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乱世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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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铺天盖地的质疑声从来没有减少过，它们犹如冬日雨夜的瓢泼大雨，冰冷刺骨又无孔不入！

    那清瘦的少年乖顺无比，他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向她行礼。

    天上的太阳，还是无情地灼烤大地。站在阴凉处的将军，早已经热汗淋漓，热得满脸高原红。可是一路跪着，行至凤鞠殿前的少女仍旧是锲而不舍。

    没有人愿意接纳这个稀里糊涂的孽种！她是有心认祖归宗？还是来为她真正的母国，讨回公道？

    冷不丁的，少年支撑不住，忽然重重地跌倒在地，身上热汗淋漓，他终于是精力耗尽，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多多收藏哟！

    ……

    可是少年的执拗告诉他，他还能跳、他还没有跳完。可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得连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好想……把这支舞给跳完，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扫兴，会不会怪罪……这样的话，姐姐就出不来了。

    她是楚国长翁主与苍流当今女帝的独女，而他则是越国皇族遗贵，楚越皆亡国，命运如此巧合，竟让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站在对立面中相互凝视。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少年贪婪地呼吸！那微卷的乌黑睫毛扑闪着，被汗水浸湿。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无法救出胞姐，那他也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将军听说，敌国皇室的血统奇特，或者拥有青灰色的头发，或者如同这个少女一般的异瞳。

    从前，有一个小国皇女，叫蒲，由于母国战败，于是使质敌国，后与敌国翁主成亲，生下一女，名唤明珠。

    左边是一只金灿灿的瞳仁，高贵而耀眼，右边则是深邃的蓝色瞳仁，忧郁而美丽。

    电光火石之间，将军恍然大悟，忙不迭单膝跪地：‘臣叩见皇女殿下！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时而他舞姿轻盈，如同翩翩起舞的羽毛；时而他舞姿刚猛，如同藏在深山之中的龙。

    盛明珠自然也有这样的考量，她坐上青鸾座，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冰冽目光则是犀利地观察着沈清秋。

    盛明珠修长的腿一叠，以手撑脸，神情专注地注视着他们动作。书上说，越国有一种独特的舞，叫做袖剑舞，袖剑舞却并非持剑起舞，只是一种雅称。

    “开始吧，”目前尚算正常，盛明珠摆摆手。目光再一次锁定他的动作。

    盛明珠猜得丝毫不错，沈清秋所跳的舞，正是袖剑舞，而且，他今日所演绎的舞蹈，是他亲自编写的戏折子。

    ‘你是裴将军吗？’

    男子身穿一身月白色衣袍，乌发如膏，脸上带着女子脸庞的面具，面具上勾勒着一副女子笑容。他抬头挺胸，微微低下的肩膀单薄，却散发出一种自信与威严。双手交叉于胸前，姿态端庄而有力。

    他的舞姿冷峻而坚毅，融合了武术和舞蹈的精髓。动作中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每一次的跳跃都让人感受到他内心的火焰。

    而那忘情舞蹈的少年，何尝不是深有感触？他们都在祈求一个机会，一个逆风翻盘的机会！这个机会，可以堵上自尊、性命甚至是，感情。

    高温和脱水，终于让这个羸弱的少女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正午，炙热的骄阳红彤彤的刺目。可是通往凤鞠殿的大门紧闭，仿佛是对少女轻蔑的拒绝。

    只因他唱的，不是戏折子，而是她的过去。

    许是刚刚站得太久，身体亏损严重。沈清秋的动作缓慢，他慢慢站起来，将怀中一个面具拿出，放在脸上。那面具没什么奇特，只是柳眉桃腮，花瓣朱唇，一看便知是个女子角色。

    ‘楚国已亡，苍流盛氏第三十一代嫡长女盛明珠，字盛筠，叩见母皇陛下，愿母皇陛下万福金安！’她高声说着，一边跪下叩头。

    太女的诚心不仅感动了女帝，也感动了周遭固执的一帮老臣。

    那天，女帝走上白玉阶，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仆从，文武大臣跪作夹道，她们不知是从何处知晓，一个楚国余孽竟千里迢迢赶回来“认祖归宗”，愤怒的她们纷纷上书奏表，引经据典要求驱逐楚国余孽。

    沈清秋带了三五个伴舞，他们脸上都带着面具。盈枝和芍药生怕这些人图谋不轨，一直警惕地跟着盛明珠，寸步不离。

    沈清秋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盛明珠一路走到东宫的正殿，他偷眼一看，只见华贵的匾额上书：明德殿。

