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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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愿的书包和衣服还落在牧峋的车上，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边低头按手机回复消息，一边等着司机赶过来给他开门。

    “我们互相见过对方的家长，在婚书上签了字，凭什么我不能——”牧峋的声音陡然一窒。

    司机已经为先生拉开了车门，安静的等在一旁。

    随着光线的扩散，花瓣竟也柔软的绽开，身后拖拽了一条长长的尾羽，那是玫瑰的藤条。

    -

    一同被卷进眼里的，是一粒血珠似的红痣。

    大概这时候，说些惹人羞赧的话调情才合时宜，而他却始终不发一言。

    他姓牧，是牧家的大少爷，背后是势力庞大的家族，那是他荣华富贵一生的靠山。

    盛愿花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尾音化开，仿佛渐渐扩散在风里的雾。

    “怎么了？”她哑声问。

    “……没什么。”他说。

    黑车驶进夜色，直到失去光亮，盛愿才轻轻收回目光，却看见地上落了许多和他那片一模一样的玫瑰花瓣——漂在水坑上，或是被鞋底碾烂，化作满地鲜红的泥。

    盛愿惊魂未定，整个大脑发木，只看到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唐突的闯进了视野中。

    “太晚了，这地方不好打车。”

    他手腕处突兀的红痣，仿佛是一滴错滴在画中央的朱红。

    盛愿的心颤了颤，如同琴弦被指尖拨乱，带着涟漪的振动荡进了他的心脏里。

    牧峋喉结上下滚了一轮，直到看见他眸中泛起水色，才放下掐在对方腰侧的手。

    盛愿，他只是一个破败家族的私生子。

    最后，盛愿还是没有扔掉那片玫瑰。

    欧式长廊的尽头，两扇紧闭的白色大门中传出沉湎的古典乐音，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

    盛愿浅色的眸中漾起绚烂的光影，手垂在身侧，指尖缓慢摩挲着掌心的玫瑰。

    盛愿来不及解释，匆忙和她道歉后又迅速转身下楼。

    “看路。”

    这才是他应该存在的世界。

    他把它夹进了书里，轻飘飘的几页纸，压扁了一个少年的心事。

    无数颗星星形状的烟花在空中绽开，滞留几秒后，又渐渐淡去。

    他抱紧了那件大衣。

    “喜欢就好。”

    庄园的某间客房，忽然传来一道甜腻的呻.吟，像猫崽细细的叫唤声。

    她悄悄抬起眼看他，却见他一瞬不瞬的望着楼下，眸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而后，车子平稳驶离，半落的车窗一点点升起，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坐在后座的男人，缓慢的经过了他的生命。

    那是不被他允许和接受的。

    兰音红透了脸颊，伏在牧峋肩上喘息。

    盛愿错失了很多仔细看他的机会，所以在他的心里，男人的形象好像只是一个虚虚实实的影子，或是一幅被墨占据大量画面的水墨画。

    他深深呼吸着潮湿的夜风，血液里那丁点酒精也被风打碎。他逐渐冷静下来，想起刚才的事，恨不得反手抽自己一巴掌。

    牧霄夺听见他的声音，动作微顿，转身看他。

    他就这样抱着另一个男人的衣服，独自在风中站了很久……

    盛愿用力用袖子蹭着耳垂和面颊，被那人唇片碰到的地方，都让他觉得肮脏。

    接着，又一簇烟花升空，长而明亮，像一道瞬间撕破夜幕的闪电。它一点点攀升，在最高点怦然绽放，人群中顿时炸起更加高昂的呼声。

    -

    “我——”

    直到跑到庄园前的空地，双脚踩进泥土，被潮湿的空气包裹住的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从穷奢极欲的云顶落回了真实世界。

    -

    他的“谢谢”消失在劳斯莱斯启动的声音里。

    数簇烟花在众人的欢呼中升空，一层比一层高的声浪终于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嘴唇翕动，发出了一点声音，却在车门开合的间隙，瞥见了一条华丽的流光长裙，那价值不菲的布料裹着她的身子。

    奇怪的是，明明男人的脸庞要更加凌厉深刻，他却想不起来，记忆中的五官总是模糊的。

    “我自己回去。”盛愿头也不回的拒绝他。

    抵达时，窗帘忽然被人一把拉开。

    盛愿穿得单薄，身体在夜风里细细发抖，像一根细弱易折的蒲苇。

    堪堪漏出一个字节，牧峋便迅速收回声音。

    他的声音先一步挽留住他。

    他在男人身前几步远的位置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夜风，吐出的话却轻轻的，有些连不完整：“礼物……谢谢舅舅的礼物……”

