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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淮安紧绷着的弦一下子就松了。他伸出没拎着灯笼的那只手，轻轻地揽住他的义父、他的救命恩人，想要劝慰一二：“义父，人死不能复生，您要注意身子啊。”
肩膀被捏得生疼，却远不及心中的疼痛半分。
“宁之——瑞龙走了，立卿是个没出息的，我顾家上下，只有你一个人能担大任了，”顾赫煊目光灼灼，恳切而语重心长，“你，一定要担起来，明白吗？”
罢了。
在大汉，帝相之争早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顾赫煊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等瑞龙头七过了，我去请陛下为你们二人赐婚。”说起尸骨未寒的独子，他毫无波澜，仿佛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此时的顾赫煊仿佛不再是那个大权独揽搅弄风云的天下第一权臣，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老人。
顾淮安的心彻彻底底地沉了下来，他太清楚自己的义父了，一旦下了决心，谁也别想让他回转。
可如今这局势……只怕是容不得他当这个中间派了。
顾淮安在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朝官中鹤立鸡群，独自一人披着雨衣走在青石宫道上，低着头，紧紧握住手中象笏，力道之大，甚至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他双眉拧着，显得忧心忡忡——这近来的局势，实在由不得他不忧心忡忡。
亏了小皇帝少年老成，城府深沉手腕狠辣，先是称病不朝迫顾赫煊放出批红之权，又推了自己的母舅徐纬做侍中，成了一众言官领袖，更是在冠礼上以退为进逼得顾赫煊还政于君。十几年来拉锯至今，没能扳倒顾家是真，但顾家也丝毫占不到便宜，两派平分秋色，彼此倾轧，谁都奈何不了对方，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顾氏接班人一死，朝野震动，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定国公府，就想看看痛失爱子的顾赫煊会如何报复，更想看看顾家将来会由谁接班——是顾赫煊的二女婿、江南总督刘铎？还是和帝相都有说不清理不明的纠缠的中书侍郎顾淮安？
顾淮安不知道。
“明白。”
回过神，他提了灯，迈步走向书房。刚刚走到紧闭的门前，便听得轰一声巨响，紧接着门被从里面砸开，檀木书案携着凛凛风声飞过来，他反应奇快地一错步，堪堪避开那庞然大物，任它哐当一下砸在了院子里。顾淮安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叩了叩已经敞开的书房门：“义父，淮安请见。”
顾淮安在门外立了很久，才听见里面道：“宁之啊，进来吧。”声音沉稳有力，语气平静中又带着亲切，便如往常一般无二。
一直强势霸道的义父突然间露出如此脆弱又绝望的一面，这对顾淮安的冲击实在太大。如果顾赫煊让他做的是别的事，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会去闯一闯。可是……顾赫煊已经点得分外明白，他需要一个人继承他的事业和皇帝斗，最不济也要撑起顾家，绝对不能任由皇帝对顾家下手，必须要保顾家百年无忧。
顾淮安心内叫苦，面上惶恐：“义父，我……”
顾淮安乖顺地按着他的意思坐到他的身边。顾赫煊揽过他的肩，亲密地拍了拍，语气一如往昔，说出的话落在顾淮安耳中却不啻平地惊雷：“宁之啊，你那前夫人是个没福气的，早早去了，也没给你留个一儿半女，这可不成。鸾儿打小就爱慕你，现在她也是老大不小的姑娘了，你们郎才女貌的，孤看啊，就成了这门亲，你说呢？”
他是顾赫煊送到贺明钧身边的，是顾赫煊的义子，叫着顾赫煊义父，从一开始就打着顾系的烙印。但贺明钧并不介意，信任有加，青睐有加，丝毫不把他当成外人——他也确实不是——大力提拔，让他一路顺风顺水升到中书侍郎，前所未有。
定国公府门前，顾淮安顶着暴雨抬头望那先皇御笔亲题的牌匾，静静地出了会儿神。
距顾瑞龙遇刺身亡已经过去了七天。七天里，除却第二日皇帝得知消息后在殿上大发雷霆下令一查到底、丞相感激涕零又恳请皇帝一定要还小儿公道这一系列表演外，朝堂上毫无其他动静，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宁静。
十二年前，睿宗灵皇帝贺振廷龙驭归天，膝下只有十五岁的太子贺明钧。皇后早逝，独子年幼，贺振廷为保江山稳固，拜尚书令顾赫煊为丞相，总领三省，加封定国公，拜太师，与中书令太傅陈文岩、雍王贺鸿颛同为辅政大臣。
