想问问能不能打包一份...”他是最早一批来到马林梵多的，早晨报完道后正好多出半天的空余，听接待他的二等兵说莱娅酒肆的东海菜无出其右，他才萌生了来马林梵多商业区转转的想法。

    “叮当”双开百叶门被推开惊起门顶响亮的铃声，巨大的身影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迟疑昏暗的小店是否与其招牌相符，莱娅没有抬头，趴在吧台斜倚着手肘猜谜，漫不经心说了句:“欢迎光临，茶水自取”，俨然把来人当做讨水喝的街坊。

    马林梵多的娱乐实在匮乏，玩猜谜游戏算得上莱娅一天里为数不多的乐趣，可惜这不是她的强项。

    小店里提供的是最平价的大麦茶，由于放置时间过长，杯中茶水上层温，下层凉，清亮的茶汤上还有两颗顺着水流落下的焦黄大麦。那人一口接一口饮尽了茶水，他喝水极斯文，不发出一点声音，这就显得铅笔与纸面摩擦声在空荡的室内尤其明显。

    “是，我是海军本部驻伟大航路前端的上校，因此你不常看到我，最近回来是未来参加总部一年一度的军事大会。”T彭解释到。“是所有军官都要参加吗？”“不不不，仅仅是尉级以上的军官。”

    莱娅手一顿，擦酒杯的动作慢了半拍，认真思忖后眼神放光：“斯摩格也会来吗？”

    那人一愣，这才注意到墙壁上贴着“茶饮与解酒汤免费”的标语，直愣愣地站在酒屋中心，似乎又觉得不妥，犹豫后坐到吧台前为自己斟茶。

    "您看着眼生。"

    “什么？”她抬头，面前赫然是一张苍白干枯、悚然骇人的陌生面孔，她由意外转为惊愕，下意识呢喃：“...什么？”

    T彭有些讶异：“应该也是会来的，您与他认识？”

    照理说做下酒菜这小事应该由伙计操持，但卤牛肉是地道的东海菜，任谁来都没有东海出身的莱娅做得原汁原味。自然，下足本足量的调味料是其中精髓。

    当年在罗格镇，斯摩格一直是令海贼闻风丧胆的存在。

    男人受到鼓舞，端直身子朗声道：“不用客气！我的兴趣就是帮助别人，日行百善就是我的座右铭！”那架势宛如在背军规戒律。

    约莫等一小时，炖锅中就会飘出香气，汤底浓稠香郁，大块的牛肉已经没出汤面，每一处都染上亮晶晶的酱色，汤面一鼓一鼓地腾大泡，往后再加两次水，转小火慢炖。

    她把报纸摊到桌面示意给男人看，填字格周围被涂涂改改到千疮百孔，有些字迹都覆盖了原题目，男人倒是未受任何影响，如常道：“是海圆历1517年的伊拉尔诺战役。”

    实际莱娅的酒馆并不酒馆并不提供配餐服务，往常的下酒菜都是论斤卖的，四五个士兵一桌，几扎啤酒再割上半斤好肉。

    这下轮到男人不好意思了，他略微羞赧涨红了脸，大约从没人敢当面指出他过头的热血，或是他周围的战友同样满怀激情，所以众人对此习以为常了。

    海圆历1518年的罗格镇，莱娅从夏初就一直听人念叨基地调来一个本部军官，但直到同年冬天才与军官正是见面。沿海小镇一向气候湿润平和，那年的冬季却冷得反常。斯摩格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火气，在旁人都裹上棉衣时，他依旧只穿了件敞口的单衣，当真不给冬天一点面子。于是莱娅在看到这幅扮相的人走进酒馆时，轻而易举就将他与传闻中"强悍的烟鬼"对上号，他沉着脸，嘴里叼两根雪茄，看起来比大多数海贼还要凶神恶煞。

    T彭神色复杂，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中：“罗格镇，是海贼王的处刑地啊......”

    所以当上校问应该付多少钱时，莱娅发现还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片刻她笑道:"没事，当作为填字游戏的回礼。"

    “哦...是的。”莱娅很快恢复了平静，早年间的工作经历让她面对凶神恶煞的海贼都能镇定自若，自然也不怵这位长相稍微有点恐怖的海军军官，更别提还是位热心的军官。

    男人便耐心地一一解答，海军军歌的作曲家叫萨尔斯诺，推进城又叫因佩尔监狱，"佩"的写法是，说到此处，男人指尖沾茶水，在木质吧台上演示。莱娅跟着模仿他的笔迹，忽然她没头没尾地问:"我的字不好看吧？"说完又自顾自把自己逗乐了，不等男人回复，又说:"丑是丑了点，但好歹有进步。"一年前她连题目都看不懂呢。

    冰饮摆到上校面前时，他有些意外：“这是给我的吗？”

    男人恢复了端正的神色:“我叫T彭。”大约在他心中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是件庄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