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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用力。但他走的又很轻，使得通道中并没有他脚步的回响。
“愧疚？畏惧？”
闪电照亮了长夜，也照亮了朱元璋半张狰狞的脸。
皇帝的眼神锐利，老翁的眼神无奈。
朱元璋摇头，打断他，冷声开口。
~~
这里听不见外边的狂风骤雨，安静至极。
朱元璋眼帘低垂，“你心里就半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半点畏惧之心都没有？”
接着，他拿起一块软软的温暖的毛巾，轻轻擦拭皇帝满是冷汗的额头，继续低声问道，“您又梦着那人了？”
刹那间，四目相对。
李善长肩膀耸动，笑了起来，摇头道，“皇上，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呀？我等的苦心你也应该明白呀？”
朱元璋无声的哼了下，没有做声，而是盯着李善长的目光骤然如刀子一样冰冷。
李善长再次坐回稻草床上，蜷缩着身体，低声道，“但我想，念着我们这么多年的功劳，念着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而你，也当上了皇帝，享受到了九五之尊天子的无上权力后，会选择原谅我们....”
又是一声闷雷，紧接着咔嚓一声闪电。
朴不成忙道，“丑时了！”
蒋瓛又飞快的爬起来，弯着腰小碎步在前。
这长夜之中的雨声，迅猛得让人心悸！
可浑浊的空气中，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还有腐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哈哈哈哈！”
“你不懂！”
朱元璋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但看向窗外的眼神却愈发的锐利起来。
朱元璋双手揣在袖子中，嘲讽道，“事到临头，你倒洒脱起来了？嗯？”
毫无征兆的一声闷雷，骤然将寂静的长夜撕碎。
啪啦！
“您又做噩梦了？”
~
朴不成心中长叹，老皇帝这些年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而那个梦魇是大明帝国的禁忌，任何人都不得提及。
铁栅栏后面，一个身材枯瘦，穿着白色小衣，须发皆白的老翁，正蹲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李善长低吼，“不杀他，你怎么当皇帝？不杀他，你焉知他当了皇帝不杀你？自古以来一山不容二虎，一国没有二主！”
“嗯！”
突然之间，珠子一般的雨点像陨石一般狂暴的从天而降，将紫禁城御花园中那静静绽放的花蕾，砸成一片狼藉。
“李善长也是你叫的？”
“皇上，到了！”
“几更天了？”朱元璋冷冰冰的打断对方。
“说的没错！”
~~
“你杀胡惟庸
朱元璋在牢房外站定，静静的看着对方。
突然，他猛的抬头，看向朱元璋。
李善长摊手,“是为你，也是为了我等！可是我等有错吗？”
朱元璋在牢房外淡淡的开口，声音没有半点喜怒，“气色看着也还行！”
蒋瓛瞬间健步如飞，一个纵身扑倒在大雨之中，且把头卑微的埋在泥水之中，高呼，“臣蒋瓛，叩见皇上....”
朱元璋抬头，眼神如箭，嘴角浮现三份嘲讽，“真虚伪？把你们那卑劣的行径，竟然说得如此的冠冕堂皇！害死咱的兄弟是为了咱的皇位？”
“闭嘴！”
紧接着，随着耳中传来皇帝下车的声音，还有一双平平无奇的布鞋，出现在蒋瓛的视线当中，使得他本能的在地上挪动自己的身体，让开通往镇抚司大门的道路。
李善长扶着墙壁站起身，然后坐在潮湿的稻草床上，温和的笑道，“这些年一直睡不着觉，但这几日却睡得比较好！”
同时口中不住的开口，“供词已经整理完毕，臣正想着早上给您送过去！李善长的仆人卢仲谦检举，李善长早有大逆不道的不臣之心。不但当年经常跟胡惟庸私下窃窃私语，而且近年来不断的拉拢军中将领淮西旧部.....”
赶车之人乃是洪武皇帝的养子羽林卫都指挥使平安，他勒住马头，干脆利落的跳下车辕，同时撩开车帘。
这老翁就是大明开国六公之一，世袭罔替韩国公。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丞相李善长！
“呵呵呵！”
说着，拍拍身下的稻草，“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吱嘎一声，地牢的门被打开。
李善长的目光满含悲凉的看着朱元璋，“我不懂的，是你！直到被关进这牢房之中我才想明白，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看透你。”
“我更没想到，皇上你...这么能忍，一直忍到现在才动手！忍了二十多年，先是捧杀胡惟庸等人，麻痹我等，然后才露出獠牙。”
说着，他忽然又笑起来。
“老爷子，要不奴婢给您弄壶酒...”
