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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是说不清。”她说。
“你和我熟啊。”她说。
她也正在低头，脚步没停。又安静走了几步，她说：“嗯。”
我说：“我自己？我自己有什么可写的？我觉得我自己现在没什么可写的，我都还没完全了解世界和人生。”
“去哪？”
“嗯。”我点头，继续回答她之前的问题：“这次从东原回来后，我得回家一趟，回静远去。天中这里解围了，可静远还被北圳戎族围着城。听大都统说，等这里东原的事解决完了，就分兵去救静远，到时我跟着羽林卫回去。”
“是。”
她又问：“静远解围后呢？你想去哪？”
“别傻了，又说傻话了。”她说，没有抬头，也没看我，还是走自己的路。
不过哪能全怪时间呢？时间能让人记不住，却不能叫人忘不掉。怪只能怪自己，是自己记不住，也是自己没忘掉。
二人就是走着，从北往南，路两边是树。午后的风了，树上的积雪吹不散。
我接着说：“这就需要对现实有切身体会，对现实有深刻思考。我觉得，好的写作者，不一定是能高超地驾 驭文字的人，而是能深刻思想的人，思想者又一定是历经沧桑的。没有苦难，没有悲欢离合，没有生离死别，再高超的文字，也只是无病呻吟。真正吸引人的东西，是深刻的思想，是感情的共鸣，而不是华丽、造作的文字。没有情感地堆砌辞藻，纯粹是暴发户戴十条金项链，镶钻门牙缝塞两片韭菜叶，惹人尴尬。”
但这句话也没说出来，因为觉得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这不适合我来说。
这时只是走着，没有相互安慰，也未曾相拥叹息。就是淡淡地，淡淡地准备告别，再踏上各自要走的路，去面对各自的结局。
她点头：“嗯。”
试图索取时，才会觉得被拒绝；对别人没有诉求，才会觉得自由。灵魂一旦挣脱了想倾诉的欲望，人就能够隐藏自己，不再乱想。
“再以后？那可就不知道了。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我说：“可能多少年后，经了多少山、历了多少海后，在一个柳絮纷飞、槐花飘香的时节，我又回来天中了。可能以后我走过的每一条路，都会领着我再回到这里。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
路两边还是树，没看到流浪歌手，也没有爱情诗人。我听到校门口的酒馆里有人大声哭泣，黑漆漆的树林里有人叹息。
释然的是，我还算是她的熟人。就像这次去东原，我不也是找了熟人跟我去？我找安乐海和弓手他们跟我去，不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有底，而找了熟人？
“比如？”
天曦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知道也好，那就可以有很多种可能，你觉得哪种可能最好，就怎样写。”
“你知道的，我喜欢蹴鞠，最喜欢番邦扶疏城的蹴鞠队，就想以后能去那看看。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什么身份能去呢？我们这样的学生，只能是以留学生的身份去了，不然还能偷渡？不过，要在静远安全解围后了。”
她说着，慢下的脚步又快了起来。
这天中午和天曦吃的什么来着？好像是鸡腿饭，我记得是。不过也没法找人确认了，这事只有我和她知道。现在知道这事的只剩我了，却连我自己也忘了。
这次她先开了口：“你以后会去哪？会留在天中吗？”
我就说道：“嗯，是傻话，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想去哪？我还不太知道呢。我只知道，我现在是不想在天中的，你不在这，我也不想在这了。天中太大了，这里太拥挤，太难安身。我也还没有这里的户籍，在天中没有户籍的话，会很难受的。”
记得这天见她前，我心里准备了很多话想说，好像其中有一句是：‘不管以后怎样，以后你我会是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你永远都还是你，有我一听就心颤的名字。’
“嗯，对我来说，文学中的世界观确实是最重要的。”
我这时脑子还是热，就随口答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接着说：“还有，我得完成我的使命，去做那些我该做的。就像你刚刚提醒我的，我得找到魇魔，除掉它。”