七日前。
帝相再怎么勾心斗角也都是暗地里的事，就算是满朝皆知也不能摆到明面上去。两派掐得过狠的时候，通常都会推他出来和一把稀泥来稍作缓和，让双方都不至于太难看。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愿意做皇家和顾家之间的润滑剂——两派可以你死我活，百姓却不能水深火热。
他便提了灯走进去。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片狼藉的房间，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陶瓷碎片和散落一地的书卷，走到矮榻上坐着的人的面前，躬身施礼：“义父，您……节哀，莫气坏了身子。”
顾熙鸾，顾赫煊的小女儿，年届双十，尚未嫁人。求亲的媒婆踏破了门槛，也不见顾赫煊有半分松动，原来……是早预备好了今日吗？
先皇看中顾赫煊的治国之才，以为是大汉的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实际上却是一匹虎视眈眈的狼，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篡位窃国。陈文岩早早看出了他的野心，在顾赫煊玩弄权术大肆培植党羽之时，带着一众忠臣奋起反抗，护持着少年皇帝，阻挡顾赫煊的称帝大业。
而这是他最不想做的事。
是谁？
顾赫煊想让他做这个继承人。
秋雨一时爆发过后也不收手，反而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宫道上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一众朝官自朝天门入禁城，向宣治门走去。
顾淮安一震，冷汗沿着额头滴落，低着头道：“义父，这，不妥吧……三姑娘还年轻着，有更好的选择，我年纪不小了，怕耽误三姑娘……”
这些年来，他左挡右拖、苦心维持，为的就是能得一个清白自由身。一旦今日应下，这些年来的努力都将灰飞烟灭。可若是不应，他又如何对得起救他性命、教他读书、送他入宫，一路护持他走到今天的顾赫煊呢？
顾赫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突然就带了哽咽：“宁之啊……”顾淮安心一颤，抬头看去，借着昏黄的灯光竟望到自己义父眼中的点点泪光，脆弱而哀伤。
顾赫煊摇了摇头，神情怆然：“宁之啊，我今年五十六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啦，不比陈文岩那老家伙硬朗啊，这一阵子更是各种毛病都犯了，眼看着没几天活头了。我本来想着，打下个家业给瑞龙，能保他和顾家百年无忧。可现在瑞龙走啦，我入土以后，顾家上下怎么办？宁之，淮安！你也知道，走到这个地步，谁都没有退路啊。一旦我死，皇上第一个就要对顾家下手。九泉之下，你教我怎么瞑目！”
顾赫煊搭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语气越发柔和：“宁之，不要妄自菲薄嘛。这朝堂上谁人不知你是经天纬地的治国奇才，再说了，你若是都年纪不小了，孤这一把老骨头算什么，嗯？”
他闭了眼，以近乎绝望的语气应道：
大汉丞相、尚书令、定国公顾赫煊今年七十有四，须发皤然，但精神矍铄，一双眼深邃凌厉，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静静而坐便有君临天下之势。
夜半三更，书房里半点灯光皆无，门大开着，黑洞洞的，像是隐忍在黑暗里的凶兽的血盆大口，即将择人而噬。
此次顾瑞龙遇刺，到底是谁下的手，大家心照不宣。皇帝这一手釜底抽薪，简直是狠绝、勇绝、智绝。顾家三代单传，只有顾瑞龙这一根独苗。顾老相公已过半百，再有所出是不大可能了，就算有，也未必来得及等到长成。
顾赫煊谋篇布局是天纵奇才，几十个迂腐老臣绑在一块也算计不过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那几年几乎是步步败退，朝堂上半壁江山都让顾党占了去。若非太傅陈文岩执掌科考多年也算桃李满天下，怕是都已经天下儒生出顾门了。军方更不必说，顾赫煊军旅出身，功勋卓著，名望极高，除却护卫宫城的御林军还在皇家手里，京营五军都在他手里，各省驻军中也有大半都是他的心腹爱将。
见他进来，顾赫煊竟对着他笑笑，拍了拍矮榻：“来，坐。”
“宁之啊，我三个女儿，就瑞龙这么一个儿子。瑞龙这孩子，打小就不听话，可是他是真孝顺啊。我气急时训他训得狠了他也不怪，我耽于朝事无心关护他也不闹，我还指望着他给我养老送终，可谁能知道，就一个晚上的功夫，白发人送黑发人……”顾赫煊揩了揩眼角，声音有些颤抖。