“或者说，原谅我！”
~
朱元璋始终默然无声，待李善长说累了才开口，“继续！”
说着，他站起身，直勾勾的看着朱元璋，“我等杀那人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的皇位！”
陡然，朱元璋袖子中的手猛的一抖。
“是！”
谁提谁死！
“乱世之中，我辈追随你，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日后能当人上人？”
“你肯定也是想当皇帝的，对吧？”
“吁！”
“他当皇帝，不但你会死，我等...很多人都要死！我们跟着你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是为了最后要被人杀的！”
“老爷子....”
“从一开始，我和胡惟庸等密谋杀那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
“那人是你的兄弟......我等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人不算你的兄弟吗？”
说着，他咬牙道，“恐怕，是为了你们自己的荣华富贵吧！”
“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说着，朱元璋迈步，从蒋瓛的身上跨了过去。
~
他微微急促的喘着粗气，锐利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正上演狂风骤雨的窗外。
~~
哒哒哒！
“你错了！”朱元璋也微微叹气，“他不会杀我的！”
“看来来，你心情不错！”
李善长依旧是笑，抬头看着皇帝，静静的说道，“从你杀胡惟庸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毕竟你的好兄弟，死在我们的手中！”
风雨有些冷，朱元璋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带路！”
说着，他顿了顿，“我之后是谁？哦，应该轮到蓝玉了！当年的事，最终动手的是他。”
“哎！”李善长苦笑，“也怪我...活这么大岁数干啥？早点死了多好！”说着，他一拍手，无奈的摇头，“现在不但自己要死，还要连累儿孙家人，呵呵！”
轰隆！
“出宫！”朱元璋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善长收起笑容，“我为何要愧疚，要畏惧？”
噌，且刀锋弹出了半寸！
乾清宫大总管司礼监大太监朴不成带着两个小太监，出现在寝宫门外。
幽长逼仄的通道尽头，有一盏低沉光亮。
“你是喜欢当皇帝的，对吧！”
轰隆！
突然一声惊呼， 龙床上的洪武皇帝朱元璋从梦中惊起。
那老翁蹲在地上，嘴角含笑，手中的草棍拨动着墙角处，十来只正在搬运馒头渣儿的蚂蚁。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像是尊泥偶一样，站在大门的廊檐下双手下垂一动不动，只有目光偶尔转动，看着滂沱的雨夜。
朱元璋就一个人，缓缓的朝着那处光亮走去。
朴不成挥手，让其他奴婢们下去，自己则是缓缓进来。
朱元璋突然冷喝，让蒋瓛又是噗通一声，赶紧跪在地上。
~
平安说着的同时，又哗的一声撑开一把雨伞。
光亮的尽头，是一间牢房。
“呼！呼！”
“我是不懂，但我不懂的.....”
啪啦....
“是！奴婢这就安排！”
忽然一阵马蹄传来，随着蹄声，数十名披着蓑衣的骑士，簇拥着一辆盖着雨布的马车出现在蒋瓛的视线当中。
斑白的须发凌乱的贴在满是汗水的额头和脸颊之上，在起身之际，粗糙的右手也在刹那间，本能的按在了身侧那把斑驳的铁刀刀柄之上。
“呵！”
李善长疯狂的笑起来，笑得好似眼泪都出来了，好似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一般，“为了皇位，亲生父子都能兵戎相见骨肉相残，何况你们这假的结拜兄弟....”
说着，他手上的动作猛的停住，然后转头，露出那张满是老人斑的脸。
“这么多年...”
