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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吃的那个长得平凡憨厚,问他会做什么,结结巴巴地答:“我、我、我什么、什么、都、都会、都会做的,就、就是、有些、有些事情、做得、不、不太好……”

    丫鬟们有些母爱泛滥,问的问题也不怎么刁难,尽是些稀松平常的问题,比如“你家里还有何人?”“来我们府上能做什么呀?”“对主子要忠心知道吗?”“今后有何打算?”等等。

    何书瑶迷迷糊糊想睡着的时候,马车的颠簸也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十分适合打瞌睡。

    可惜这个孩子耿直过头,有条理地一一应答:“我家里还有我娘和我弟弟,我讨厌我弟弟,但是我娘让我爱护弟弟,我最喜欢我娘,最听我娘的话,所以我就不讨厌弟弟了。”

    何书瑶迷迷糊糊地与马车上地众人对视一眼,迷迷糊糊地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抛去这些身家财产不谈,姑爷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大小姐蕙质兰心,持家有方,二人琴瑟和谐,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进府伺候的下人虽说对面貌没什么要求,但若是有人手上有伤或手掌残缺,这样的多半不能留下,因为作下人的,在主人家身边常伺候,主人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手。若手生得不好,主人家看见了实在是碍眼心烦。

    张管家笑了笑:“我也是北方人,不过要比祀水更北一点,祀水一带在闹饥荒,我也有所耳闻,只祈望祀水一带能早日盼来降雨。”

    最后答:“我今后也没什么打算,就是赚够了工钱回乡看我娘。”

    那名被唤作“张管家”的男子便走下台阶来,侧首问马夫道:“这批孩子穿着棉衣,有些袖口还有雪水的痕迹,应该是从北地来的吧?”

    在这种美妙的时刻却只听见马夫如释重负地敞开嗓门喊了一声:“快醒醒!到了!”

    六个脏兮兮的孩子听话地伸出了手,不出意外地从几个小丫鬟那里得到了“哎呀怎么这么脏”的评价,那位穿淡黄衣裳的丫鬟攥着方手帕从六人面前走过,停在了一人身旁,用手帕拂了拂她的掌心,待看清她掌心的伤疤后,扭头对张管家道:“张管家,这人不能留,掌心有旧疾,还有许多红斑,估计是长期挨饿又发热造成的,对了,或许是家里人传下来的病,给她些干粮,让她跟着马夫一同回去吧。”

    张管家看向她,笑着说:“这是个胆大的,我倒要问问你,你来林府,是做什么来的,你自己心里可有数?”

    丫鬟们听他一句话要说上半天,听着实在是费劲,结果耐心等他说了半天,却是个这么不得劲的答案,顿时都有些失望,频频侧身对着张管家摇头。

    马夫是个看似沉默的话痨,等过了北地,无雪无冰之后,他赶马车时也没有了在风雪中的急切,甚至是带了一点悠闲地和马车上的孩童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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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书瑶照着何先生教她的答:“我是来做工讨日子的,只求一口饭,不敢奢求其他。”

    丫鬟们摇头,张管家摇头,马夫眉头紧皱,开始回想自己来的路上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要不然马上到手的银子怎么都一个个自己往回跑了呢,跟长了腿似的!还跑得特他妈快!

    ……

    何书瑶想,这倒像何先生给她讲过的,那些画本里的风月故事。只是不知这次的故事,最终是与子偕老的圆满,还是曲终人散的离合了。

    马夫便殷勤道:“瞒不过张管家,都是从祀水一带来的,肯吃苦,力气活肯定干得好!”

    可惜上天待他不厚道,剩下的五个孩子,经过盘问,一个是口吃,一个是傻子。

    永熙在南,南方多水,多山,多林,鸟语花香,山清水秀,一派祥和安宁的气氛,与北地有着诸多不同。府邸和街道也越来越开阔,越来越富丽堂皇。

    他身后跟了年纪不大的几个少女,穿红戴绿的,发辫均统一梳成圆环状,左右各一,看上去像个刚长成的花骨朵,又像新长成的树丫,她们唧唧喳喳地围过来,从正面瞧瞧何书瑶她们,又从背面再瞧瞧。

    傻子的那个看着也不是真傻,虽然年纪最小,浑身脏兮兮的,但还是能看出长得可爱些。

    他骂得响亮,但也马屁地把林府夸奖了一番,张管家笑着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剩下的三个姑娘都多大了?”