    花肥自是多多益善。

    盛明珠撑着脑袋，呼吸紧跟着剧情起伏不定，她双眼从不屑，渐渐变得冰冷和阴郁。令她美丽的脸庞带着三分杀意。

    正午，裕京城城门大开，将军牵着一个瘦弱的少女，不急不缓地步入城中，此时，少女也越发靠近她那个权倾天下的母亲。

    音乐响起，男子开始舞动身体。他的动作流畅而有力，时而潇洒自如，时而充满力量。他的舞步变换多样，从缓慢的旋转到快速的翻跳，展现出他对身体的完全掌控。www.xialan.me

    将军见到这孩子。

    看着少年在空旷的舞台中央，情绪饱满地吟唱，不知何时，那女子面具已经松落。

    总而言之，没有人愿意接纳她，没有一个人。

    眼皮太重了，沈清秋头一歪，倒地不醒。

    ‘我是，黄口小儿，你有何话说？’

    三年后，皇女蒲借机逃回母国，从此一去不返，抛夫弃女。而在两国关系越发恶化的时候，敌国翁主因为生下那位皇女的孩子，与孩子受尽族人的欺凌的辱骂……

    白袍男子歌喉高昂，嗓音清脆中，又带着低沉磁性。恰恰是少年变声期所带来的魅力。在这余音绕梁的歌声中，一个故事翩然展开。

    盛明珠红唇一勾，答应的爽快：“好。”

    可是，令将军意想不到的是，那个看起来比她女儿还要年幼的家伙，却是毅然决然地甩开她的手，狠狠地推开把守宫门的奴婢，闷头闯了进去！她跪在地上，一跪一叩头，虽是流亡许久，可是她的行礼动作与锁在深宫之内的皇女们一样的标准，她的意志沉甸甸如磐石。

    将军想，她一定是怕了吧？自古深宫手足相残的事情多不胜数，跌入泥沼之后，想要再度攀上云头，谈何容易？那一个个脏兮兮的脚印只会争先恐后地踩在她脸上，无情地羞辱她。

    而她的女儿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在马革裹尸的战场上挺了过来。遍地尸体之上，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抱着一个骨灰坛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与那浑身血污的身体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她那双绚丽的眼睛。

    沈清秋：“请您允许草民带我的私家班子进宫，草民想要为殿下舞一曲，若不得殿下欢心，任凭殿下处置！”他带着无路可退的心情走到这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www.meilun.me

    将军抱着手臂，静静地观察着。终于，有一个官员有所动容，上前扶起盛明珠，紧接着，又来许多个，围拢上去，与盛明珠说了些什么。裴娴听不见，但是她看见了，盛明珠轻轻地脱开她们的手，再一次跪在地上，高声重复着那段话。

    若干年后，蒲挥兵南下，踏平敌国。她逐渐忘记了曾经短暂恩爱过的夫郎，和那个从未抱过的亲生女儿。由于她战功赫赫，回国之后，便接受母皇禅让，于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顺利登基了。

    这些动作，体现出内敛与张扬的矛盾。

    此类舞伎不仅擅长歌舞雅乐，而且还善于编排戏折子，将柔韧凄美的舞蹈融入荡气回肠的戏本子里，一曲一舞，演绎出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女帝恰如其分地出现，她推开围上去的宫人，抱住少女一脸悲痛：‘我的儿、我的筠筠！你们这帮老不死的，要是筠筠有事，朕抄你们九族！’

    明德殿的中央，此时变成男子的舞台。

    没有仗着亡父的旧情，去讨要一份同情。亦没有哭天抢地抱怨连连，有的只是当仁不让的竭力争取。

    而在此时，高座之上的冷艳女子撑着脸沉浸其中，目光注视着他们，一瞬不瞬。

    为了筹措这支舞蹈，他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写稿子、编动作，教伶人，尽管他功底深厚，可为了能够完美的展现这支舞蹈，他的脚踝和膝盖常常是一片青紫。沈清秋内心埋着深深的恐惧，他害怕失败，如果不能够绝处逢生，那么等待他的就是族人和自己的死讯。

    这段舞蹈，融入了一段富有深意的剧情，只有戏中人才能参透。

    ‘苍流盛氏、第三十一代嫡长女盛明珠……字盛筠叩见母皇陛下，愿母皇陛下万福金安……’少女小脸煞白，嘴唇干得裂开往外冒血，瘦削的身子一站起来，摇摇欲坠，可是她褪去身上的皮袄，又继续跪下叩头请安。

    ‘我叫明珠，我爹临死前，让我把一封书信交给我的母亲，这块玉，是我自娘胎就带着的，我爹说，此玉可表我身份，请过目。’她抬着一张平静如水的脸，是的，她的表情如同她已经死过一次一般，毫无波澜，仿佛，活着的每一秒都是赚了，所以就算此刻被她一剑刺穿，也并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