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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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可爱，果然是女孩吧！”一个三岁上下的男孩眨着眼睛。

    合上木箱盖子，缓缓地，投向海面。

    女人把莱娅放到一张正常大小的床上，紧贴着墙面，戳戳她的脸，“我的宝妹快睡，今天累了一天了。”

    早班的水手们兴奋极了，各抒己见猜测木箱里的物品。有人猜是海贼丢下的财宝，也有人猜是沉船遗落的宝藏。

    他们要做什么，莱娅拼命地挣扎，企图爬出木箱。

    海上漂泊了数月，莱娅心安理得跟着小海员蹭吃蹭喝，颇有种赖着不走的态势。

    怀抱莱娅的女孩平静地扫视众人，就像在产房前宣布孩子性别的医生。

    惨痛的回忆涌上心头，虽然□□缩小让她生理性地反应迟钝，但此刻她尤其清醒，管他什么前因后果。

    莱娅的脸颊被迫贴近女人的肩头，女人搂得很近，她不再能动弹。

    克里恩夫妇结婚多年仍没有孩子，这次本想把这个漂亮孩子收养回去，一看小莱娅这不安分的架势，想想也罢。

    开门的是位老修女，从她身后钻出一群孩子，把莱娅团团围住，乌溜溜的数双眼睛盯着她打转。

    人们逐渐发现...好像只有小海员抱她才不哭。

    莱娅只能感受到无休无止的水声，波浪滔天的水声，水打在木箱上，她几度认为自己要沉没了，恐惧与黑暗迎面铺来。孤独、悲哀、饥饿，这是一场绝望的慢性凌迟。

    莱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男人有双晶莹的蓝眸，此刻眸子里布满红血丝，然后莱娅迟疑地看向了女人，女人有着粉色的头发，她憔悴不已，此刻硬撑起笑，晃晃怀中的孩子，“小莱娅，看我做什么，看爸爸，看爸爸呀。”

    无需多言，女人心领神会，她看向瞭望台。塔上的人目光离开望远镜，对女人露出一个一切都好的神色。

    阖眼前，莱娅最后看到的一幕是女人走向书桌，垂头确认着什么，炉灯或明或灭。女人侧过头，冲莱娅无声地对个口型：“快睡。”

    例如八岁的老大可以掰手腕赢过全镇的成年男性。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亲爱的，外面太冷了，带孩子回船舱吧。”说罢欲言又止，“还有……”

    莱娅终于看清了那个老人的正脸，他看起来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哀恸。

    紧接着就是一张凑近的面孔，因为视角的畸变，陌生人的面孔格外悚然。莱娅本能地向后躲，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想要出声阻止，努了努嘴，试图出声，只发出闷闷的鼻音。

    莱娅边躲边闪，扯破嗓子哭嚎，众人轮了一圈，莱娅把毕生的演技全用上，对普通海员只是哭嚎，到了养父那边直接拳打脚踢，唯独在小海员怀里才安生下来。

    从老大到小九，每人都熟悉称呼对方这个特意无二的代号，最后是莱娅，小十。当然在莱娅的抗议后，修道院的孩子排序就变成了，从老大到莱娅。

    小镇位于伟大航路前半程，从这一世开始，莱娅才真正体会到了人们常说的“伟大航路无奇不有”。

    ……

    不对，她不想睡，她要告诉亲人们海难要来了。但柔软的被窝似乎有无限的魔力，生拉硬拽着她的本能反应挤占了理智。

    终于看到宝妹的眼皮在打架，她支撑在床上的手微微挪动，抬起了身子。

    外头好像是连天的炮火，还有不止的啜泣，倏地，有人按下了暂停键。她沉入了暖烘烘的故乡，就像为了不惊扰她，特意关闭了战地广播的声响。

    莱娅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光怪陆离，她好像死了，然后又莫名其妙重生见到了双亲，最后双亲把自己投入大海。

    独猜男孩的小猴也不气馁，转而和众人欢呼：“小十来喽！”

    海上天亮得早，伴随着太阳的升起，商船上的小海员也捞上一个宝箱。

    木箱里一团皱巴巴的裹布上绣着“莱娅”的字样，小海员试探性地叫莱娅的名字。莱娅冲他弯弯眼睛。

    修女正在和小海员交涉，为首一个四五岁上下的高个子女孩把莱娅抱到室内，熟练地为她换上干净衣服。

    ……

    四下是浑然的黑，除了船上微亮的孤灯，剩下只有蔓延的寂寞和恐惧。她收回目光。

    海面有什么？莱娅还沉浸在上一场波浪翻涌的余波中，她心脏紧紧一缩，偷眯起眼睛打量。

    种种回忆应接不暇地钻进脑子，养父说她遭遇了海难，遭遇了海难！莱娅极力地想解释，比比划划半天，快离开这片海域！在双亲眼中只是小孩子咿咿呀呀的玩闹。

    同时一边的女人奔来，“叫你别逗她、别逗她，看吧，好不容易哄睡着。”粉发女人气急，手上动作却无比轻柔，她接过男人怀里的宝宝，拂在肩头晃了又晃，“宝妹啊，不哭不哭，把坏爸爸赶跑。”