    眼底盛着他自己都感觉陌生的神情。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手臂处忽然传来的陌生触感稳稳扶住了他。他像一片被风托起的羽毛，盘旋片刻，毫发无损的落在树梢。

    “我说我自己回去。”

    ——他看见舅舅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了衣着单薄的盛愿。

    身侧投下的阴影从头到脚的包裹着他，他在阴影里缓缓抬起头，男人却已经松开手走远了，他只被允许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再次抬眼时，他已经平复好自己的心情，默契的和牧峋一起忘记了几分钟前的事。

    他看得入神，没注意到自己踩到了滑溜溜的鹅卵石，只觉得脚底像抹了油，紧接着视线一晃——

    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要留着这片永远也送不出去的玫瑰。

    他确实亲口说过，他不喜欢盛愿，这无可否认。

    那是一株月白色的玫瑰，在漆黑的夜中，它的线条被勾勒得更加柔美透亮。

    他不吝啬向它施舍温暖，却也仅仅点到为止，这只是出于他的绅士风度，不存在任何私心和特殊。

    牧霄夺脱下外套，走过                                                去，随手递给他：“夜里凉，披着点。”

    他松开盛愿，独自走到一边吹风。

    这个浪漫的夜晚，心动和失眠就像茨戈薇庄园的玫瑰一样，随处可见。

    今夜无月，男人秉直的身影浸在黑暗中，衣角被风吹动，扬起挺括的角度。

    牧峋也察觉了自己今晚的反常，他没来由的感到焦躁。

    他抱起兰音，再次开始新的一轮发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僵硬的戳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对于牧霄夺来说，或许只是随手帮助了一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心脏沉重地往下坠，仿佛从高空跌落了一万次。

    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无意，在另一个生命里留下了痕迹。

    随着烟杆越燃越短，他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沉重。

    他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栗透过西装布料传过来，于是稍稍松开一点力气，低头去看——

    “没有凭什么，什么都没有……”他没什么力气的推开牧峋，抖着声音说，“我只是不喜欢你，就像你也不喜欢我一样……”

    盛愿攥着那片玫瑰点头：“喜欢。”

    盛愿怔怔的看着臂弯处多出来的，带着温热体温的黑色大衣，鼻尖除了潮湿的雨腥味，还隐约萦绕着一缕浅淡的沉木冷香。

    在脚下的水洼中，他看见了自己的眼。

    节拍一摇一摆，所有藏在这个不眠夜里的龌龊和彷徨，就在这样摇摆不定中，被黑白色船桨划上了岸。

    他最后还是放开了那截细瘦的手腕，摆摆手打发他：“去去去，我还懒得管你。”

    它扎根于土壤，攀援而上，盛开于浪漫的茨戈薇庄园上空，在众人的仰望中逐渐化为细碎的光点，直至渺渺不见。

    他错开视线，看了眼门两侧的侍应生——那两人一个望天一个望地，演技拙劣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牧峋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顶了顶腮，忍耐着没发火。

    “舅舅——”

    牧霄夺背光而立，凌厉的五官湮没在昏昧中，声音仿佛也裹上了浓重的夜色。

    脱离牧峋的视线后，盛愿几乎一路小跑着下楼，经过赌场时，他又遇见了那位红裙贵妇。

    他熄灭手机，目光从屏幕移到头顶的夜空。

    记忆是用新的回忆覆盖的，之后的夜晚，盛愿躺在床上，时而会想起他手腕内侧的红痣。

    他听见了一道冷漠的声音。

    绚烂的烟花闯进飘窗，落在地板的影子上。

    于是他的夜，由那枚红痣烧破了一个窟窿。

    《万人嫌小聋子嫁给渣攻舅舅后》

    “刷拉”一声，牧峋掩紧厚重的窗帘，室内重归黑暗。

    金莉娜差点被他撞到，捂着胸口惊呼：“亲爱的，你急着干嘛去？”

    他没做片刻停留，匆匆掠过牧峋身侧，脚步没停，却忽然传来一股力道扯住了他的手腕。

    不远处的花园里正在筹备一场盛大的烟花秀，人群的哄笑声不时传进他的助听器中。

    抛开这些不谈，他又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聋子？

    “我让司机送你。”牧峋说。

    盛愿大着胆子往前走，感觉每一根头发丝都在紧张。

    他问：“喜欢吗？”

    牧峋叼着烟，垂眸看着兰音。

    盛愿死死咬着下唇，似乎真的被他吓到了，睫毛扑簌簌抖动，咬破的一点红衬得那张脸惨白如纸。

    房间充斥着酒香暖意，昏暗中，唯有一点猩红的光明灭不定。

    牧峋依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