在城东白云岗时，陈昂驹和风神都问过我这个。不过这次是她又问这个，我当然乐意说。战后这段时日我又想了很多，脑袋里又冒出不少念头，正好这时说出来。
她好奇问我：“那你想写什么？写你自己么？”
她又问：“那你要去哪？我是说，你从东原回来后。”
“是傻话。”
她说：“阿深，你又看低自己了。不试试，怎会知道行不行？阿深，一个不欣赏自己的人，是很难快乐的。”
“‘风神演义’？”她眼睛一亮。
我回答说：“前年端午节，你不是拉着我们演过一出戏？”
还是安静，两人只是走。
说着这些，我心里就一松，没了之前进退两难的感觉。我确实不能按之前所想那样做，不能带她跑去极北。我还有回家这件事需要做，不能全都随着自己想法来。我如果跑去极北了，父母怎么办？果然人一旦牵挂太多，就很难做到知行合一了。
“不是。”
“你也知道，我爱看小说、话本，看得多了，就觉得我也能写，觉得有些话本写得还不如我呢。当然，这只是我自己觉得。”我说：“我想我喜欢看书、写作，可能就是因为它可以个人化，可以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不需要和别人发生联系，不需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人一旦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很难自由了。”
我紧跟上她，又说：“可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万年前的事了，谁也不知道了。也不知道月神怎么看待风神的，她会不会嫌他多事？”
既然已经决定要和她永别，我自然也就放开了，说话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紧张张。
《长夜难明》
她听着这些，脚步就慢了下来。我看她眼眸眨了几眨，眼睫毛浮起又倒下，倒下又浮起，好像想到了什么。
二人吃完午饭，食堂出来，开始从北往南走。这食堂名字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太学食堂太多了，实在记不清是其中哪个了。
听我说完，她马上又问我：“不写你自己，那你想写什么？”
二人走得越来越快，出了南门，我跟着她右转。
我说：“嗯，世界观确实很重要。不过，要有自己的世界观，就要先对这世界有足够认识吧。不然，连世界是什么都不知道，哪来的世界观呢。”
“嗯。然后呢？”
我就回答说：“我确实也有很多自己想做的事，那种如果不去做，心里就过不去的事。”
“这是你该做的事。那你想做的呢？你自己想做什么？”
我忽然就又不自信了，就给自己往回找补：“我不过就是说说，说容易，做可难，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不是傻话。”
她脚步更快，太学南门眼看就要到了。就听她又说道：“带你去个地方”。
我又重复道：“我就是说说，我不知能不能写好。”
我也不知突然哪来这么多话，一谈到写作、文学，我就管不住自己嘴了：“我怕我现在还太年轻，人在年轻的时候，容易把创作的冲动误解成才华。不过才华又是什么？什么才算才华？所谓才华可能也不那么重要，我觉得更重要的是阅历和感受。要写东西，不是因为有才华，而是因为有情感。空有才华，没有情感，是坚持不下去的。从前，对于写作，我以为文笔优美是最重要的。但战后这段时间我又觉得，能把情感准确的表达，能让人接收作者想表达的信息，才是最重要的。不是说文笔不重要，但文笔只能锦上添花。有文笔的人不少，但能深度思考，能深邃感悟的人，可能并不那么多。所以，我现在写不了自己，我觉得我现在还是太肤浅。”
只是走着，我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只憋出这一句：“天曦，好生将息自己。”
时间是场不落幕的阴谋，残忍不仁，让人想记住的没记住，想忘掉的没忘掉。
“嗯。”
失落的是，在她眼里，我就只是她一个熟人吗？
听她提起去东原，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我送你去东原？”
“嗯，我想就先写本关于风神月神的话本。我想先拿这个练练手，不完完整整写完第一本，就不可能写好下一本。如果有一天，我能写完整一个话本，那有多好。要是这话本还能从说书先生口中讲出来，那就更好了。”
