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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安摆脱了人为的干扰，全神贯注地和一摞请安折子作斗争，“朕安”两个字翻来覆去写了百十来遍，写到第一百二十八遍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地摔了笔：“请安请安，请的什么安？一天天半点正事不干就知道请安，还‘但恐陛下龙体不豫’，咒谁呢这是？”
顾淮安便徐步而入，走到皇帝身后两步处，拱手躬身，行了揖礼：“臣顾淮安，参见陛下。”
顾淮安笑眯眯地把脑袋凑过去，调侃当今圣上：“我看陛下不是讲究事，是讲究人吧？”
小黄门得令出去，顾淮安好奇是谁能让皇帝陛下露出这样无可奈何甚至有些苦恼的表情，探了头问道：“陛下，是谁来了？”
“陈令公确实没这么残忍，是臣自请的。”顾淮安浅笑答言，狡黠地眨眨眼，“知道陛下想臣，臣就来了。”
贺明钧坐到案前，随手抽了一本奏折遥遥点了点顾淮安的额：“罚你今天陪朕批一晚折子，过来。”
“那是。这孩子太善良，太纯真了，我真是愁的很。”顾淮安说起顾瑞龙，一阵无奈，却也掩盖不住他眼底的笑意。小时候不懂事，还会隐隐妒忌几分，然而见过太多阴暗后，又真心觉得顾瑞龙那一颗赤子之心可贵，不由自主地想去保护。
顾淮安赈灾有功，刚一回京便被升了从一品的中书侍郎，不知多少人红了眼睛。他本人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依旧谦和有礼。
他这一笑，顾淮安更怒了，拍着一摞请安折子愤愤不平：“这群尸位素餐的混账东西，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知道弄这些没用的！陛下你也是，就不能给他们规定一旬一递、半月一递，非得三日一递？批了半天就没见过有用的！”
顾淮安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惊又喜，猛地站了起来看向殿外。只见一名银甲白袍的少年将军左手托着一顶红缨银盔，大踏步从殿外走了进来，一阵风似的到了近前，右拳一敲左胸，甲胄相击清泠泠一声响，微微躬身：“臣见过陛下，甲胄在身不便行礼，陛下勿怪。”
顾淮安失笑：“白大内也就是不在，要是他在这儿，定要埋怨陛下吹毛求疵，讲究忒多。”
贺明钧哭笑不得，伸出手擦去他嘴边的糕点屑：“这么急干什么，朕又不会和你抢。慢点吃别噎着。”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茶壶给顾淮安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本来也是给你一个人的，吃不了朕准你兜着走。”
“哎，我哪说得听他呢。”顾淮安没太在意，摆了摆手，“不过也没什么，他其实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惹大事的。”
京都九月，枫红如血。微风过宫墙，吹出漫天飞叶。
皇帝陛下在一旁酸溜溜地插了一嘴：“你小子不止腿快，手也挺快，朕还没抱呢，你倒是先抱上了。”
“臣，顾淮安请见。”
贺明钧很自然地拈起一块递到顾淮安嘴边道：“喏，特意吩咐御膳房开的小灶，你最喜欢的桂花糕。”顾淮安也不接，十分放肆地就着皇帝的手咬了一口，咀嚼两下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口把一整块都吃到嘴里，塞得两腮鼓鼓，口齿不清地夸赞道：“唔，还四御散黄的好七。”
“陛下，”陈放略显得意地对他扬了扬眉，“你和淮安哥不过三个月没见，我和淮安哥可是足足十二年，你就让让我，今晚把淮安哥给我吧？”
顾淮安又是一深揖：“臣狂言犯上，冲撞龙颜，甘愿领罚。”
贺明钧神秘一笑：“先不告诉你，等见了人你就知道了。”
