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重回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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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鬓若堆鸦，红衣如血，衬得他白玉的肤色更是昳丽了几分。

    百里远兰伸出手，骨指分明的指卷住了常溪亭的腕，紧紧拢着。常年娇养的人腕骨窄而瘦，他细细地捻着那凸起的骨节，指腹摩挲着白脂玉般肌肤上的那道醒目的丑陋疤痕。

    常溪亭的面色发白，敛着眸子遮去了那双乌黑如曜石的眼睛，眼尾红得让人怜惜。他顿了顿，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问道：“抓我回来，是要杀了我吗？”

    “若醒了，也哪儿都不许去，只能关在宫里头。”

    从披风里滚出来的一截白皙的腕子，细碎的链子绞在丑陋的疤痕上，铃铛左右晃，声音清细。帘帐的细绳轻轻一拉，微微坐起的身影就全都拢进了薄帘之后。

    小说《相见欢》里，常将离实则是当时宠冠六宫的娴妃顾氏与当朝国师常羡所生之子。

    说罢，粉白的耳根都染上了红。卷翘的羽睫像是把勾人的刷子，不轻不重地挠在百里远兰的心口上，痒得抓心挠肝，不可自拔。

    柯才心里一紧，赶忙呵斥了几个几欲上前扶持的奴婢，知了是谁。能让这喜怒无常的太子独独露出几分柔情的模样，除了之前生疾病死的太子太傅，绝无旁人。

    红衣黑发，双腕三寸长疤，常年卧床在榻，男生女相。

    他差点说出今日告病不上朝参政的谎话。

    柯才能走到今日的地步，多是心细，也是敢直言，“如今四皇子一党又有突起异动，若是这时殿下有些……”

    后半句常溪亭没说出口，他拿捏不住百里远兰阴晴不定的脾性。

    常溪亭在心里腹诽。

    可是常溪亭却不自知，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在勾他。勾得他心神不稳，日思夜想，要亲自将流放在外的小狐狸抓了回来才安心。

    没了常将离在身畔，空荡的心口被疾风贯穿，比锋利的箭镞还要伤人，让他只觉得浑身血热都流了个干净。现如今这谪仙般容貌的人就在怀中，才让他多少找回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肩舆走了许久，最后赶到了曲庆宫。

    一声极不安稳的嘤咛，“百里远兰……”

    却不想仍是摆脱不了书中的故事，非得在这个红墙青瓦下头争个你死我活。

    柯才没说完，百里远兰甩袖止了，花纹蟒袍衬得他更是俊美沉静。他的目光落在床榻上，思忖半晌，吐出一句：

    可是每每对上那双湿漉漉泛着水汽儿的眸子，幼圆如鹿，都让他心里软了又软。

    百里远兰不是没想过给常溪亭喂药，锁在笼子里当一只只会为自己开口婉转啼叫的百灵鸟。没了他活不成，没了他会疯魔。

    百里远兰见他不应声，蹙了蹙眉，手上也不由使了几分力，“你为何不答我话？便是又要同我反抗么？”

    百里远兰似乎是攥住他的手，委身吻了吻他眉心。他的这份致命亲昵的占有欲并非是一日而成，饱蘸毒液的藤蔓扎根，鸦默雀静地长了许久。

    常将离是个无关紧要的炮灰角色，通篇也只有几段描述。常溪亭还记着小说最后，那行关于常溪亭短短的几字结局：

    很呛人又大逆不道的话，对着当朝太子如此指责。可是从他这张漂亮的嘴巴里说出来，倒像是只不足月的小奶猫，拖着软乎乎的爪子，喵呜叫了声。

    熏香的味道撩得他头脑发胀，羽睫低垂，他低低地道：“能，能松开手吗？”

    带着一股腻人的香气，走几步路还能听见细碎的铃铛响。

    柯才当年正是服侍在娴妃顾氏和太子太傅身边的贴身侍从，只消是几个气音都能认得出自己的原主子。

    大太监柯才带着一众太监侍女出来迎接，没百里远兰的指示，他们也只得在一旁候着，不敢逾越。垂下的帘子掀开一角时，柯才掀眼瞧了一瞧。

    【新帝登基大典之日，常溪亭死在了雨雪瀌瀌的长明灯前。】

    眼神都快烫透了他的皮肤，剜出个窟窿才能作数。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逡巡自己的领地。

    他许久不曾讲话，又是开口要求人，声音软糯，却又清脆如落地珠玉，“百里远兰……疼……”

    宫里的香今日都是特意地换了一种安神催眠的款，身子弱的太子太傅不论是在宫内还是宫外，都是个娇养的人，身子耐不住丁点药性，没一会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百里远兰喉头压了压，滚出一个笑来，“若是困了就倚着睡会儿，学生带你回寝宫。”

