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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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她…

    很明显，这位仁兄的发言更拉仇恨。

    金悟禅向她要了一个承诺。

    可在金悟蝉抬起脸时，江南枝看到他那清澈明朗的双眸，还有那副分开来瞧英俊凌厉，可组合在一块却悲天悯人的五官时，江南枝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青年扫了她一眼，“灵泉对我有奇效，却总让我做一些，奇怪的梦境。”

    尽管有过乘鹤经验，这一次还是晕鹤了。

    江南枝笑容的弧度不变，眼中的光却暗了许多。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江南枝终于爬起了床。www.suxian.me

    男人半干的墨色湿发垂在他的白衣之上，清冷的面容上罕见露出几分茫然，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江南枝抿了抿嘴，吐出一个字：“笔。”

    青年没有立刻回答，却频频回避少女真切的视线，他气息有些不稳，回得也不像第一次那般中气十足。

    愿她生生世世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闻鸿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的反应比过往每一次都要大，整个人崩紧了身子，躲闪与自己的视线碰撞。

    梦中少女衣衫半隐，绑着铃绳的左踝被他握在手中把玩，脆生生的铃音响了又响，少女罕见露出几分羞，将熟透的脸埋进被褥，却奈何微微蜷起的脚趾出卖了她的紧张。

    离开时，大概是觉得先前的问话略有不适，江南枝真心道：“先前提起先夫人，多有冒犯，师兄莫怪，我只觉凡间好，做凡人，也很好。”

    江南枝见他不愿多说，倒也不强求，她将对灵笔之愿尽数告知金悟禅，两人对其笔杆的长度、粗细、配色，甚至笔刷的狼毫都进行了一番讨论。

    庭院是非常经典的禅修风格，曲径通幽，空气中隐约还能嗅得几抹淡淡的檀香之气。

    彼时，温泉水面上漫浮着氤氲水汽，男子盘腿坐于池中闭目凝神，他衣衫单薄，湿答答沾在瘦却结实的背肌之上，脖梗如染了罂粟红，随着脖颈凸起的青筋漫上脸，鼻尖与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偏要她转过头与自己对视，偏要将她面上的耻意与眼角的滴泪看得一清二楚，偏要在她颤栗咬住下唇时，用指尖撬开她的唇齿。

    “近日总有潜灵术师来寻我，皆为炼神武一事，冒昧问问，师妹想炼什么神武。”

    当下庭院里聒噪的李庭雀不在，江南枝乐得清闲，推开门就挨上去找闻鸿了。

    严谨点说，不是仙鹤飞不稳，而是在云端上往下看，下方的移动峰以圆形轨迹旋转，硬生生把江南枝给看晕了。

    “这个你不是上次回来后专门去翻阅过一遍吗？”少女有些纳闷，“怎么又去，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去吃烤鸭随便找的借口啊？”

    闻鸿抿了抿唇，回答：“我去查灵泉。”

    金悟禅去过人间，又是否，是她所存活的那一处呢？如果是，他所存的那一道历史中，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华胥”的小国都呢？还兴盛着吗？还是淹没在滚滚红尘中，成为史书上寥寥几笔的墨滴了呢…

    江南枝顺势打开了话题：“听闻先夫人是凡人。”

    “没有就没有嘛，”江南枝立马拽住他的袖袍，跑到他身前，抬头嘻嘻一笑，“那有梦到我吗？”

    “我这一手画功…”金悟禅笑着摇头，清澈的眼底漫上几丝暖意柔情，“放在过去是会被先夫人训话的。”

    怎的又是她？

    她被带到一处田梗，田中正有一光头拿着铲子刨土，想必此人便是她今天的目标人物：金悟蝉。

    好在江南枝摆正了心态，在她的嫉妒心爆棚之前，及时远离了是非之桌，启程前往飞圣境的金系术师院落。

    若是江南枝观察再仔细些，便会发现他的面部有一丝抽搐。

    火与冰的侵袭，让闻鸿猛得睁开了眼。

    她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儿，终于分辨出那哪一座是金悟蝉的山头。虽然已经还俗，但山头还冒着隐隐佛光，还算好认。

    小侍童点了点头，用手语示意江南枝跟着他入内。

    愿她每一世都有人疼惜，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江南枝看着面前堕入情海的痴僧，他仿佛有许多祈愿，却又言辞笨拙，辞不达意，只好归于平淡的一句话。

    她罕见得生出几分恭色，朝金悟蝉微微躬身作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江南枝视线落在他的宣草之上，发觉一只笔杆的细节乃至纹路已被其尽数勾勒出来，她盯着握杆尾的一朵海棠，夸赞道：“师兄画功了得，寥寥数笔，颇有神韵。”

    “不去，我晚上要去学谷。”