陈放嘿嘿一笑，伸出手臂给他抱了个满怀：“上个月就回来了，你在江南忙，不知道。近年边关不稳，琐事繁多，我三四年回不了一趟京，偏偏总赶上你轮转督查，十二年了一次也没见过面，淮安哥，我都怕你认不出来我。”
顾淮安被他噎住，半晌才咬牙切齿地捶了捶御案：“明日我给陛下刻个印，就刻朕安二字，蘸了墨用上，省得每次批折子都要写他个千八百回！”
“北疆怎么样，还习惯吗？”顾淮安刚出殿门便问。
陈放顿了一下：“确实有事，不过军机不能泄露，淮安哥别怪罪。”
“我记得你都是年终述职才回，今年怎么刚入秋就回来了，是有什么要事吗？”
两个人眉眼带笑，像模像样地各自行礼：“臣遵旨。”然后便快快乐乐地并肩出去了。贺明钧瞪着他们两个走远，彻底不见人影时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昔日的少年已然长成青年，比顾淮安还要高上半个头，肩宽臂长挺拔如松，眉目疏朗英气勃发，眼中尽是坦荡诚挚，这样把自己环住，顾淮安竟生出了几分安心颇有一种自家傻儿子终于长大成人的欣慰，
皇帝笑嗔：“侍郎好狂的言语，朕何时想过你？”
贺明钧憋笑憋得辛苦，肩膀都颤：“你能见着就怪了，有用的不是全叫你推给我了吗，爱卿？”顾淮安虽然常常做一些对皇上动手动脚的僭越之事、发一些奇奇怪怪的脾气冒犯天颜，但其实谨慎知礼得很，尽管帮着批奏折，也从不真正地干涉职责外的朝政，只愿意替他回请安折——不过这也是大工程就是了。
背光的阴影里，墨青色九龙穿云袍被风撩动起一脉雪白的袍角，一人负手而立，正静静凝视着壁上的天子剑，听得通传微微点头：“宣。”
黄门入殿通传：“陛下，中书侍郎顾淮安请见。”
“他埋怨也没用。”贺明钧哼了一声，难得显出几分孩子气，“朕就吹毛求疵了，他能怎样？”
提起笔蘸了墨，贺明钧感慨：“还是朕的淮安好啊，小白磨墨总是太浓，朕还不能提，提点他一下，得，肯定又淡了。”
贺明钧大笑两声，不闹了。
“那淮安哥可得好好劝劝他，”陈放微微笑着说，“花街柳巷那种地方，放纵大意最是伤身。”
“陛下这不是废话么，见到了人我还问你做什么。”
贺明钧又忍不住笑了。真是……皇帝在心里想，谁能想到“永康珠玉”谦谦君子顾淮安，打小就是这不饶人的暴脾气，十几年来半点没变呢？
“还好。大漠狼烟，风刀霜剑，无边风雪，毡帽貂裘。是我从没见过没经历过的生活，刚开始过不惯，后来便也乐在其中了。”
没一会儿，一道清朗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啊，臣还以为不会被放进来了呢。”
贺明钧便把折子推了一半过去，又不由分说地拍给他一支狼毫。顾淮安认命地叹口气，拿起狼毫到砚台中蘸墨，和“正巧”也要润笔的皇帝陛下的龙爪碰了个正着，还被趁机摸了一把。
陈放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只能当做没看见，转而状似无意般道：“淮安哥。我见过你家里的瑞龙弟弟几次，便如当年的我一般天真无忌。我们兴趣相投，也算有几分交情。想必淮安哥也是疼他疼得紧吧？”
顾淮安笑了一声，获得了皇帝一记眼刀，赶紧正色，撩衣坐在案侧，执了墨条缓缓磨着。
大内总管白远隔了老远就听见皇帝陛下爽朗的笑声，赶紧加快了步伐，推开殿门而入，对着君臣两个福了福身，走到御案前打开手里提着的食盒：“陛下，顾侍郎，请用糕点。”
顾淮安正要说话，一个小黄门从殿外匆匆忙忙走进来,伏在贺明钧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见贺明钧面露惊讶之色，笑道：“他腿脚倒是快，这就过来抢人了，这小子，也不说先让朕和淮安先秉烛一夜解解相思之苦。罢了，你让他进来吧。”
贺明钧无奈投降：“好好好，服了你了，今夜就先让你们两个长枕大被通宵畅谈，日后可是要全归我的。”
顾淮安早听惯了此类甜言蜜语，丝毫不为所动，把脑袋收回来，拾起一本折子挡在两个人正中间：“您啊，先把正事干了吧。”
