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上午最后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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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女士闻言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往一侧转了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伸出右手下意识遮挡住牙齿。

    对医院而言，实习生和规培生就像一次性筷子，廉价又方便，都是消耗品，来来去去地流动，走一波又换一波，维持着医院的运行。

    张华已经充分搞明白了自己的水平，所以他定下了自己三年规培的总方针——抱大腿。

    林阳强行控制住表情，淡定地观察起牙齿来。

    姜女士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牙椅上。

    按照前两年的统计来看，全国每年大概有八十万的医学生毕业，最后真正成为医生的却不到十万人。

    张华边走边脑海里滴溜溜转着，脚步倒是越发轻快起来。

    “他本来就是我们科室的呀！”郑护士长似乎在烧水，传来阵阵收拾器物的声响。

    “厉不厉害你问问手术室的张艳丽就知道了，她几乎每次都在跟台。”谷主任顿了顿，又唏嘘道：“听了几十年北都和魔都的各种天才，现在富州好不容易出来一个，怎么样我都得抓住机会。”

    不出意外，林阳必然就是谷主任的掌中宝了，一飞冲天绝对指日可待。

    这位中年妇女看上去有些偏老，脸上一股饱经风霜的黝黑，也没有什么化妆品的痕迹。

    “哼，现在形势不同。他这几天在外科，跟着做了几台手术，谢宏昨天就已经在求院长每年多给一个硕博连读的名额了。”谷魏攸语气似乎不太好。

    刚才他清楚的看见了这位女士前牙补的材料是暂时充填体，因为补的时间过久，暂时充填体已经被食物的色素影响，变得干燥硬结且发黑。

    所有的医学生毕业想要进的都是三甲级医院，但三甲级医院早就被上面大量的博士生和极少数研究生把握得死死的。

    指望科教科安排，指不定给他安排到什么坑人的主任，但是跟着林阳，他绝对能以飞快的速度进步。

    “林阳一定要紧紧捆在我们科室，有什么条件都尽量给他创造。”谷主任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语速却不如以往那么快。

    林阳缓缓呼吸，脑子里过了一下方才看见的口腔情况。

    林阳心中犹疑了，这人的表现究竟是真的假的，不知道根管治疗怎么会被封上暂时充填物？

    “你也搞个硕博连读吧，小林总归和我们熟。”郑护士长开始出主意。

    最重要的是，这种暂时充填体不密实，时间久了完全形同虚设，细菌会继续侵入根管，造成感染。

    姜女士缓缓躺下，双手叠放在腹部，一副矜持的模样。

    是一个中年妇女，一身朴素打扮，头发束成一根长长的马尾吊在身后。

    他们这些老人，以前哪个不是手把手被自己的师父带出来的？分数？考试？那是什么玩意？

    她一张开嘴林阳的眉间就忍不住一下凝滞住。

    看似国家的医疗环境还处在亟需补充生力军的阶段，实则容纳度却已然疲软。

    姜女士眼神又有些不自然，有些结巴地道：“呃，医生，你给我用同样的东西补上去就好，我说的真是实话……”

    “林阳门诊是干的不错，什么病人都能搞定，但是他做手术也那么厉害？”郑护士长犹疑的问道。

    狠狠抱住林阳此时还不算太粗壮的大腿，能学多少学多少，能跟多久跟多久。

    其他牙齿不是已然成为残根，就是大面积龋坏，大多缺损里都填满了各类的残渣，前牙还有几处被暂封材料充填。

    名副其实的一口烂牙，这算是林阳在富州上班以后见到的口腔环境最差的病人。

    姜女士紧紧的握住自己挎在肩上的单肩皮包，有些拘谨地走进了林阳的诊室。

    “你不要骗我，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说实话。”林阳严肃冷声道。

    门外趴墙的张华见有护士正在往这边过来，于是故作镇定地走进了休息室……

    “拍个片子吧，片子一拍就知道你有没有做治疗了。”林阳见此人咬定青山不放松，于是说道。

    结果发现，牙齿的情况也十分差劲，全口大概只剩下了四五颗完整的牙齿。

    “什么是根管治疗？”病人问道。

    随着这位中年妇女的言语，阵阵龋坏的腐烂臭味向林阳发起进攻，林阳一下有了戴多重口罩的欲望。

    这位病人的口腔异味很严重，是厌氧菌发酵食物后产生的气味，又酸又臭，一张口这气味就一股脑朝林阳涌来。

    这是沙子里掏出来的金粒，怎么珍惜都不为过。

    林阳顺着她的手看向皮包，只见皮包黑色，有几处因为破旧已经开裂。

    “你这个牙，维护得实在太差劲了，你想解决什么问题？”林阳皱着眉问道。

    他谷魏攸说不定在合上眼之前还能亲自带出来一个院士，他自己这辈子是评不上了，但是学生评上不也是牛逼轰轰？

    “再说吧，无论怎么样先把林阳锁在我们科！”谷魏攸一锤定音，开水壶的热水正好烧完。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他有一天坐到主任高位，看到这种年轻才俊的医生，估计也会忍不住重视。