仅仅是因为我和她熟吗？我有点失落，也有点释然。
“到了你就知道了。”
] “嗯，是说不清。”她说。
“你和我熟啊。”她说。
她也正在低头，脚步没停。又安静走了几步，她说：“嗯。”
我说：“我自己？我自己有什么可写的？我觉得我自己现在没什么可写的，我都还没完全了解世界和人生。”
“去哪？”
“嗯。”我点头，继续回答她之前的问题：“这次从东原回来后，我得回家一趟，回静远去。天中这里解围了，可静远还被北圳戎族围着城。听大都统说，等这里东原的事解决完了，就分兵去救静远，到时我跟着羽林卫回去。”
“是。”
她又问：“静远解围后呢？你想去哪？”
“别傻了，又说傻话了。”她说，没有抬头，也没看我，还是走自己的路。
不过哪能全怪时间呢？时间能让人记不住，却不能叫人忘不掉。怪只能怪自己，是自己记不住，也是自己没忘掉。
二人就是走着，从北往南，路两边是树。午后的风了，树上的积雪吹不散。
我接着说：“这就需要对现实有切身体会，对现实有深刻思考。我觉得，好的写作者，不一定是能高超地驾 驭文字的人，而是能深刻思想的人，思想者又一定是历经沧桑的。没有苦难，没有悲欢离合，没有生离死别，再高超的文字，也只是无病呻吟。真正吸引人的东西，是深刻的思想，是感情的共鸣，而不是华丽、造作的文字。没有情感地堆砌辞藻，纯粹是暴发户戴十条金项链，镶钻门牙缝塞两片韭菜叶，惹人尴尬。”
但这句话也没说出来，因为觉得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这不适合我来说。
这时只是走着，没有相互安慰，也未曾相拥叹息。就是淡淡地，淡淡地准备告别，再踏上各自要走的路，去面对各自的结局。
她点头：“嗯。”
试图索取时，才会觉得被拒绝；对别人没有诉求，才会觉得自由。灵魂一旦挣脱了想倾诉的欲望，人就能够隐藏自己，不再乱想。
“再以后？那可就不知道了。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我说：“可能多少年后，经了多少山、历了多少海后，在一个柳絮纷飞、槐花飘香的时节，我又回来天中了。可能以后我走过的每一条路，都会领着我再回到这里。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
路两边还是树，没看到流浪歌手，也没有爱情诗人。我听到校门口的酒馆里有人大声哭泣，黑漆漆的树林里有人叹息。
释然的是，我还算是她的熟人。就像这次去东原，我不也是找了熟人跟我去？我找安乐海和弓手他们跟我去，不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有底，而找了熟人？
“比如？”
天曦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知道也好，那就可以有很多种可能，你觉得哪种可能最好，就怎样写。”
“你知道的，我喜欢蹴鞠，最喜欢番邦扶疏城的蹴鞠队，就想以后能去那看看。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什么身份能去呢？我们这样的学生，只能是以留学生的身份去了，不然还能偷渡？不过，要在静远安全解围后了。”
她说着，慢下的脚步又快了起来。
这天中午和天曦吃的什么来着？好像是鸡腿饭，我记得是。不过也没法找人确认了，这事只有我和她知道。现在知道这事的只剩我了，却连我自己也忘了。
这次她先开了口：“你以后会去哪？会留在天中吗？”
我就说道：“嗯，是傻话，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想去哪？我还不太知道呢。我只知道，我现在是不想在天中的，你不在这，我也不想在这了。天中太大了，这里太拥挤，太难安身。我也还没有这里的户籍，在天中没有户籍的话，会很难受的。”
记得这天见她前，我心里准备了很多话想说，好像其中有一句是：‘不管以后怎样，以后你我会是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你永远都还是你，有我一听就心颤的名字。’
“嗯，对我来说，文学中的世界观确实是最重要的。”
我这时脑子还是热，就随口答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接着说：“还有，我得完成我的使命，去做那些我该做的。就像你刚刚提醒我的，我得找到魇魔，除掉它。”
在城东白云岗时，陈昂驹和风神都问过我这个。不过这次是她又问这个，我当然乐意说。战后这段时日我又想了很多，脑袋里又冒出不少念头，正好这时说出来。