    想将此话问出口,然而身边却没有人肯听了。

    马夫将最小的孩童抱下车后,上前去扣了扣门。

    剩下的孩子都噤着声不敢多言,何书瑶的肚子这个时候应景地叫了起来,她实在是饿,在马车上奔波了多日,受冻挨饿,眼下最想吃的就是饭了,于是一片静寂里,何书瑶抬起脏兮兮的脸,问:“能给我点干粮吃吗?”

    张管家的眼神淡淡地瞄过来,点了点头。马夫于是郁闷地皱起了眉头,他想的是,怎么也要留下四个啊,不然我回去没法交差啊!我交不了差,拿不到钱,我家婆娘会揪着我耳朵把我从内屋骂到院门口到啊!

    又答:“我娘说是让我来府上做工赚工钱养家的,等我过几年可以在府里娶个丫鬟回家伺候她,如果主人家有年纪相仿的千金小姐也可,只是小姐也不可太娇贵,娶回家都得伺候我娘和我弟弟的,而且她都得听我的,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是要光宗耀祖的。”还答:“对主子是应该要忠心,但我还是听我娘的话,如果主子和娘都掉在河里,我还是要去救我娘。”

    匾上有两个烫金大字:林府。

    二人在谈话间,一个穿淡黄衣裳的丫鬟俏生生地说:“你们六个,都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

    丫鬟们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又觉得他小小年纪思想实在是过于迂腐了些,心里这么想着,看着这小孩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可爱了。

    一个穿粉红衣裳的丫鬟笑着道:“人倒是不少,只是有些身量也太小了些,”回头对男子道:“张管家,您还不快走过来挑一挑?”

    张管家满意道:“好,是个会说话的,也是个知道感恩的。”

    想到以往到待遇,马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何书瑶此次是去永熙的林府做工,听赶车的马夫说,林家是当地的望族,只是这望说起来有些令人不齿。因为林家的当家人林老爷并不望,全仰仗那位何家大小姐娘家的财力和绣坊,才成为永熙镇的一方财主。

    正门未开,东西两角各开了两扇小门,有四五个人鱼贯而出,为首的那名男子身穿藏青色的长衫,是个容长脸,看着倒像个菩萨似和蔼的人物。

    多年以后,何书瑶会想起这一日,她站在台阶下仰望这华府,这华府冷冷清清地盘踞在永熙镇最好的地段,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朝代更迭世事变迁,她心想:这么气派,不知道何先生看见了会作何感想?

    马车还未走至正门,却已经能看见红墙环绕,绿柳低垂,触目所及,处处都是彰显着气派,处处都彰显着富贵。马车停了下来,何书瑶抬起眼,只看见正门上的兽面门环,那猛兽在上面双目圆睁,露齿衔环,霸气外露,实在是令人胆寒,让何书瑶心中发憷,再看正门的前方有明堂,这表示吉祥之意,左右分别尊坐这一只石狮,头上布满卷鬃,威风凛凛。

    马夫恭维道:“张管家真是个大善人。”张管家只是笑笑,并不言其他。

    一路南行,温度逐渐回暖,风还带着寒意,吹得人有些战战兢兢,但总归没有那么锋利,也没有那份让人僵死的冷冽。

    张管家便对着马夫摇摇头,马夫眉间的褶皱就又多上一道。

    “最大的十六了,最小的那个姑娘十二,张管家对不住了,让您看笑话了!”马夫吐完苦水,扭头骂骂咧咧道,“老子今天不管你们啦!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马夫气鼓鼓地大踏步走道台阶下,气沉丹田,大吼一声:“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来的路上个个都透着机灵!进了永熙就怕成这幅鬼样!我可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几个也都看到了,别的不多说,咱们林府的老爷!姑娘们!个个都是好人!留下来做工,不愁吃不愁穿!过上的就是好日子!你们自己非在这里拧巴!等着回去吃苦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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