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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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熙的回复很平淡，他还是只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随意放下一句话，将视线挪向别处，避开了她的目光。见对方油盐不进，沈随安不愿和他继续争辩，干脆当做没事发生，安心趴着等早餐。

    随后，他抬眼，望向沈随安，眼中的抗拒足够清晰，情绪也比刚刚稳定了几分，又一次重复道：“沈随安……我不想圆房。”

    顾家幺子从定下婚事到最终出嫁，只用了短短半月。

    “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顾云熙。但只要这次同我过去，那些事都没关系了。”

    诚然，沈随安的态度远远算不上过分，但一向顺着他的毛撸的女人突然和他对呛，还是让他十分不满。不过这份怒意，在顾云熙冷淡的脸上，很难看出半分来。除了白皙的面颊似乎更红了一点之外，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上次你说，那些小聚会去不去都没什么差别……既然看不上，那就去点大的宴会，”女人像是在说着平常的小事，“今年你一直没怎么出门，我记着的。”

    “为什么不让？”沈随安反问。

    沈随安收敛了几分温和，少见地冷了声：“除了你的身体状况之外，我没有跟她说过其他关于你的事情。”

    “这与我何干，”冷硬的回复打断了沈随安未尽的话语，“我不会去的。”

    沈随安有点无奈，从桌上爬起来，揉揉眼睛，咕哝着回答：“不是你自己想出去的吗？”

    沈随安叹了口气，半晌，她像是妥协了一般低声回答。

    “他这几日病一直不见好，总说对不起我，”沈随安也不在意对方的敷衍，自顾自地说下去，“还说，要和你道歉。”

    “……我说了，”沉默了几秒后，顾云熙并不打算改变主意，他眼中的冷意从未掩饰过，“不去。”

    “拿早饭，”沈随安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有点僵硬的双手，不准备在门口停留，关上门径直走到屋内的小桌前坐下，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起来，“等吃完就准备出门吧，今天天冷，多穿几层。”

    “因为比起身体上的病，心病才是最难解开的，”沈随安慢慢说道，“小涵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你……”

    “石公公，”沈随安走来，温声问道，“小涵喝药了吗？”

    镜前人收回了思绪，调整角度检查一圈自己的外表后，满意地勾起唇角。这抹笑容让顾云熙的美丽变得更为张扬，他一向懂得自己在外表上的优势，也很了解那些女人的心思。

    “不必担心，”沈随安注意到了老人的忧虑，她声音平和，

    “……母亲说，你会照顾好我的，”眼前红着眼眶的少年指尖都在发抖，像受了什么莫大的欺辱，可他偏生得那样好看，这种表情只会格外惹人怜爱，“……我不相信。”

    “药给我。”她伸出手。

    “……怎么这次可以出去？”顾云熙轻声问。

    感受到沈随安在自己身边经过，从室外带进来的冷意让顾云熙微不可查地躲了躲，片刻后才示意晚黛继续帮他梳妆打扮。

    “事实而已。”

    “还没，刚刚李侧君过来哄小公子喝药，但他难过得太厉害，怎么也喝不下去，好不容易喝下一点，又全都吐了出来……”石公公看着沈涵从小到大，语气中满是心疼跟担忧，“大夫说他心中有郁结，小公子身体本就孱弱，这样下去怕是……”

    “行。”

    觥筹交错后，女子们调笑着拍拍沈随安的肩膀，暗示让她今晚收着点力，别第一次就把自己的漂亮夫郎欺负过头。沈随安因为酒涨红了脸，随口应付几句，被一声声恭喜送出了宴席，来到远离喧嚣的厢房。

    她说。

    这桩婚事由家主沈路拍板决定，母亲的侧君李氏一手操办。沈府主君早已过世，李氏执掌中馈多年，从未苛待子女，办事也利落细心，将大姐跟她都视如己出，所以从李氏那里，她也知道了点情况。

    “顾云熙，”趴在桌上的女人仍然没动，那声音从她手臂间传出，闷闷的，听不出情绪，“一会儿我要去看小涵。”

    在桌上趴了一会儿都沈随安总算起了身子，抬头望向顾云熙，神色认真。

    “牙尖嘴利。”

    小公子的房门前，一位老公公不停地来回踱步，一直等到年轻女人的身影出现，他脸上的焦躁才总算散了几分。

    “好、好……”

    沈随安不清楚朝中局势，也不关心自己待嫁夫郎的家境，她只希望那人别太难相处，至于容貌如何，她不在乎。

    有些事，在这时已经定下了结局。

    “就这一次，去祈寿院，你要和我一起。”

    顾家现在已经岌岌可危，用不了太久，就会变成空中楼阁，甚至可能面临灭族的危险。顾家家主顾渊早已察觉到形势不对，奈何有些事情已经无力回天。仗着跟沈路少年时有点交情，顾母希望借沈家，保住她最为疼爱的幺子。