    最后，他拍了拍女人的肩。女人不敢再看，转身拂面，男人最后扮了一次鬼脸。莱娅仍旧没笑，男人不敢再看她。

    然后小海员吸了吸鼻子，窘迫地敲响修道院的门。

    在男人女人眼里，宝妹止了哭，一汪眼泪垂在大大的眼眶里，半坠不坠，鼻头还一抹红，懵懂地张望这个世界。女人艰难地撇过头去，她的孩子啊。

    莱娅摆摆手，然后瞪大眼睛：“难道你喜欢千斤顶这个鬼称呼啊！”

    “亲爱的，快睡吧。”

    莱娅就这样荡啊荡啊，溢进鼻腔的尽是香甜味儿，她慢慢睁开眼，仿佛刚刚结束一长冬眠，意识出离的纠缠。

    她凝重地环视着船舱，一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木质二桅帆船，船尾处有个背过身的白发老人，精神矍铄地目视着平静的海面。

    女人注视着她一会，仿佛在看试图咬住尾巴而不断转圈的小狗，或是摇摇欲坠的小猫，她莞尔，俯下身最后吻了莱娅的额头。

    “女孩。”她说。

    浪大，声不止。余下所有灯都熄灭了，只剩船顶一盏摇摇欲坠。

    她眨眨眼，空中有轮月亮，不知今夕是何月。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变回了……婴儿。

    等到女孩抱着莱娅出门，屋外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两派各执一词，猜测新来的孩子是男是女。

    众人满怀期待，早起的商员也饶有兴致地凑个热闹，伴随着木箱的开启。

    准确来说，占男孩的只有一个瘦削的小子，这场争吵也基本是他顶住压力舌战群儒。

    莱娅呆滞地看着众人，受视角与光线的限制，此刻一张张面孔在她眼里呈现出怪异的扭曲。

    男人在莱娅嘴唇上沾了点酒，是高浓度的龙舌兰，船员间古老的催眠方法。女人又抚了抚她的头，半大的孩子刚长出细软的发丝。他们的宝妹啊。

    “我们又有小妹妹啦！”方才猜女孩的小团体互相击掌。

    几天斟酌之下，他选择回了趟家乡，越过两岸庞然的仙人掌石山，他最后揉揉莱娅的头，哽咽道：“这里是我的家乡，这间修道院会收留五湖四海的孩子，我实在无力……你可要天天开心。”

    修道院的孩子们按照到来的时间顺序论资排辈，老大叫费雪，今年八岁，小九叫欧拉，如今七岁。

    这算怎么回事嘛，她打个哈欠，然后和……养父……面面相觑。

    兴奋地上蹿下跳：“我终于不是最小的啦！”

    实际莱娅却是已一种诡异的目光注视着周遭，她的脑子黏黏糊糊，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女人口中的意思，她是她的妈妈，男人是她的爸爸。

    但他只是临时海员，跟着活走而非跟着船走，几个月的工作结束，他也回到最初的海港找工作。

    室内并没有多暖和，只是炉灯照耀，软乎了一大截。也正因室内的灯光较为充足，莱娅才看清女人的裙摆已经残破不堪。

    她扯紧嗓子，努力催动声带发声，“…啊”空气触碰尚未闭合的声带，终于，她发出了嘹亮的“哇”，接着神经不受控制般落下泪来，泪珠越滚越大，朦胧了她的眼睛。

    喂完了奶，男人走进来与女人说了些什么，女人沉默地低下头，最终把莱娅抱出舱室。

    莱娅讨厌这种感觉，理智与困意的拉扯，她完完全全身不由己，她讨厌现在的身体。

    不对，明明女人慈悲的脸上才满是憔悴。她想撑起身子告诉女人即将发生的一切，手脚却不受控制，意识也黏黏糊糊，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都费半天的力气。

    莱娅仰头，抓住他的手指。

    她羞赧一笑。

    不不不，总归她再也不要和这个男人扯上什么关系。她逮住一个面容憨厚的小海员要抱抱，旁边一个浑身腥臭的舵手要把她从箱子里捞出。

    四年后，莱娅已经完全融入了威士忌山头的新社会。

    手下败将们恭敬地尊称老大为“千斤顶”。

    这一觉睡了很久，她是被顶层甲板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吵醒的，迷迷糊糊间，她开始无意识吮吸。

    船上统共有十来人，除了瞭望台的那个，剩下几人都默不作声地围了上来。仿佛在举行什么神秘仪式，他们合力把莱娅装进一个木箱里。

    他独自生活都有些拮据，别提换船的空档期再照顾一个孩子了，虽然他极喜爱这个孩子。

    小莱娅每每见到这种出离的场面都不忍直视，老大对此不得其解，转头询问莱娅的身体状况。

    男人手忙脚乱，“亲爱的，小莱娅又哭了。”

    说着就用手肘戳戳男人，隔了两步，男人扮起鬼脸。

    女人正用奶瓶给她喂奶，在莱娅彻底清醒时，正好一瓶奶也见了底。什么嘛……她有点羞赧，嘴里胃里火辣辣得发烫，但随之肠胃也暖和和充盈起来。

    女人把莱娅搂紧，“你今天怎么这么兴奋啊？来，告诉妈妈，你今天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