    江南枝刚刚回到院宿，大院木门吱呀一声，她探出头往外头一瞧。

    那红尘，是他未曾涉足的凡间境。

    他为何会在如此圣地做这种孟/浪之梦？

    洗漱一番，江南枝和院宿好友一起吃了个午膳，纷纷交流今日的行程。

    “没有。”闻鸿在下一刻当即否认，冷下脸转身就走。

    据说飞圣境有七十七座移动悬浮峰，一峰一主，峰与峰之间并不相通，由于交通不是很方便，极大减少了外出及互相窜门的可能性，更能全身心投入到修行练术之中。

    “我才不想去找鹤千灯做神武，可大家都说他牛…”李庭雀垮着一张脸，兜里揣着两大袋金币，“等会见面了，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除了钱，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江南枝驭鹤缓缓落于山门前，有看门的小侍童跑出来接应。

    闻鸿说今天要去灵泉泡澡，话音刚落便刷刷引来两道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江南枝对金悟禅的效率十分满意。

    闻鸿鼻尖的滴汗落至水面，他拨开雾气，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此地空旷无人，禁欲之下的那张脸，严重分明翻涌着滚滚海波。

    “你家主人可在？”江南枝爬下仙鹤，转身朝小童问道。

    与鹤千灯相同，金悟禅脱离僧道，自然没有义务做慈善，每个找他来炼神器的术师，他都会向他们讨要一个报酬。但与鹤千灯不同的是，鹤千灯要的是钱，而金悟禅讨得是许诺。

    那烈火，是他未曾见过的焚天焰。

    金悟禅看着江南枝离开时的背影。

    见闻鸿欲言又止地模样，江南枝突然来了兴趣，直言不讳：“什么梦啊？春｜梦？”

    此时一尾红鲤跃出水面，甩尾“扑通”一声，溅起层层水花，三两滴拍在青年的耳根。

    她是有私心的。

    金悟禅将小白菜放进背后的筐中，对江南枝颔首一笑：“我已还俗，师妹按扶桑之礼便好，尽可随意些。”

    又梦魇了。

    金悟禅疑惑，“笔？”

    *

    江南枝撇撇嘴，“又去学谷，这次又去查阅什么？”

    “你的想法很有趣，终于不是炼刀锻剑了，”金悟蝉手中瞬间幻化出纸笔，提笔在白宣上勾勒了起来，“给你画几个款式，你选选？”

    金悟禅双手合十，对着驾鹤而去的少女，低垂眉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今日倒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得去找个还俗和尚，再想办法让人家帮忙，答应自己做支“神笔”。

    江南枝继续道：“是的，我想师兄帮我造一支神笔。”

    初计划很快敲定，约好了半月后来取笔。

    江南枝一路观赏庭院内的一砖一瓦，甚觉赏心悦目，瞧布局，这个和尚极讲究审美，很有品味。

    今日第一次睁开了金蝉目，眼皮不过微睁，就被少女的周身那圈烈烈雄火刺疼了眼，他竭力自眼缝处窥得一星半点，发现那烈焰之外还笼罩着一层薄而细碎的红尘之气。

    悟蝉手中拎一株小白菜，背上背着大竹筐，身穿灰袍僧衣，还沾了一层脏兮兮的土，模样十分不修边幅，像是辛勤耕作的农夫，哪里像一尘不染的佛子？

    *

    江南枝眉梢微挑，瞅着暗下去的昏光，脸上露出狡黠地笑，用小指挠了挠闻鸿的掌心：“晚上要不要陪我去清风楼吃烤鸭？老板娘说这几天出了新风味呢。”

    可自己却不许她这般。

    她本是一介凡人，食五谷，有诸多私欲，平凡而普通，却孤身一人来到此地，总想起人间种种。就连那困她一辈子的皇宫禁城，她也总是梦到。她的家国如同国名一般，华胥为梦，如今竟真成了日日思念却再也回不去的梦都。

    “我只求她，每一世都好好的。”

    “如你所说，笔灵可分咒与愿，那我便要你的第一道笔意，落在我即将转世的亡妻魂中。”金悟禅抚着宣草上的墨色海棠花，低垂眼睑，看向本不该出现在佛子腕间，那条早就褪了色的同心红绳。

    佛道从不拘泥于形式，却存于世间万种之间。

    “凡人又如何，凡人很好。”金悟禅没有否认，却也不愿多提过往。他提笔收尾，将画纸递给江南枝，“瞧瞧满意不满意？”

    “神笔马良？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个故事。”金悟禅生出几抹新意。

    江南枝点头，她不善言辞，便直接陈述了来意。

    可谁知闻鸿猝不及防得与她对视，竟露出微不可查的恐慌，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急急避开了视线。虽只是悄无声息的一瞬，却依旧被江南枝捕捉。

    江南枝如今不会御剑飞行，因此向姜瞬师兄提前借来了一只飞鹤。

    见他仍旧不解，江南枝细细把当时和闻鸿讨论的一切又和金悟蝉描述了一遍，包括那个人间故事：神笔马良。www.yayan.me

    金悟禅忽得看向眼前的不过潜灵期的少女，也不知有没有足够都能力发此愿，一想顿觉自己有些贪心了，他带着忏意在心间道了声罪过，肩膀泄力稍稍垮下，释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