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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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岁数不大，一柄金色重剑却使得老练又纯熟。

    正这时朝阳刺破薄云。

    “轰！”

    这么想着，周南因循声找到一处小河，仔细清洗过血迹，扔掉宗门外服，换了件素衣，才根据水向慢慢回到大路。

    “是。”

    毕竟过去那些年，从没有哪个宵小如此想不开，去招惹两位降妖捉鬼、身手不凡的道门师徒。

    “那怎么不等等你的伴儿？”

    周南因想起之前自己雇的农人，摇了摇头。

    大汉便是贼头，听她不同意，已换了副厉色。但此时天光大亮，路上常有车马经过，人多眼杂不能下手。

    周南因想了想，拿出一条白布来，缠在眼睛上。

    几人的目光正不约而同地落在周南因的身上。

    另一人道：“把你为花娘准备的药给她用点，还不是你让她念啥就念啥！”

    她倒不是怕光，只是这样缠住大家便都知道她眼盲，走路会避让，也不用再来问她。

    她请人看了信，上面约她六月初八傍晚，在长安城南云禅寺见面，重议婚事。

    一名散发女子在其中盘膝静坐，樱唇微动，声音低弱。

    大汉无声地咧开了嘴，说道：“我们是此地镖行，送人送货，从没失过手。你看不见，不如让我们送你过去，少收你些个钱。”

    可老道还是更胜一筹。他身形飘忽，出手诡奇，直将那少年逼得越纵越高，又在高空将他重重击落。

    还是个瞎的。

    掌柜端着茶碗和茶壶过来，收起钱道：“沈郎币？姑娘远道儿来的？”

    掌柜道：“姑娘你可记着，寻不到的话，路上再找个人问……。”

    第一次对方的人伪装成了车夫，在她毫无防备之际猝然出手。幸好她感应到杀机，及时躲了一下，那一剑才只是刺穿了左肩。

    六月初二，她离开宗门，自太乙峪北上，到昨夜不过才五天，可这样的刺杀已经发生了两次。

    加之身形挺秀，衣袂微动，整个人便如同藐姑仙子，已脱尽了人间烟火气。

    将婚书和信物归还，她也就此了无牵挂。

    此时，就在离那荒庙不远的空地上，正停着一辆奢华且毫不低调的马车，朱漆大轮，锦缎垂幔，四角坠着美玉，辐条雕有花纹。

    周南因：“嗯。掌柜，想问你打听一下云禅寺怎么走？”

    掌柜仍在试图劝阻：“不能这么说。昨天晚上我和老伴儿就见了十几个没穿宗门服的黑衣修士，高来高去的，可吓人了。”

    他一过来，掌柜便识趣地躲远了些。

    周南因只能施出千斤坠踏穿车板，自车底钻出，一夜苦战。

    这人身量很高，正微微低头看着老道，云淡风轻地道：

    周南因语气温和，令人一听，就觉得这声音的主人软绵绵的十分好拿捏。

    被鲜血涂画的大地，像是不可名状的妖兽张开了噬人的口。

    那是一个简陋的路边小摊，支着灰扑扑的篷布，摆了几张桌椅，挑出一盏茶旗。

    却并不知道怎样提防小人。

    话没说完，被那大汉恶狠狠一瞪，后半句便咽了回去。

    顺着持笛人劲瘦修长的手，往上看去，是一个他没见过的青年男子。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笑声中充满着放肆的淫邪之意。

    可预想中利刃入体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反而是“叮”的一声轻响，他的剑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他只好道：“顺着这条道儿一直往北，走个十几里，有一片草红药花儿，你得仔细闻。闻见味儿了，就在那附近找到一条向西的小山道儿，顺着上去，就能到了。”

    她眼睛新盲还不能完全适应，又没有佩剑，着实惊险。

    少年砸在地上，烟尘四起，遮蔽了人的视线。

    尘灰散尽，老道平复了喘息，才看清拦下他那一剑的，是一支雪白的玉笛，而剑尖正卡在笛孔中。

    可她自己浑然不觉，还向掌柜回道：“多谢。我定能找到。”

    那是一个劲装少年，和一名老道。

    贼头道：“大宗门的弟子怎不穿着本宗的衣服？我看顶多就是个靠出卖色相给人做醮的小道姑！”

    她身后，只留下一地黑衣蒙面的尸体。

    是在超度。

    掌柜拿她没辙，又不忍心见到好好的姑娘被人糟蹋。只好在她走后，向人道：“这姑娘背后背着把拂尘，别是哪个宗门的高徒吧？”

    周南因停脚，掌柜便向她招呼：“姑娘，来碗茶？”

    “劳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我自己能去。”

    可木家少爷的云禅寺之约就在今天傍晚。难道能不去？

    “好。”