正是薄暮，宫人们持着火从宫道一端将灯一个个点过去，灯火摇曳，人影幢幢里，紫衣青年踏青石路而来，衣袂飘扬起优雅的弧度，在风中轻颤。行里许路，至养居殿前，青年驻足，长身玉立，其声顿挫有力，好似飞泉激石：
贺明钧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贺明钧收回目光，转过头，眼角眉梢都是温柔：“今日省中是你值宿？你才刚回几日，先生没这么残忍吧？”
贺明钧还是卖关子：“肯定是你想见的人就是了。”
贺明钧用笔尾点点顾淮安主动送上门来的脑袋，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是啊。朕就是讲究人。旁人干什么都不行，只有朕的淮安，哪里都好，天下无双。”
顾淮安上前一步，上下打量，方才还有几分难以置信，等人到了近前心底就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小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不知道！”
顾淮安无奈地拍开皇帝陛下的手：“陛下别闹！”
“那便祝瑞龙弟弟平安喜乐吧。”陈放无事一般耸了耸肩，仿佛这只不过是一个在平常不过的话题。
顾淮安愣了愣，怔然点点头：“也对，是我唐突了。”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面前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是天高地厚少年轻狂的小公子，而是执掌十万北疆守军名扬塞北的将军。而他们一文一武，一在边境重镇，一在朝堂核心，也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无所不谈了。
顾淮安纵容地笑，看向贺明钧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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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安摆脱了人为的干扰，全神贯注地和一摞请安折子作斗争，“朕安”两个字翻来覆去写了百十来遍，写到第一百二十八遍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地摔了笔：“请安请安，请的什么安？一天天半点正事不干就知道请安，还‘但恐陛下龙体不豫’，咒谁呢这是？”
顾淮安便徐步而入，走到皇帝身后两步处，拱手躬身，行了揖礼：“臣顾淮安，参见陛下。”
顾淮安笑眯眯地把脑袋凑过去，调侃当今圣上：“我看陛下不是讲究事，是讲究人吧？”
小黄门得令出去，顾淮安好奇是谁能让皇帝陛下露出这样无可奈何甚至有些苦恼的表情，探了头问道：“陛下，是谁来了？”
“陈令公确实没这么残忍，是臣自请的。”顾淮安浅笑答言，狡黠地眨眨眼，“知道陛下想臣，臣就来了。”
贺明钧坐到案前，随手抽了一本奏折遥遥点了点顾淮安的额：“罚你今天陪朕批一晚折子，过来。”
“那是。这孩子太善良，太纯真了，我真是愁的很。”顾淮安说起顾瑞龙，一阵无奈，却也掩盖不住他眼底的笑意。小时候不懂事，还会隐隐妒忌几分，然而见过太多阴暗后，又真心觉得顾瑞龙那一颗赤子之心可贵，不由自主地想去保护。
顾淮安赈灾有功，刚一回京便被升了从一品的中书侍郎，不知多少人红了眼睛。他本人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依旧谦和有礼。
他这一笑，顾淮安更怒了，拍着一摞请安折子愤愤不平：“这群尸位素餐的混账东西，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知道弄这些没用的！陛下你也是，就不能给他们规定一旬一递、半月一递，非得三日一递？批了半天就没见过有用的！”