    “我不是自愿嫁过来的，”似乎是被这视线烫到了，顾云熙别开眼神，“你、你不能强迫我……”

    一瞬间，沈随安觉得有点恍惚。她从未跟这人见过面，但今天，她们就要结婚了。

    一时间屋里只有梳妆台那边的轻响，还有沈随安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如你所愿，乌裘已经离开。但小涵是我的弟弟，你不能让他一直难过。”

    “所以？”

    这场婚礼的规模并不大，但在沈家的帮助下，该有的东西都一样不差。新婚那天，沈随安看见了长长的车队，看见了顾母强行撑起喜色的脸与眼中的忧虑，看见了顾家的女儿们疲惫的脸，最后，是那位遮住容颜的公子……这个人，便是她的夫郎。

    “你也晓得这里是沈府，”沈随安被说多了，早已习惯，没有起身的意思，懒懒地回了句嘴，“又不是戏班子表演，哪有那么多人看我。”

    “……为什么？”顾云熙攥紧了衣角，声音带上几分质问，明显是不情愿的。

    所以这次嫁子，其实是急嫁。顾家准备的嫁妆实在算不上丰厚，还是沈家出了一些充场面的东西，才让她们的幺子不至于被悠悠众口奚落。似乎所有人都喜欢看那些站在高处的人跌落泥潭，但沈随安听到这些，只是在想，那位顾家小公子，好像也挺可怜。

    烛火轻晃，身着新人礼服的沈随安微怔，察觉到了眼前人的不安。

    顾云熙站起身，走到沈随安对面，神色如常地落座，安静地给自己斟一杯茶，小口小口抿着。闭目休息的人听到了声响，还是趴在桌上没动，一直到对方放下茶盏，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我……”小公子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转而去攥住自己的衣摆，声音干巴巴的，“我，不要圆房。”

    “墨竹呢？”顾云熙开口问。

    “公子，完成了。”晚黛轻声提醒。他一向心灵手巧，话也不算多，是顾云熙从顾府唯一带走的陪嫁男侍。

    “嗯，”顾云熙声音平静，“我只是以为，你不会让我去。”

    “我会竭尽所能，”她慢慢地拿过顾云熙的右手，放在手心，半蹲下身与他对视，语气极为认真，“只要你还是我的夫郎，就可以信我。”

    那时，王城已经传出了些许风声——有人说，顾家要倒了。

    她甚至可以看见面前人眼中的水光。

    “沈二小姐还是注意点仪态，”面前传来一声轻飘飘的提醒，“在沈府就算了，一会儿可别在宴会上丢了面子，害得我也跟着您蒙了羞。”

    “呵，”顾云熙笑了一声，像是嘲讽她的明知故问，但他没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了另一件事，“你不会告诉我母亲吧。”

    沈随安没能察觉对方那点微妙的情绪，她坐在顾云熙身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将茶盏往旁边挪去，抱着胳膊找个舒服的姿势，就趴在桌子上小憩。她今天起得早，刚才画画时又一直开着窗户，让凉意刺激自己的精神来维持状态，这下猝然进了室内，温暖的炭火让身体很快放松下来，不由得就开始犯困。

    他问。

    浅淡的醉意氤氲了沈随安的思绪。她忘记自己是怎么被青兰搀着走回去的，只记得在被大红色装饰起来的新房中，那位独自坐在榻上，沉默不语的小郎君被她轻轻掀起盖头，露出了让人惊艳的容颜。

    “……谁知道呢。”

    “可以的。”

    想来，去是不去这种问题已经不需要问了。沈随安看向顾云熙，心中暗自感叹。要是顾云熙不打算参加，肯定是不会这么早起床捯饬的。

    “嗯。”顾云熙心情不好，不想理她，随口应着。

    女人不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甚至都没用疑问句，只是和平常叙述一样，帮顾云熙做好了决定。

    “知道了。”他的回答一向简练。

    那双漂亮的凤眼像是刀子一样看向她，不需要仔细去辨认，就能感受到强烈的怀疑。但对于沈随安来说，他的眼神还不具备太强的攻击性，只是这份好像理所当然的怀疑，让她很不舒服。

    “二小姐，您可算来了，”已经年迈的石公公佝偻着腰，匆匆迎上去，语气尊敬而克制，“小公子昨晚又遭了梦魇，今天状态也不算太好，一直念叨着您呢……”

    这句话让顾云熙忍不住轻哼一了声，微微蹙起眉，难得感到了些许恼怒。

    “是吗？”他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种话。

    “当然，”眼前的女人弯了眉眼，她只要稍微放松，脸上就好像带了笑意，语气温柔地安抚，“在这里，你也是主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都能自己决定。”

    石公公匆匆答应着，他身边的男侍很有眼力地递过了碗，碗中浑浊的药水尚且温热，稍微离得近点都能闻到那浓浓的苦涩。而后，石公公颤抖着手将房门拉开一人宽的通道，只是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房间中的暖意。

    “你可以对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