] 顾淮安紧绷着的弦一下子就松了。他伸出没拎着灯笼的那只手，轻轻地揽住他的义父、他的救命恩人，想要劝慰一二：“义父，人死不能复生，您要注意身子啊。”
肩膀被捏得生疼，却远不及心中的疼痛半分。
“宁之——瑞龙走了，立卿是个没出息的，我顾家上下，只有你一个人能担大任了，”顾赫煊目光灼灼，恳切而语重心长，“你，一定要担起来，明白吗？”
罢了。
在大汉，帝相之争早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顾赫煊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等瑞龙头七过了，我去请陛下为你们二人赐婚。”说起尸骨未寒的独子，他毫无波澜，仿佛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此时的顾赫煊仿佛不再是那个大权独揽搅弄风云的天下第一权臣，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老人。
顾淮安的心彻彻底底地沉了下来，他太清楚自己的义父了，一旦下了决心，谁也别想让他回转。
可如今这局势……只怕是容不得他当这个中间派了。
顾淮安在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朝官中鹤立鸡群，独自一人披着雨衣走在青石宫道上，低着头，紧紧握住手中象笏，力道之大，甚至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他双眉拧着，显得忧心忡忡——这近来的局势，实在由不得他不忧心忡忡。
亏了小皇帝少年老成，城府深沉手腕狠辣，先是称病不朝迫顾赫煊放出批红之权，又推了自己的母舅徐纬做侍中，成了一众言官领袖，更是在冠礼上以退为进逼得顾赫煊还政于君。十几年来拉锯至今，没能扳倒顾家是真，但顾家也丝毫占不到便宜，两派平分秋色，彼此倾轧，谁都奈何不了对方，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顾氏接班人一死，朝野震动，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定国公府，就想看看痛失爱子的顾赫煊会如何报复，更想看看顾家将来会由谁接班——是顾赫煊的二女婿、江南总督刘铎？还是和帝相都有说不清理不明的纠缠的中书侍郎顾淮安？
顾淮安不知道。
“明白。”
回过神，他提了灯，迈步走向书房。刚刚走到紧闭的门前，便听得轰一声巨响，紧接着门被从里面砸开，檀木书案携着凛凛风声飞过来，他反应奇快地一错步，堪堪避开那庞然大物，任它哐当一下砸在了院子里。顾淮安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叩了叩已经敞开的书房门：“义父，淮安请见。”
顾淮安在门外立了很久，才听见里面道：“宁之啊，进来吧。”声音沉稳有力，语气平静中又带着亲切，便如往常一般无二。
一直强势霸道的义父突然间露出如此脆弱又绝望的一面，这对顾淮安的冲击实在太大。如果顾赫煊让他做的是别的事，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会去闯一闯。可是……顾赫煊已经点得分外明白，他需要一个人继承他的事业和皇帝斗，最不济也要撑起顾家，绝对不能任由皇帝对顾家下手，必须要保顾家百年无忧。
顾淮安心内叫苦，面上惶恐：“义父，我……”
顾淮安乖顺地按着他的意思坐到他的身边。顾赫煊揽过他的肩，亲密地拍了拍，语气一如往昔，说出的话落在顾淮安耳中却不啻平地惊雷：“宁之啊，你那前夫人是个没福气的，早早去了，也没给你留个一儿半女，这可不成。鸾儿打小就爱慕你，现在她也是老大不小的姑娘了，你们郎才女貌的，孤看啊，就成了这门亲，你说呢？”
他是顾赫煊送到贺明钧身边的，是顾赫煊的义子，叫着顾赫煊义父，从一开始就打着顾系的烙印。但贺明钧并不介意，信任有加，青睐有加，丝毫不把他当成外人——他也确实不是——大力提拔，让他一路顺风顺水升到中书侍郎，前所未有。
定国公府门前，顾淮安顶着暴雨抬头望那先皇御笔亲题的牌匾，静静地出了会儿神。
距顾瑞龙遇刺身亡已经过去了七天。七天里，除却第二日皇帝得知消息后在殿上大发雷霆下令一查到底、丞相感激涕零又恳请皇帝一定要还小儿公道这一系列表演外，朝堂上毫无其他动静，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宁静。
十二年前，睿宗灵皇帝贺振廷龙驭归天，膝下只有十五岁的太子贺明钧。皇后早逝，独子年幼，贺振廷为保江山稳固，拜尚书令顾赫煊为丞相，总领三省，加封定国公，拜太师，与中书令太傅陈文岩、雍王贺鸿颛同为辅政大臣。
七日前。