顾淮安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惊又喜，猛地站了起来看向殿外。只见一名银甲白袍的少年将军左手托着一顶红缨银盔，大踏步从殿外走了进来，一阵风似的到了近前，右拳一敲左胸，甲胄相击清泠泠一声响，微微躬身：“臣见过陛下，甲胄在身不便行礼，陛下勿怪。”
顾淮安失笑：“白大内也就是不在，要是他在这儿，定要埋怨陛下吹毛求疵，讲究忒多。”
贺明钧哭笑不得，伸出手擦去他嘴边的糕点屑：“这么急干什么，朕又不会和你抢。慢点吃别噎着。”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茶壶给顾淮安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本来也是给你一个人的，吃不了朕准你兜着走。”
“哎，我哪说得听他呢。”顾淮安没太在意，摆了摆手，“不过也没什么，他其实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惹大事的。”
京都九月，枫红如血。微风过宫墙，吹出漫天飞叶。
皇帝陛下在一旁酸溜溜地插了一嘴：“你小子不止腿快，手也挺快，朕还没抱呢，你倒是先抱上了。”
“臣，顾淮安请见。”
贺明钧很自然地拈起一块递到顾淮安嘴边道：“喏，特意吩咐御膳房开的小灶，你最喜欢的桂花糕。”顾淮安也不接，十分放肆地就着皇帝的手咬了一口，咀嚼两下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口把一整块都吃到嘴里，塞得两腮鼓鼓，口齿不清地夸赞道：“唔，还四御散黄的好七。”
“陛下，”陈放略显得意地对他扬了扬眉，“你和淮安哥不过三个月没见，我和淮安哥可是足足十二年，你就让让我，今晚把淮安哥给我吧？”
顾淮安又是一深揖：“臣狂言犯上，冲撞龙颜，甘愿领罚。”
贺明钧神秘一笑：“先不告诉你，等见了人你就知道了。”
陈放嘿嘿一笑，伸出手臂给他抱了个满怀：“上个月就回来了，你在江南忙，不知道。近年边关不稳，琐事繁多，我三四年回不了一趟京，偏偏总赶上你轮转督查，十二年了一次也没见过面，淮安哥，我都怕你认不出来我。”
顾淮安被他噎住，半晌才咬牙切齿地捶了捶御案：“明日我给陛下刻个印，就刻朕安二字，蘸了墨用上，省得每次批折子都要写他个千八百回！”
“北疆怎么样，还习惯吗？”顾淮安刚出殿门便问。
陈放顿了一下：“确实有事，不过军机不能泄露，淮安哥别怪罪。”
“我记得你都是年终述职才回，今年怎么刚入秋就回来了，是有什么要事吗？”
两个人眉眼带笑，像模像样地各自行礼：“臣遵旨。”然后便快快乐乐地并肩出去了。贺明钧瞪着他们两个走远，彻底不见人影时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昔日的少年已然长成青年，比顾淮安还要高上半个头，肩宽臂长挺拔如松，眉目疏朗英气勃发，眼中尽是坦荡诚挚，这样把自己环住，顾淮安竟生出了几分安心颇有一种自家傻儿子终于长大成人的欣慰，
皇帝笑嗔：“侍郎好狂的言语，朕何时想过你？”
贺明钧憋笑憋得辛苦，肩膀都颤：“你能见着就怪了，有用的不是全叫你推给我了吗，爱卿？”顾淮安虽然常常做一些对皇上动手动脚的僭越之事、发一些奇奇怪怪的脾气冒犯天颜，但其实谨慎知礼得很，尽管帮着批奏折，也从不真正地干涉职责外的朝政，只愿意替他回请安折——不过这也是大工程就是了。
背光的阴影里，墨青色九龙穿云袍被风撩动起一脉雪白的袍角，一人负手而立，正静静凝视着壁上的天子剑，听得通传微微点头：“宣。”
黄门入殿通传：“陛下，中书侍郎顾淮安请见。”
“他埋怨也没用。”贺明钧哼了一声，难得显出几分孩子气，“朕就吹毛求疵了，他能怎样？”
提起笔蘸了墨，贺明钧感慨：“还是朕的淮安好啊，小白磨墨总是太浓，朕还不能提，提点他一下，得，肯定又淡了。”
贺明钧大笑两声，不闹了。
“那淮安哥可得好好劝劝他，”陈放微微笑着说，“花街柳巷那种地方，放纵大意最是伤身。”
“陛下这不是废话么，见到了人我还问你做什么。”
