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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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愿的手搭在扶手上，望着他挺拔秉直的背影，迟迟不敢走过去。

    盛愿即使贪心也十分清澈，他只是希望，如果这把伞能对他偏心更久一点就好了，他一生都不愿不安。

    过不一会儿，牧霄夺挂断电话，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

    咬咬睡在他的身旁，见他醒过来，立刻翻身站起来，呼哧呼哧粉红的小舌头舔他的脸。

    牧霄夺扯了条薄毯盖在盛愿身上，见那只小东西一直不安分的在他身边蹭来蹭去，就把他放在了腿上。

    他动动手指，回复自己没事，让他们不用担心。

    盛愿惊讶的发现，他写得是繁体字。

    他在车窗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干枯瘦弱的脸，发丝凌乱，全然没有半分体面。

    而后，盛愿看见他的薄唇轻轻翕动，似乎说了什么。

    他蓦然想起，曾经在这个位置见到过虞嫣，似乎只有她那样华丽美好的人，才配和舅舅并肩而立。

    未到花期，花园里还是一片盎然绿意。

    牧霄夺朝他伸出手，他宽大的手心中空无一物，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种昂贵的小仪器最是金贵，一点磕碰都会使它损坏，他使用了十多年，已经算十分小心了。

    盛愿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他，近乎贪婪的用视线描摹过他每一寸面容。

    盛愿第一次见到舅舅不穿西装的样子，说实话，他也只见过舅舅两次。

    那只三条腿的小东西对一切陌生的事物都感到好奇，最令他感兴趣的，显然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了一瞬，接着，盛愿看见他抬了下手，示意自己下楼。

    盛愿犹豫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说：“我不能再麻烦您了。”

    他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压低了他的眉眼。

    舅舅是广东或者香港人吗？

    他在云川最后一个暴雨夜，捡回了一个小聋子和一条残疾的小狗。

    -

    当然，后面这句话他听不见。

    他矜贵，高不可攀，即使他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他也从没有奢想过能再见到他。

    他小心翼翼的抬眼看舅舅，轻声说：“……舅舅，我一会儿就回去，昨天实在麻烦您了。”

    他跌跌撞撞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在牧霄夺身旁嗅来嗅去，小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好像插两个翅膀就能飞起来。

    接着，他看见舅舅把助听放进了口袋里，幽深的眸子平静的注视他。

    和牧霄夺想的一样。

    盛愿鼻尖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除了谢谢，他好像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黑夜使他滋生出直视先生的勇气，他眸光莹润，像闪烁着微光的珍珠，声音微弱的唤他：“……舅舅。”

    “我……回出租屋……”

    牧霄夺云淡风轻的写下一行字：“這段時間，你就住在這裡。”

    他看见自己的助听器摆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他拿起试了试，还是坏的。

    路灯昏稠的灯光洒下来，平等的映衬着他们两人的侧脸。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人的贪念会在尝到甜头时会不断放大。

    他不会分辨唇语，听不见舅舅的声音，让他忽然变得有些着急。

    他晃晃脑袋，想把眼前那几条像扑棱带子一样飞来飞去的黑影甩出去，这一晃差点儿又把自己甩晕过去。

    站在他那个位置，想必月光也会更加明亮。

    牧峋又写：“助聽器的生产厂家在香港，零件是老款，送過去維修大概要很久。你是想配新的，還是修好它？”

    他在那错落的视线中意识到原来自己与先生之间相隔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使他陷入困苦与挣扎的根源，对于先生来说，恐怕吹灰不费。

    盛愿垂眸盯着脚尖，连呼吸都放的很轻，希望他能如空气一般忽略掉自己。

    盛愿坐在角落的餐椅，拿起一个小小的奶黄包慢慢咬。

    盛愿有些手足无措。

    早餐很丰盛，更像是每种都准备了一点。

    “？”