    但是，考试永远不是衡量人才的唯一标准，只是大环境下的最佳选择。

    林阳打起略微有些疲惫的精神，温和地招呼道：“你好，别紧张，请坐吧。”

    暂时充填物一般是用于根管治疗封药期间的临时密封物，一般使用后一周左右就要拆除或者更换，这个病人嘴里的暂封材料一看就历经岁月超过一周。

    姜女士闻言张开了嘴。

    患者的细微表情变化被林阳尽收眼底，林阳神色严肃起来。

    对话内容大致如下：

    林阳戴起手套，拿起口镜，说道：“张嘴。”

    当一个天资和能力都上佳的人才送到自己眼前，管他实习生规培生，还有什么好犹豫和纠结的？

    镜头调转，就在张华去买饭的时候，林阳接诊了今天最后一个病人。

    刚到科室的他一如往常慢悠悠地晃荡到休息室，想给自己倒一杯热水，不料却在门口听见了开完早会的谷主任和郑护士长的对话。

    “好，你躺下，我来看看。”林阳心里松了口气，如果只是补牙的话，那很简单，今天应该能正常时间下班。

    其实无论张莺莺和林阳的赌局谁输谁赢，他都会主动去购买午饭，算是为林阳接风洗尘。

    “还能给谁？谢宏这老小子好几年都没评上院士，肯定是存了让林阳帮他评上院士的心思，一声不吭就已经开始布局，真是个老狐狸！”

    姜女士眼神游移起来，她舌头不自主舔了舔前牙的缺损，犹豫着说道：“没有，我就补牙，也是补这几颗，这段时间掉了我才想重新补。”

    “我想补牙，之前补的掉了，就补门牙这里。”姜女士指了指自己的牙齿，有些害羞。

    方才的姜女士的犹疑让林阳觉得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正规的口腔医生都不会用暂封材料给人补牙，颜色差异巨大不说，还很容易就会脱落。

    本来还烦躁着张莺莺的要求有点过分，需要他提前跑出来排长队买“万里香”，现在一想他似乎也感觉不到累了，反而动力十足……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林阳尽量温和，以减缓眼前这位中年女士的紧张情绪。

    他知道谷魏攸看重林阳，却没想到是如此的看重。

    只要林阳能留下来，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只要不走歪路，必然又是一个评院士的潜在人选。

    在林阳不在的两周里，他才体会到林阳能力的卓越高超，才真正想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林阳方才注意了信息界面，这位妇女48岁，姓姜。

    林阳拿过镜子，让这人自己拿着，然后开始对着她的牙齿讲解道：“你看，你这个牙两边的缺损都很大，这个程度的缺损是要做根管治疗的，单独的补牙解决不了问题。”

    功能牙都没几颗了，怎么会一口牙烂成这个样子？

    不曾想这位姜女士一听拍片子，直接摇头拒绝道：“别拍了，没什么好拍的，你给我补上就行。”

    “你以前是不是在别的医院做过牙齿治疗，做一半就没再去了？”林阳开始询问细节。

    张华哼着莫名其妙的旋律走出了科室，踏上了他购买饭菜的道路。

    张华听见谷主任这句话默默吸了口凉气，这是两大主任的无声博弈，就为了争林阳一个规培生？

    尤其是今天清晨的一幕，更让他印象深刻。

    “我就想把我前面的几颗门牙补起来，之前的医生给我补的被我弄掉了，我就想重新补。”这位姜女士的主诉倒是极为有目的性。

    “啊？给林阳吗？”郑护士长有些讶然，音调往上生了一个档。

    至少这段时间，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长足的进步。

    尤其是谷魏攸和谢宏这种经历过社会不同阶段的老主任，更把所谓的社会公平看得很淡，存有培养人才心思的主任从来考虑的都不是那白纸黑字的分数。

    这可比暴风雨来的猛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