她好奇问我：“那你想写什么？写你自己么？”
她又问：“那你要去哪？我是说，你从东原回来后。”
“是傻话。”
她说：“阿深，你又看低自己了。不试试，怎会知道行不行？阿深，一个不欣赏自己的人，是很难快乐的。”
“‘风神演义’？”她眼睛一亮。
我回答说：“前年端午节，你不是拉着我们演过一出戏？”
还是安静，两人只是走。
说着这些，我心里就一松，没了之前进退两难的感觉。我确实不能按之前所想那样做，不能带她跑去极北。我还有回家这件事需要做，不能全都随着自己想法来。我如果跑去极北了，父母怎么办？果然人一旦牵挂太多，就很难做到知行合一了。
“不是。”
“你也知道，我爱看小说、话本，看得多了，就觉得我也能写，觉得有些话本写得还不如我呢。当然，这只是我自己觉得。”我说：“我想我喜欢看书、写作，可能就是因为它可以个人化，可以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不需要和别人发生联系，不需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人一旦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很难自由了。”
我紧跟上她，又说：“可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万年前的事了，谁也不知道了。也不知道月神怎么看待风神的，她会不会嫌他多事？”
既然已经决定要和她永别，我自然也就放开了，说话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紧张张。
《长夜难明》
她听着这些，脚步就慢了下来。我看她眼眸眨了几眨，眼睫毛浮起又倒下，倒下又浮起，好像想到了什么。
二人吃完午饭，食堂出来，开始从北往南走。这食堂名字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太学食堂太多了，实在记不清是其中哪个了。
听我说完，她马上又问我：“不写你自己，那你想写什么？”
二人走得越来越快，出了南门，我跟着她右转。
我说：“嗯，世界观确实很重要。不过，要有自己的世界观，就要先对这世界有足够认识吧。不然，连世界是什么都不知道，哪来的世界观呢。”
“嗯。然后呢？”
我就回答说：“我确实也有很多自己想做的事，那种如果不去做，心里就过不去的事。”
“这是你该做的事。那你想做的呢？你自己想做什么？”
我忽然就又不自信了，就给自己往回找补：“我不过就是说说，说容易，做可难，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不是傻话。”
她脚步更快，太学南门眼看就要到了。就听她又说道：“带你去个地方”。
我又重复道：“我就是说说，我不知能不能写好。”
我也不知突然哪来这么多话，一谈到写作、文学，我就管不住自己嘴了：“我怕我现在还太年轻，人在年轻的时候，容易把创作的冲动误解成才华。不过才华又是什么？什么才算才华？所谓才华可能也不那么重要，我觉得更重要的是阅历和感受。要写东西，不是因为有才华，而是因为有情感。空有才华，没有情感，是坚持不下去的。从前，对于写作，我以为文笔优美是最重要的。但战后这段时间我又觉得，能把情感准确的表达，能让人接收作者想表达的信息，才是最重要的。不是说文笔不重要，但文笔只能锦上添花。有文笔的人不少，但能深度思考，能深邃感悟的人，可能并不那么多。所以，我现在写不了自己，我觉得我现在还是太肤浅。”
只是走着，我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只憋出这一句：“天曦，好生将息自己。”
时间是场不落幕的阴谋，残忍不仁，让人想记住的没记住，想忘掉的没忘掉。
“嗯。”
失落的是，在她眼里，我就只是她一个熟人吗？
听她提起去东原，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我送你去东原？”
“嗯，我想就先写本关于风神月神的话本。我想先拿这个练练手，不完完整整写完第一本，就不可能写好下一本。如果有一天，我能写完整一个话本，那有多好。要是这话本还能从说书先生口中讲出来，那就更好了。”
仅仅是因为我和她熟吗？我有点失落，也有点释然。
“到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