    他从床上坐起身，头还是晕得厉害，耳中像是被灌满了肥皂泡泡，所有声音都被揉碎在气泡里。

    他只记得自己昨晚淋了雨，又在风里冻了一个晚上，在车里很快发起高烧，至于他是怎么进的房间，又是怎么睡下，已经不记得了。

    盛愿捏着那条价值不菲的布料，偏头看向他。

    指尖传来温热的温度，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男人修长宽大的手掌包裹在手心里。

    盛愿听话的走过去。

    走到楼梯口，他忽然看见站在窗前的先生，他正在接听电话，手边放着一杯温热的红茶。

    他还记挂着自己刚刚翻过垃圾桶，淋了满身的雨，于是十分局促的蜷起身体，只坐了一小片座椅，尽量少的触碰车中昂贵的内饰，比不上咬咬那般自来熟。

    未久，他垂下的视线中忽然晃过一粒红，从他手中拾走了助听器。

    《万人嫌小聋子嫁给渣攻舅舅后》

    雨水格外喜欢攀附在那把仿佛能吸走世间一切光芒的黑色伞面上，黑暗就是它最好的保护色。

    -

    盛愿摸摸它的小肚子，圆滚滚的，显然已经有人喂过了。

    他的脸颊坠着一抹粉，细腻的白里生出些鲜妍色彩，仿佛死板的水墨画中央点缀了一抹吸睛的桃红。

    “還打算走嗎？”牧霄夺在纸上写。

    牧霄夺似有所感，微微侧过身，朝他站定的地方投去目光。

    牧霄夺淡淡的注视他，轻轻点头，说：“想住多久都可以。”

    他闻到舅舅身上淡淡的冷香，与他没还回去的大衣和西装是同一种味道。

    “我這裡還是能容下一個小孩的。”

    云川久违的迎来了晴日，二楼拐角处的窗口透进阳光，鹊立枝头，润物无声。

    牧霄夺还在通话，下巴朝餐桌上的早餐一点。

    于是，他不甚灵光的小脑瓜思索片刻，不出所料拐进了岔路。

    安静阖住的眸子忽然眯开缝隙，乌睫颤抖，一双莹润的浅眸悄悄睁开。

    盛愿颤颤的摊开双手，手心里捧着失灵的助听器，通红的双眼充满委屈：“助听器、摔坏了，我听不见您说了什么，对不起……”

    忽然，他感觉头顶传来了陌生的触感，牧霄夺拾起毯子一角，盖在他的头上，轻柔的揉着他的头发，任由布料吸走他发丝的水珠。

    牧霄夺侧目看他一眼，随手拿过管家准备的纸笔，写下一行字。

    生病的人蜷在松软的被中，头陷在枕头里，纤瘦的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

    “……”

    他虚弱的下床，踩着拖鞋走出门。

    “……舅舅。”

    舅舅想要什么？他还剩下什么呢？

    硕大的雨珠被伞骨分割，沿着倾斜的伞面滑落，像不断分离又汇合的人生轨迹，最终绕过盛愿，落在他身后那片空地上。

    盛愿坐进车里，弓起身子蜷在角落。

    他的面容一如茨戈薇庄园那天那般冷寂，只是眼神中多了些他看不懂的影子。

    云水间这座庄园坐落于半山上，从窗口望出去，有一片开垦不久的花园，空气中还泛着新鲜泥土的味道。

    牧霄夺牵他起身，撑起伞，走向路口的车。

    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了一会儿，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盛愿在目睹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的残酷后，也一并理解了为何会有人穷尽一生想要成为强者。

    笔锋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舅舅……您能收留我一个晚上吗？”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问他。

    男人颇无奈轻笑一声，接过小狗，一并牵起了他冰凉细瘦的小手。

    但细细看去，就能发                                                现藏在叶片下、聚在枝叶顶端的一簇簇饱满开裂的花苞，亟待绽放。

    牧霄夺就这样不言不语的单膝半跪在他面前，主动放低了姿态，他修长的手指夹着那枚小零件，放在手心里端详，机身上一道细细的裂痕，隐隐可见里面精密的脉络。

    盛愿陷在舒适的大床中央，浑身干爽，只是还残留着病后的孱弱。

    他继续在纸上写：“把它修好，我再讓他們重新給你配一副。”

    “……舅舅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不觉得我是累赘吗？”盛愿鼻尖发

    盛愿身体僵直的承受着舅舅的温柔。心跳如鼓，悄悄红透了耳尖。

    免得某个毛手毛脚又把它摔坏哭鼻子。

    他发现舅舅似乎无所不知，无论是他的尴尬还是从未诉说过的难堪。

    次日清晨。

    盛愿垂下眸子喃喃道：“还是修好它吧……这个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盛愿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而是摇摇头，说：“我住在这里，会很麻烦您。”

    “你聽不見，打算去哪兒？”

    混着草叶涩香的风吹进窗口，朦胧的半透纱帘无声飘飞。

    他想起那天在茨戈薇庄园，他也是这般望着舅舅的身影，注视着他的车子驶过他的生命。

    他抱起怀中无辜的咬咬，讪讪的放在牧霄夺手心里。

    他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陆听夕和宋秉辰给他打了许多电话，消息更是不计其数，他们回了出租屋，发现不光门锁换了，也没人开门，几乎快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