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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池云亦赞道:“圣人年轻,却有抱负,登基不过月余便整肃朝堂萎靡之风,有明君之相。今日开这灯会,亦有安抚长安万民之意。”

    身下马匹因中箭口吐血沫,已是强弩之末。她佯装力竭之态,仿若走投无路般拐进一条小巷。小巷四通八达,可甩掉大部分追兵,但身后那人依旧穷追不舍。

    前边薛池云见郑寒玉迟迟不来,走至她身侧,定睛一瞧,却瞧见了熟人,“真是巧,这不是崔四

    郑寒玉叹道:“果真是奇景。”

    郑寒玉正出着神,猛然撞上一堵墙壁。

    有这样一位皇帝在,梦中吐蕃攻城惨状当不会发生。

    那是一位颇为清俊的郎君。

    “那是中书令的家眷,捉了她们,便可打开朱雀门!”身后马蹄声愈来愈近。

    郑寒玉怒意顿生,看此人神色,方才定是早早看见了她,却任由她撞上来,好无礼的登徒子!

    郑寒玉点头不语,白榆见状,唤来郑寒玉的另一名贴身女使玉李为她梳洗穿戴,又端来一碗胡麻粥,柔声道:“娘子且喝碗粥压压惊。”

    郑寒玉与阿嫂薛池云乘马车出了郑府,郑寒玉擎帘向外望去,见闾里巷陌中袅袅升腾着令人心安的烟火气,远非梦中荒芜景象。

    正因如此,郑寒玉方才才未注意到他。

    白榆不明所以,回道:“今日是上元节,小娘子晨起后便在园中看女使们挂花灯。”

    郑寒玉身前斗篷瑟缩得更加厉害。她攥紧缰绳,轻声安慰道:“阿芙不怕。”

    薛池云被她此言吓得急急来捂她嘴:“你疯了不成?”又见郑寒玉神色认真不似玩笑,只好无奈道:“新帝登基不过数月,你阿兄虽有从龙之功在户部供职,颇受重用,可未必能有升任宰辅的一日,便是有,从四品升至二品至少也得耗费十年。”

    “姑母——”怀中稚童惊叫之声划破天际。

    若杀了他,夺了他的马,尚有一线生机。

    这梦,她已连着做了五日。起先不过是被追杀的模糊景象,而今日,她已能感知这梦的每一个细节。

    那人手中所持的,不是一柄普通大斧,而是她从未在长安见过的武器,即使她侥幸避开一袭,可斧柄后端亦有刀刃,状若弯月,正好顺着敌人方才挥斧之势朝她拦腰而来。

    她抬首,却见那罪魁祸首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郑寒玉策马在长街急奔。昔日车马骈阗的崇仁坊此时渺无人踪,郑寒玉纵马越过一处马车残骸,心跳如鼓。她怀中斗篷缩成小小一团,不住颤栗。

    话音未落,转过一处街角,可见远方游人最密之处矗立着一座巨型灯轮,那巨灯呈龙凤虎豹之形,高二十余丈,以金银锦绮饰之,又垂以珠玉,富丽堂皇,几乎要与圆月争辉。

    一则追杀她之人头戴朝霞冠,身穿翻领袍,乃吐蕃骑兵。可自太宗之女康定公主和亲吐蕃后,两国开通互市,边疆已安稳二十余年。二则郑昀并非行宰相之职的中书令,而是正四品上的户部侍郎。

    新帝登基前,太皇太后齐氏扶持幼帝垂帘听政,对郑氏迫害颇深,阿嫂才如此谨小慎微。

    她蜷在被衾内急促喘息片刻,缓了一炷香才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来,身上寝衣经过方才噩梦已被汗水浸透。

    郑寒玉靠在窗下罗汉床上,执着羹匙搅拌着碗中粳粥,问道:“阿芙现下在何处?”梦中同她一起逃亡的稚童,是她阿兄郑昀的小女儿郑芙。

    说话间,二人所乘马车方已驶出郑家所在的崇仁坊,周遭渐渐喧嚣起来。

    “哎呀。”她揉揉被撞疼的鼻子,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金钗,幸而钗环未乱,否则真是无脸见人了。

    郑寒玉更安心了些,薛池云又殷殷叮嘱她切不可在外口出狂言,见她连连保证才作罢。

    郑寒玉心生好奇,“不知是何模样?”

    郑寒玉猝然睁开双眼。

    上元向来是虞朝最热闹的节日,又逢新帝登基,更显隆重。今夜长安城中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行至平康坊外更是车马塞路,水泄不通。郑寒玉与阿嫂索性弃了车马,汇入人流中。

    他一身黑色大氅,大氅之下是一身暗金纹墨黑襕袍,气度沉稳,几乎要融入这茫茫夜色。

    郑寒玉四下一望,果见周围有不少人向着那巨灯躬身行礼,多是百姓,但亦不乏堆金积玉之辈。

    新帝登基不过数月,在这最重要的节日里点一盏巨灯,似乎要昭告天下他将驱散长安城中所有黑暗。郑寒玉暗想,这位新帝,当真是极有手腕、极有魄力之人。

    郑寒玉心下稍安,这才有了食欲。细细想来,那梦境之中尚有颇多不合理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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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侄女阿芙如今四岁,可梦境中的阿芙也才不过六七岁,断没有两三年间她阿兄便能高升中书令、吐蕃便能攻进长安的道理。

    圣人下令,上元节放夜开禁,因此即使暮色沉沉也消减不了民众夜游灯河的兴致。街头巷尾更是汇集了不少百戏艺人,东面有个舞剑的,西面便有个走绳的,南边有个耍傀儡戏的,北边便来个弄丸的,人群中时不时迸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主少则国疑,去岁昭王不满幼帝登基,太后临朝,举事谋反。万般危急之时,成王元珩持一纸传位诏书带兵进京,平了昭王之乱,又废了幼帝,登基称帝。

    她放缓速度,身后之人顷刻便追了上来,喘息之声犹在耳边。余光中闪过寒光凛凛,是那人挥斧朝她而来。郑寒玉矮身躲过一击,当即紧拽缰绳勒停马匹,提剑回刺,欲趁他扑空之机了他性命——

    大约是她昨夜一直记挂着上元观灯踏歌,夜里睡不安稳才梦到了此等荒诞之事。

    可她错了。

    她放下车帘,扭头问阿嫂:“阿嫂,你觉着阿兄升至中书令需费多少时日?”

    可他五官英挺,剑眉星目,此刻唇角微勾,在灯火映衬下偏偏又格外惹眼。

    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圣人下诏开三日灯会,因此今日长安城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皆以红烛灯树装点自家宅院。郑府也不例外,庭中廊下早早便挂上了各色花灯,待夜幕降临之后,女使们将花灯一盏盏点上,仿若点亮一片星河。

    郑寒玉左手控马,右手从腰间剑鞘中拔出佩剑,缓缓沉出一口气。

    薛池云看着这般热闹光景,抚掌笑道:“听闻圣人下令在安上门外置了一座巨灯,开三日灯会,供万民观赏。”

    郑寒玉的贴身女使白榆见她冷汗涟涟坐在榻边发愣,忙放下漆盘,一面取过放在薰笼上烘烤过的外衣为她披上,拧眉低声问:“娘子又做那噩梦了么?”

    灯轮之下建有高台一座,高台之上可见百余宫女踏歌,随乐声而舞,高台之下更有诗人才子咏诗作赋,或吟或唱,灯色辉煌,乐音袅袅,仿若幻梦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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