    常溪亭长得极漂亮，裹着滚了一圈软白狐裘的红色披风，活像是志怪神话里吸人精气的艳鬼。随着年岁，眉眼更是如同一只秀气的铃兰舒展了枝丫，美艳不可方物。

    当朝顶尊贵的太子，百里远兰的怀里抱着个人。玫瑰红蹙金飞鸟的披风将人从头到脚都裹了起来，唯有几缕发丝落在了白裘上，却也被百里远兰仔细地掖了起来。

    他也从小便住在皇宫中，挂上个太子太傅的称号。实际上两人也仅仅只是差了三岁。

    消瘦的身影极软，一只手便能拢得住整个腰肢。衣料摩挲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的清晰，“这是……在哪儿？”

    肩舆晃了晃，腕子上那节细碎的链子随着铃铛晃出清脆的声响。那响将常溪亭的意识唤回，他抿了抿唇，算是认了栽。

    他瞧着眼前男人的面庞，死期将至的寒意胜过任何惨栗北风。常溪亭斟酌着对方口中吐出的称呼，梗着呆坐着，不知是应与不应。

    而顾氏顾青烟因对常羡情深，即便在生下常将离后被皇帝一旨送入皇宫，也从未真的与安帝有任何夫妻之实。

    好像只是捏着干净的帕子擦净了手脚尘灰，埋怨一个年幼又贪玩的幼弟。常溪亭有些不适应这般柔情似水，白皙的手指卷着狐裘的边，声音又柔又软：“骗子。”

    百里远兰曾说他是金子铸的身、明珠嵌的骨，是个天上地下顶顶金贵的人儿。最后却圈上铁链，囚在床榻，伏在书案上受尽凌辱。

    百里远兰听见这话时，在他腕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吻，才缓慢松开。

    百里远兰唇边的弧度落了回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失而复得后无处安放的占有欲暴涨，离了他几分，便反复冲刷着他的理智。

    怎么看都不是看老师的眼神。

    话音未落，散了发髻的常溪亭倚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秀气的眉头还蹙着，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但全都让百里远兰给揉去了。

    他喉结滚了滚，道：“老师入了宫，便同我一道住在我那寝宫。”

    他垂着头，五指穿过青丝——他只想把常溪亭捆在身边，让他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一个人，决计不是件错事。

    他揽着常溪亭窄瘦的腰肢，让他整个人软软地靠在自己的怀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嘴角勾起笑，“怎么会，学生只是想你了。一声不吭地跑出宫去如此久，叫人好生担心。”

    百里远兰极低地应了声，带着无尽的满足。

    面前俊美无涛的男人自然便是安国当下的太子，大皇子百里远兰。

    因而恼羞成怒下送入冷宫，受尽嘲笑。

    他倒才是疯魔的那个。

    垂了帘的肩舆狭小逼仄，华贵的熏香腻得让人发慌。甜里泛苦，青烟袅袅扰得他心神恍惚。常溪亭被对方扣在身下动弹不得，如绸缎般的发在软榻上铺开。

    明明、明明就是一头饿了许久的狼崽子。把他咬得浑身都疼。

    可是太子太傅垂怜，魂归来兮。

    因为我拒绝了你的示好，还假死逃出宫去。

    是以安国百里家太子太傅，病弱的常将离，字溪亭。

    他常溪亭入书十二年，前半生规规矩矩待在深宫后院，既不与旁人交好也不归队谄媚，熬过了最难的日头借着死遁离开皇宫。

    熏香里加了安神的药材，随着翻滚的烟雾都一并灌进了常溪亭的鼻腔里，加之对方本就提心吊胆，一路上又劳心费神，只要一点药性就能让他软软的阖眼听话。

    常溪亭自知这肩舆是去往他那寝殿，书里这段描写的旖旎，却赤裸裸地在字里行间都打上了常溪亭是百里远兰养在宫里的脔宠的字眼。

    太子太傅的事情，向来都是百里远兰亲自经手，决不假借他人。柯才把眼皮耷拉，脑袋垂得更深。一旁的内侍们也都是纷纷鹌鹑般得缩着脑袋，跟在柯才的身后。

    他低低地念着对方的名字，“将离，将离，我的溪亭……”

    百里远兰不睡，柯才也立在旁边一宿。近卯时，百里远兰才有了动静。他唤了柯才来伺候他洗漱更衣，柯才问及若是未等下朝，太子太傅醒了，该怎么办一事。

    常溪亭的皮肤极易留痕，只消百里远兰在他眼角轻轻一抹，便留下了极为艳丽的尾红。

    那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揽着他逐渐收紧，眼睛黑而发亮，像是把刚出窍的尖刀，却又更灼热几分。

    柯才入宫亲自进去剪烛花换薰香，甚至仔细着送了几件十七皇子合身的衣裳一并送了进去。

    已是入了冬，常溪亭脊背却渗了汗。

    从头到尾，百里远兰都没有提他假死一事。

    

    柯才立在一旁没讲话，怕吵醒了睡得不安稳的太傅，也怕扰了太子难得的好兴致。

    百里远兰的气息拂过他的面庞，他身上那些烙进了骨头里的伤疤就开始隐隐作痛。他浑身紧绷，白皙的皮肤上甚至绷出黛青的血管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