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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不再说话,拿上锄头下地去了。

    所以今夜她才敢来,因为有自信不会将他吵醒。

    “……”

    窗上映出来一个影子,来来回回地搬放着东西,瞧着很是匆忙,看身形像白日里一直跟在小姑娘身边的那名护卫。

    说来奇怪,前世大殿之上初见谢昭凌的那一眼,她感觉到了一瞬间的无声的威严,哪怕对他的畏惧很快消弭,但那感觉却被她长久地深刻地记住。

    女人慈爱的面容不知何时漫上一层绯色。

    小姑娘轻声软语,因为年纪小,语调并不干脆利落,黏黏糊糊的像在撒娇。

    她坐在轮椅上,七窍都在往外流血,却仍然对他笑着,目光空洞呆滞,带着一丝狂热,干瘦枯黄的手一只握着匕首,一只举着空碗,迫切地朝他伸来。

    屋里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也因此,大抵是因为屋中没有光亮,叫小姑娘误以为他睡下。

    下午他见过这护卫,彼时那人就趴在墙头,像做贼一样偷看院里。

    她呆愣的模样落在少年眼底,深邃的眸中笑意一闪而过。他不出声,抱着肩膀,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窘态。

    太阳啊,太热烈了,他会害怕。

    她往前挪动,手搓着衣角,支支吾吾:“你,没睡啊?”

    此刻的重逢,叫她颇有熟悉之感,依稀之间似又回到他们初遇的时刻。

    小姑娘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屋中没燃蜡烛,但她敢肯定,自己的脸一定红了个彻底。

    少年不说话,沉默地注视着。

    乔姝月看着李护卫从那堵矮墙上翻回去,这才将全部身子缩回门里,两只小手轻轻将门关合,却没第一时间转身。

    男人闻言哼了声,“巫医大人对这小子倒是好。”

    虽然心中对他仍有怨气,但看在他现在是个小可怜的份上,勉强先不和他计较。秋后算账,为时不晚。

    “快走吧,快走吧!”

    “虽说是夏日,但时节多雨,潮气逼人,一不留神就湿气侵体,大意不得,我给你准备了厚厚的被子在门口,等会你自己搬进来吧。”

    被棉布织品包裹的声音发了闷,即便不甚清晰,也掩不住女孩兴奋的语调。

    她一脸严肃,转过身来。

    乔姝月抱着怀里的东西小跑到近前,两只眼睛又大又亮,像是有星星藏着。

    “记着巫医大人的嘱托,千万不要弄丢,一定要收好啊。”

    《重生回夫君少年时》

    说到此处,乔姝月羞涩地抿了下唇,前世陛下最擅长画各种飞鸟,听说是在军中和百夫长学的,在他们定情那日,陛下亲自绘了一副鸳鸯送给她。

    她不好意思看他,红着脸把茶具推到一遍,继续往外拿东西。

    在包袱里蹭来蹭去,头发都乱了,她顶着乱糟糟的丸子头,干净纯粹的眼底泛着微光,纯良无害地冲他笑着。

    “这套茶具是我最喜欢的,你看这飞鸟栩栩如生,可爱吧?”

    屋里寂静无声,光线昏暗,想来他已经熟睡良久。

    夜半登门,鬼鬼祟祟。

    啧,在这小姑娘手下当差,似乎还不如在悦泉楼省事。

    谢昭凌这才看清,原来有个包袱绑在她的身上,难怪她看起来比白日时还要圆滚滚。

    “我来看看你,毕竟你是我花银子买回来的。”乔姝月找到了借口,再开口也更加有底气,一挺胸膛,“我花了钱,想怎样便怎样!”

    “还带了点艾草来,说是能驱虫,回头你记得绑门上。”

    小姑娘左右瞧瞧,看到一张桌子,便跑过去,桌子大概是府上男仆使用过的,台面制作得有些高,到她的胸口了,举着胳膊太费劲,于是她爬上椅子,跪在上面。

    神香确实神力强大,那之后他很快便没了下床的力气,更何谈反抗。

    女人却道:“那平安符是被神香熏染过,神力强大,带好了,切不可离身。”

    ……

    她一瞬不瞬盯着少年瞧,只见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心底难免又失落起来。

    乔姝月:“……”

    可惜,他又见到了转日的太阳。

    她一句不提他的现状,只将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她要去拉他的手,在即将碰到时,又顾虑地缩回,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你不喜欢旁人碰,我会记住。”