帝相再怎么勾心斗角也都是暗地里的事，就算是满朝皆知也不能摆到明面上去。两派掐得过狠的时候，通常都会推他出来和一把稀泥来稍作缓和，让双方都不至于太难看。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愿意做皇家和顾家之间的润滑剂——两派可以你死我活，百姓却不能水深火热。
他便提了灯走进去。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片狼藉的房间，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陶瓷碎片和散落一地的书卷，走到矮榻上坐着的人的面前，躬身施礼：“义父，您……节哀，莫气坏了身子。”
顾熙鸾，顾赫煊的小女儿，年届双十，尚未嫁人。求亲的媒婆踏破了门槛，也不见顾赫煊有半分松动，原来……是早预备好了今日吗？
先皇看中顾赫煊的治国之才，以为是大汉的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实际上却是一匹虎视眈眈的狼，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篡位窃国。陈文岩早早看出了他的野心，在顾赫煊玩弄权术大肆培植党羽之时，带着一众忠臣奋起反抗，护持着少年皇帝，阻挡顾赫煊的称帝大业。
而这是他最不想做的事。
是谁？
顾赫煊想让他做这个继承人。
秋雨一时爆发过后也不收手，反而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宫道上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一众朝官自朝天门入禁城，向宣治门走去。
顾淮安一震，冷汗沿着额头滴落，低着头道：“义父，这，不妥吧……三姑娘还年轻着，有更好的选择，我年纪不小了，怕耽误三姑娘……”
这些年来，他左挡右拖、苦心维持，为的就是能得一个清白自由身。一旦今日应下，这些年来的努力都将灰飞烟灭。可若是不应，他又如何对得起救他性命、教他读书、送他入宫，一路护持他走到今天的顾赫煊呢？
顾赫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突然就带了哽咽：“宁之啊……”顾淮安心一颤，抬头看去，借着昏黄的灯光竟望到自己义父眼中的点点泪光，脆弱而哀伤。
顾赫煊摇了摇头，神情怆然：“宁之啊，我今年五十六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啦，不比陈文岩那老家伙硬朗啊，这一阵子更是各种毛病都犯了，眼看着没几天活头了。我本来想着，打下个家业给瑞龙，能保他和顾家百年无忧。可现在瑞龙走啦，我入土以后，顾家上下怎么办？宁之，淮安！你也知道，走到这个地步，谁都没有退路啊。一旦我死，皇上第一个就要对顾家下手。九泉之下，你教我怎么瞑目！”
顾赫煊搭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语气越发柔和：“宁之，不要妄自菲薄嘛。这朝堂上谁人不知你是经天纬地的治国奇才，再说了，你若是都年纪不小了，孤这一把老骨头算什么，嗯？”
他闭了眼，以近乎绝望的语气应道：
大汉丞相、尚书令、定国公顾赫煊今年七十有四，须发皤然，但精神矍铄，一双眼深邃凌厉，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静静而坐便有君临天下之势。
夜半三更，书房里半点灯光皆无，门大开着，黑洞洞的，像是隐忍在黑暗里的凶兽的血盆大口，即将择人而噬。
此次顾瑞龙遇刺，到底是谁下的手，大家心照不宣。皇帝这一手釜底抽薪，简直是狠绝、勇绝、智绝。顾家三代单传，只有顾瑞龙这一根独苗。顾老相公已过半百，再有所出是不大可能了，就算有，也未必来得及等到长成。
顾赫煊谋篇布局是天纵奇才，几十个迂腐老臣绑在一块也算计不过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那几年几乎是步步败退，朝堂上半壁江山都让顾党占了去。若非太傅陈文岩执掌科考多年也算桃李满天下，怕是都已经天下儒生出顾门了。军方更不必说，顾赫煊军旅出身，功勋卓著，名望极高，除却护卫宫城的御林军还在皇家手里，京营五军都在他手里，各省驻军中也有大半都是他的心腹爱将。
见他进来，顾赫煊竟对着他笑笑，拍了拍矮榻：“来，坐。”
“宁之啊，我三个女儿，就瑞龙这么一个儿子。瑞龙这孩子，打小就不听话，可是他是真孝顺啊。我气急时训他训得狠了他也不怪，我耽于朝事无心关护他也不闹，我还指望着他给我养老送终，可谁能知道，就一个晚上的功夫，白发人送黑发人……”顾赫煊揩了揩眼角，声音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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