贺明钧又忍不住笑了。真是……皇帝在心里想，谁能想到“永康珠玉”谦谦君子顾淮安，打小就是这不饶人的暴脾气，十几年来半点没变呢？
“还好。大漠狼烟，风刀霜剑，无边风雪，毡帽貂裘。是我从没见过没经历过的生活，刚开始过不惯，后来便也乐在其中了。”
没一会儿，一道清朗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啊，臣还以为不会被放进来了呢。”
贺明钧便把折子推了一半过去，又不由分说地拍给他一支狼毫。顾淮安认命地叹口气，拿起狼毫到砚台中蘸墨，和“正巧”也要润笔的皇帝陛下的龙爪碰了个正着，还被趁机摸了一把。
陈放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只能当做没看见，转而状似无意般道：“淮安哥。我见过你家里的瑞龙弟弟几次，便如当年的我一般天真无忌。我们兴趣相投，也算有几分交情。想必淮安哥也是疼他疼得紧吧？”
顾淮安笑了一声，获得了皇帝一记眼刀，赶紧正色，撩衣坐在案侧，执了墨条缓缓磨着。
大内总管白远隔了老远就听见皇帝陛下爽朗的笑声，赶紧加快了步伐，推开殿门而入，对着君臣两个福了福身，走到御案前打开手里提着的食盒：“陛下，顾侍郎，请用糕点。”
顾淮安正要说话，一个小黄门从殿外匆匆忙忙走进来,伏在贺明钧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见贺明钧面露惊讶之色，笑道：“他腿脚倒是快，这就过来抢人了，这小子，也不说先让朕和淮安先秉烛一夜解解相思之苦。罢了，你让他进来吧。”
贺明钧无奈投降：“好好好，服了你了，今夜就先让你们两个长枕大被通宵畅谈，日后可是要全归我的。”
顾淮安早听惯了此类甜言蜜语，丝毫不为所动，把脑袋收回来，拾起一本折子挡在两个人正中间：“您啊，先把正事干了吧。”
正是薄暮，宫人们持着火从宫道一端将灯一个个点过去，灯火摇曳，人影幢幢里，紫衣青年踏青石路而来，衣袂飘扬起优雅的弧度，在风中轻颤。行里许路，至养居殿前，青年驻足，长身玉立，其声顿挫有力，好似飞泉激石：
贺明钧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贺明钧收回目光，转过头，眼角眉梢都是温柔：“今日省中是你值宿？你才刚回几日，先生没这么残忍吧？”
贺明钧还是卖关子：“肯定是你想见的人就是了。”
贺明钧用笔尾点点顾淮安主动送上门来的脑袋，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是啊。朕就是讲究人。旁人干什么都不行，只有朕的淮安，哪里都好，天下无双。”
顾淮安上前一步，上下打量，方才还有几分难以置信，等人到了近前心底就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小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不知道！”
顾淮安无奈地拍开皇帝陛下的手：“陛下别闹！”
“那便祝瑞龙弟弟平安喜乐吧。”陈放无事一般耸了耸肩，仿佛这只不过是一个在平常不过的话题。
顾淮安愣了愣，怔然点点头：“也对，是我唐突了。”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面前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是天高地厚少年轻狂的小公子，而是执掌十万北疆守军名扬塞北的将军。而他们一文一武，一在边境重镇，一在朝堂核心，也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无所不谈了。
顾淮安纵容地笑，看向贺明钧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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