    小姑娘眼含不舍,一步三回头,几步的路她走了半晌。

    日光熹微,朝阳初升。

    少年可有可无地应了声,没再盯着她瞧,转身将盆里的抹布捞出拧干,随手扔向窗边,正好摊开晾了起来。

    思及白日他对自己的排斥,乔姝月眼底的光黯淡下来。

    她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到后来渐渐不再刻意压制声音,在他面前她的伪装从无败露。

    他睡了,然后她就偷偷摸摸地来推门。胆子竟这样大,半夜敢来推一个杀人犯的门。

    “里头是安神香料,很管                                                用的,你若是睡不着,可以试试将它塞在枕头下面。”

    “那我,我走了,荷包你一定要收好啊。”

    他那时心不在焉地听着俞升训话,察觉到墙上有人,警觉地投去一瞥,只这一瞥,便叫俞升发现,弹出去一石子。

    乔姝月笑着说:“毕竟是我买回来的嘛。”

    “这个刘妈妈说是防水,等你睡觉把它罩在床顶,免得雨又漏下来,弄湿床榻。”乔姝月转过头,对他道,“若是湿了也不打紧,门口还放了一卷备用床褥,太沉了,也只能你自己搬。”

    【14】

    熟睡着,一切就都好办了。只要趁他睡着,将她带来的东西都安置好,他明日只会以为是四哥的安排,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

    “老赵,大人也是为了咱们。”女人的手垂在膝上,温柔地笑着,“我们家捡娃是福星。”

    谢昭凌抱着肩膀,不出声地看着门口。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却生出烦来。

    路总有尽头,最终还是离开了他的房间。

    她似乎已经习惯他的闷不吭声,于是也不奢求他能给出什么反应,他不排斥就是最大的回报了。

    “嗯!放心吧娘,”小小少年笑眼弯弯,眸光清亮,“你做的东西,我一定日日带着。”

    “烛台容易打翻,换这个,灯盘大,底座稳。”

    缠绵病榻的那几月,是他在那个家里最后的幸福时光。

    谢昭凌缓缓睁开双眼,从极深极恶的梦中挣脱,苏醒过来。

    ……

    前世同塌而眠时,他也一向睡得很实,哪怕她半夜咳得厉害都不会醒,哪怕她疼得在他怀里发抖,他也如她所愿,一无所知。

    谢昭凌垂下眼睛,不再去看。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

    她仰着头,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奉了上去。

    那一瞬间,他宁愿自己死了,就死在泥沼,死在梦里。

    那些日子,女人的目光总是格外温柔,偶尔夜半痛醒,能感觉到她将自己抱进怀里,眼泪流到他的脸上,耳边是她反复地在说:“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不过无论是笑眼温柔的陛下,还是此刻浑身带刺的少年,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谢昭凌,她理应勇往直前才是。

    将包袱从身上拆下,摊平在桌上,打开,而后像只要过冬的松鼠,脑袋埋进自己存储的宝藏里。

    离开前,她忽然想起。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白日里,女人往他枕头底下塞了个荷包,“娘给你求了符,巫医大人说睡觉时放在枕边,病能好得快些。”

    “孩子,我的孩子,你是上天的恩赐,救救娘吧……”

    她的五官渐渐扭曲、狰狞,而后那绯红加深,变成了真的血。

    乔姝月心底轻叹一声,曾经哪想得到,她对他的要求能低到这般。

    乔姝月做足心理准备,撸起袖子准备开干。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先熟悉一下屋中的摆设吧。

    小姑娘毫无察觉,还在把东西往外掏。

    “衣裳是李护卫从前穿过的,不过洗干净了不脏的,你先将就穿,等过些日子叫人给你做两身新的。”

    巫医、村民、养父母,他们觊觎他的一身鲜血,可他却觉得,自己身体

    “这荷包是娘亲手绣的?真好看!”

    谢昭凌心底那股异样感又回来了,他后背的伤口发痒,手指不自在地抠着腿侧。

    谢昭凌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狼般犀利的目光挪开,乔姝月的肩膀松垮下来,她放松地笑了下,“既然被你发现,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的气息不可抑制地颤抖,整个人如坠冰窟。

    声音忽然明媚而响亮,她直起身,眼睛弯成月牙,举着手中的瓶子,“我幼时调皮,常有磕碰,这药可好用了,送给你!”

    “那我放这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轻轻搁在桌上,目光期待,“这是我亲手做的,别的你可以不需要,但这个你一定要放好,行吗?”

    “太黑了,看不到啊……”小姑娘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会,“找到了!”

    潮湿的床榻和被褥他早就睡惯了,她说的那些东西他都没用过,听上去就是富贵人家才会用到的物件,与他的世界太格格不入。

    他睡眼惺忪,从榻上起身,坐在那,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这些都是暂时凑合一下,反正你过不久就要去到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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