“小东西，还搬呀！外边都下雨了，再不搬家尔等就淹死了....贪心的小东西，要命还是要吃的？”
“啊！”
他先是跪在朱元璋的脚边，把布鞋套在皇帝的脚上，而后轻轻掰开皇帝那抓着刀柄的手，又把刀锋插进刀鞘之中。
天地之间，满是雨滴砸落的声音。
除了他这个陪伴了皇帝几十年，最忠心最被信任的太监之外。
大明洪武二十年五月，戊戌。
]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用力。但他走的又很轻，使得通道中并没有他脚步的回响。
“愧疚？畏惧？”
闪电照亮了长夜，也照亮了朱元璋半张狰狞的脸。
皇帝的眼神锐利，老翁的眼神无奈。
朱元璋摇头，打断他，冷声开口。
~~
这里听不见外边的狂风骤雨，安静至极。
朱元璋眼帘低垂，“你心里就半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半点畏惧之心都没有？”
接着，他拿起一块软软的温暖的毛巾，轻轻擦拭皇帝满是冷汗的额头，继续低声问道，“您又梦着那人了？”
刹那间，四目相对。
李善长肩膀耸动，笑了起来，摇头道，“皇上，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呀？我等的苦心你也应该明白呀？”
朱元璋无声的哼了下，没有做声，而是盯着李善长的目光骤然如刀子一样冰冷。
李善长再次坐回稻草床上，蜷缩着身体，低声道，“但我想，念着我们这么多年的功劳，念着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而你，也当上了皇帝，享受到了九五之尊天子的无上权力后，会选择原谅我们....”
又是一声闷雷，紧接着咔嚓一声闪电。
朴不成忙道，“丑时了！”
蒋瓛又飞快的爬起来，弯着腰小碎步在前。
这长夜之中的雨声，迅猛得让人心悸！
可浑浊的空气中，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还有腐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哈哈哈哈！”
“你不懂！”
朱元璋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但看向窗外的眼神却愈发的锐利起来。
朱元璋双手揣在袖子中，嘲讽道，“事到临头，你倒洒脱起来了？嗯？”
毫无征兆的一声闷雷，骤然将寂静的长夜撕碎。
啪啦！
“您又做噩梦了？”
~
朴不成心中长叹，老皇帝这些年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而那个梦魇是大明帝国的禁忌，任何人都不得提及。
铁栅栏后面，一个身材枯瘦，穿着白色小衣，须发皆白的老翁，正蹲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李善长低吼，“不杀他，你怎么当皇帝？不杀他，你焉知他当了皇帝不杀你？自古以来一山不容二虎，一国没有二主！”
“嗯！”
突然之间，珠子一般的雨点像陨石一般狂暴的从天而降，将紫禁城御花园中那静静绽放的花蕾，砸成一片狼藉。
“李善长也是你叫的？”
“皇上，到了！”
“几更天了？”朱元璋冷冰冰的打断对方。
“说的没错！”
~~
“你杀胡惟庸
朱元璋在牢房外站定，静静的看着对方。
突然，他猛的抬头，看向朱元璋。
李善长摊手,“是为你，也是为了我等！可是我等有错吗？”
朱元璋在牢房外淡淡的开口，声音没有半点喜怒，“气色看着也还行！”
蒋瓛瞬间健步如飞，一个纵身扑倒在大雨之中，且把头卑微的埋在泥水之中，高呼，“臣蒋瓛，叩见皇上....”
朱元璋抬头，眼神如箭，嘴角浮现三份嘲讽，“真虚伪？把你们那卑劣的行径，竟然说得如此的冠冕堂皇！害死咱的兄弟是为了咱的皇位？”
“闭嘴！”
紧接着，随着耳中传来皇帝下车的声音，还有一双平平无奇的布鞋，出现在蒋瓛的视线当中，使得他本能的在地上挪动自己的身体，让开通往镇抚司大门的道路。
李善长扶着墙壁站起身，然后坐在潮湿的稻草床上，温和的笑道，“这些年一直睡不着觉，但这几日却睡得比较好！”
同时口中不住的开口，“供词已经整理完毕，臣正想着早上给您送过去！李善长的仆人卢仲谦检举，李善长早有大逆不道的不臣之心。不但当年经常跟胡惟庸私下窃窃私语，而且近年来不断的拉拢军中将领淮西旧部.....”
赶车之人乃是洪武皇帝的养子羽林卫都指挥使平安，他勒住马头，干脆利落的跳下车辕，同时撩开车帘。
这老翁就是大明开国六公之一，世袭罔替韩国公。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丞相李善长！
“呵呵呵！”
说着，拍拍身下的稻草，“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吱嘎一声，地牢的门被打开。
李善长的目光满含悲凉的看着朱元璋，“我不懂的，是你！直到被关进这牢房之中我才想明白，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看透你。”
“我更没想到，皇上你...这么能忍，一直忍到现在才动手！忍了二十多年，先是捧杀胡惟庸等人，麻痹我等，然后才露出獠牙。”
说着，他忽然又笑起来。
“老爷子，要不奴婢给您弄壶酒...”