    二十几岁的模样，容长脸型，五官较寻常的俊美男子要更为立体深邃，面部留白极少，形状锐利的双眼湛湛生辉，瞳色却是深海一般的蓝。

    周南因只身向北走了半个多时辰，听到路边有人群聚集的话语声。

    篷布下坐着一伙五大三粗的汉子，他们的长凳旁靠放着几把麻布包裹的钢刀，一眼看来就不是良善之辈。

    亲家公，也就是木老爷，救过她母女的性命。

    此时估量伤势，中了两掌一剑，小伤无数。

    他着一身月白绣云纹的束袖轻袍，枫红的腰封外缠着两圈银色的腰带，其下挂着一只小小的檀木葫芦。

    “小姑娘，眼睛不好？”

    她的眼睛线条柔和，目光落在虚空之处，似乎根本不需向这些红尘俗人瞧上一眼。www.yajie.me

    那年她才八岁，周母临死前将她许给了四岁的木家少爷。

    长夜将尽，东方天际亮出一线赤红。www.yuying.me照出林间空地上横陈的十余具尸首。

    前些日子，中土玄门合力北上，围剿极原山妖众。

    这伙强盗在此地聚众落草有些日子了，勾栏妓子玩过，良家美女也抢过，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仙女般的人物。

    老道一拧身，剑芒暴涨，人与剑好似天外流星，向着对手的方向俯冲下去。

    像是临死之前各自有一番不同的经历。

    马车外站着个身背大弓的灰衣中年，正专注地看着前方一场剧斗。

    她用竹竿探了一探，坐在一张没人的桌前，放下几枚铜板。

    “舟楫生死海，济度超罗酆。罪对不复遇，福报与冥通……”

    伪装偷袭失礼，对方改为了直接进攻。十几名高手同时向车中攒刺，连车顶也有几人封堵。

    众人眼中所见，女子一身素衣，头上只绑了个道髻，一身装扮再简单不过。但气质实在出尘，令人难以转睛。

    昨晚，车夫前脚还在和她笑谈，说不等天亮，就能将她送到云禅寺。还问她一个道家女怎么也去拜佛？

    之后她在一个村落裹伤，留意了一整天，才找到一个确定是当地农户的赶车人，重金雇了他。

    木老爷粗通练气之法，心又善，见她聪明颖悟，就将她推荐给了好友，上阳宗的褚真人。

    只等着在路上寻个偏僻处，就将周南因虏到城西荒庙中去。

    他指的那个地方的确有个荒庙，却不是什么云禅寺，而是这帮流匪暂时落脚的地方。

    随后摸索着找到唯一一具无头尸。那尸体做寻常农户打扮。拼凑起农人的尸身和头颅，阖上其死寂的双眼，取出一锭金子塞进他怀中。

    来者的修为身手各个不弱。

    简直像一只小嫩羊羔，迈着四方步往狼群里踱。

    回来之后，师妹失踪，她也与同门决裂，留下佩剑，只身下山。

    自己的小道童追出来，交给她一封信，说是木家少爷在极原山围剿期间送来的。

    自那以后，周南因身入仙门，踏上了一条通天的路。

    头目模样的人咳嗽了一声，众人心中便都知道：今天说啥也得将这独行的女娃娃搞到手不可。

    若是久历江湖，老于事故之人，听到这，便知道要多加小心了。

    一遍经文诵过，她睁开了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可眼波却是丝毫不动，反而抬手在地上摸了两摸，抓起一根长长的竹竿，站起身来，轻声道：“诸位，两清。”

    周南因静立了一会，晨光晒得她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心中却仍是冰凉。

    磅礴的剑气受到阻碍，只能向四周猛地宣泄出去，地面落叶被朔风卷起四散飞走，连栎木林中的大树都被冲击得簌簌摇动。

    周南因入道之前，曾定过一门亲事。

    有几位面上黑巾已掉，脸上遗留下的表情竟然各不相同，有咧嘴大笑，有瞠目震惊，也有哀怨欲泣。

    她身上的宗门外袍也满是血迹，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只有左胸所绣的阴阳太极仍旧黑白分明。

    有人哈哈笑道：“不知道道姑搞起来是什么滋味儿，会不会在那当口给咱哥们念起经来了？”

    周南因在心中记下，喝完茶水，起身道谢。

    “我没有同伴。”

    在那里，恩师惨死，她双目失明。

    去，一定要去。

    可周南因入道十二年，虽然也曾同她师父游方行走，学会了“身要稳，剑要狠”，也学会了“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

    贼头没理会他，招呼众人便走。

    不等掌柜回话，一个胡子拉沙的汉子坐到了周南因的对面。

    后脚就被早埋伏在路边的修士连人带马斩为两截。

    可今天不一样。周南因现在这幅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娇质弱女。

    再来这么一次，她必得交代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