“或者说，原谅我！”
~
朱元璋始终默然无声，待李善长说累了才开口，“继续！”
说着，他站起身，直勾勾的看着朱元璋，“我等杀那人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的皇位！”
陡然，朱元璋袖子中的手猛的一抖。
“是！”
谁提谁死！
“乱世之中，我辈追随你，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日后能当人上人？”
“你肯定也是想当皇帝的，对吧？”
“吁！”
“他当皇帝，不但你会死，我等...很多人都要死！我们跟着你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是为了最后要被人杀的！”
“老爷子....”
“从一开始，我和胡惟庸等密谋杀那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
“那人是你的兄弟......我等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人不算你的兄弟吗？”
说着，他咬牙道，“恐怕，是为了你们自己的荣华富贵吧！”
“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说着，朱元璋迈步，从蒋瓛的身上跨了过去。
~
他微微急促的喘着粗气，锐利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正上演狂风骤雨的窗外。
~~
哒哒哒！
“你错了！”朱元璋也微微叹气，“他不会杀我的！”
“看来来，你心情不错！”
李善长依旧是笑，抬头看着皇帝，静静的说道，“从你杀胡惟庸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毕竟你的好兄弟，死在我们的手中！”
风雨有些冷，朱元璋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带路！”
说着，他顿了顿，“我之后是谁？哦，应该轮到蓝玉了！当年的事，最终动手的是他。”
“哎！”李善长苦笑，“也怪我...活这么大岁数干啥？早点死了多好！”说着，他一拍手，无奈的摇头，“现在不但自己要死，还要连累儿孙家人，呵呵！”
轰隆！
“出宫！”朱元璋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善长收起笑容，“我为何要愧疚，要畏惧？”
噌，且刀锋弹出了半寸！
乾清宫大总管司礼监大太监朴不成带着两个小太监，出现在寝宫门外。
幽长逼仄的通道尽头，有一盏低沉光亮。
“你是喜欢当皇帝的，对吧！”
轰隆！
突然一声惊呼， 龙床上的洪武皇帝朱元璋从梦中惊起。
那老翁蹲在地上，嘴角含笑，手中的草棍拨动着墙角处，十来只正在搬运馒头渣儿的蚂蚁。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像是尊泥偶一样，站在大门的廊檐下双手下垂一动不动，只有目光偶尔转动，看着滂沱的雨夜。
朱元璋就一个人，缓缓的朝着那处光亮走去。
朴不成挥手，让其他奴婢们下去，自己则是缓缓进来。
朱元璋突然冷喝，让蒋瓛又是噗通一声，赶紧跪在地上。
~
平安说着的同时，又哗的一声撑开一把雨伞。
光亮的尽头，是一间牢房。
“呼！呼！”
“我是不懂，但我不懂的.....”
啪啦....
“是！奴婢这就安排！”
忽然一阵马蹄传来，随着蹄声，数十名披着蓑衣的骑士，簇拥着一辆盖着雨布的马车出现在蒋瓛的视线当中。
斑白的须发凌乱的贴在满是汗水的额头和脸颊之上，在起身之际，粗糙的右手也在刹那间，本能的按在了身侧那把斑驳的铁刀刀柄之上。
“呵！”
李善长疯狂的笑起来，笑得好似眼泪都出来了，好似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一般，“为了皇位，亲生父子都能兵戎相见骨肉相残，何况你们这假的结拜兄弟....”
说着，他手上的动作猛的停住，然后转头，露出那张满是老人斑的脸。
“这么多年...”
“小东西，还搬呀！外边都下雨了，再不搬家尔等就淹死了....贪心的小东西，要命还是要吃的？”
“啊！”
他先是跪在朱元璋的脚边，把布鞋套在皇帝的脚上，而后轻轻掰开皇帝那抓着刀柄的手，又把刀锋插进刀鞘之中。
天地之间，满是雨滴砸落的声音。
除了他这个陪伴了皇帝几十年，最忠心最被信任的太监之外。
大明洪武二十年五月，戊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