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1995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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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岛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又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听不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看不到熟悉的春晚主持，少了冯巩那句“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啦！”

    余天明笑着问：“你们初一都不用走亲戚？”

    有人捧哏，余天明自然高兴，他的毛笔字其实就是个业余爱好者的水平，能看不能品，乍一看像那么回事，字里行间比那些从小拜师的行家里手差得老远。

    和老两口说完后，电话交给余天林，兄弟俩没说几句，电话便被小妹余天晴抢过去，余天明还听到话筒内传来兄妹俩互相掐架的争吵。

    “花都的朋友送的，你要是喜欢，都拿去。”

    先是在宣纸上笔走银蛇找回手感，收笔一顿，想了想，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新春临宅家兴旺，鸿福盈堂业顺昌”，横批，“竹报平安”。

    “余天林，我发誓要和你绝交。”

    心里又怅然若失，余天明默默的低下头，不是她。

    ........

    “怎么啦！心情不好？”

    “后天中午我到港岛，天明，春节快乐，要开心喔！”

    大强笑道：“大过年的，哪有空着手给人拜年。”

    看着一片片形状规整的饺子皮新鲜出炉，余天明突然有些失神。

    黑皮很自觉的去帮着打下手，麻子也坐得不安稳，跟着进了厨房。他那个宏兴置业的总经理纯粹是个噱头，手底下小猫三两只，平日除了收租，其他时间都在打酱油。

    晚上做年夜饭，余天明亲自动手和面、剁馅、包饺子。

    余天晴脆生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余天明笑道：“好呀！暑假我回来接你们。”

    刷牙洗脸，拉开衣柜，余天明惊讶的发现，这间卧室内的私人用品全是照着他的尺码和喜好来进行布置。

    火星忽明忽亮，烟雾缭绕间，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刘青青的身影，还有他的女儿和儿子，眼泪突然就来了。

    两地的物质生活相差不大，有差距的是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和社会公共服务。

    “有诗否？”

    除夕夜，余有年和张敏并没有埋怨他不回家过年，反而絮絮叨叨的叮嘱，一个人过年也要吃年夜饭，年货准备了没有，天气冷，要记得多穿衣服。

    在书房里铺开对联，杨怡研磨，余天明执笔，好几年没写毛笔字，笔力有些生疏。

    当晚，余天明没有回浅水湾，昏昏沉沉的被杨怡扶上车带到颐园。【安荷书屋】

    余天明点点头，这是见惯了内地动不动上百平方的小平房，开始嫌弃港岛的蜗居。

    “有，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大哥，新年好，暑假我想去港岛玩？”

    年初一，余天明劝了一句，让杨怡过年回家看看。

    这一手做饺皮的绝活学自前世里的妻子刘青青，他又抬眼瞧了瞧正在捏饺皮的杨怡，桌面上包好的饺子整整齐齐，一个个都是柳叶形。

    杨怡凑上前瞧了瞧，笑着道：“我觉得很好看，不比外面写的差。”

    一百多年的殖民史带走了几代人的乡愁，也冲淡了那些根深蒂固的传统，留下乱糟糟的文化隔阂，唯有象征喜庆的春联、福字、大红灯笼顽固的传承至今。

    放下手机，心里好受一点，他又想不过，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写完后，余天明不太满意，“业精于勤荒于嬉，笔力不够写意，太紧了。”

    他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能哭，年过半百的老男人，什么艰难困苦没经历过，可就是止不住心里发堵，泪水漫上眼眶，他憋着嗓子，努力的控制自己，不断安慰，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杨怡笑了笑，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她心里也跟着高兴，“你们聊，我去做饭。”

    至于这味到底是啥，余天明自得的认为那是一种境界，是经历世事沧桑后的感悟，在字里行间，通过书法艺术挥洒出来的精神气场。

    上午，陈浩南带着阿华、明仔、大强、山炮，还有洛华、麻子、黑皮一帮东街土著过来拜年。

    “在干嘛？”

    “行，你喜欢就好。”

    掐灭烟蒂，余天明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瞧了瞧窗外高悬的明月，他回道：“望月思乡。”

    山炮大大咧咧道：“没啥走的，港岛不像内地，这些风俗早没了，再说，房子又小，来上一大家子，坐都坐不下，时间一长，也没几个亲戚愿意走动。”

    兄妹俩又开始拌嘴，余天明本想问问天晴的考试成绩，还没张口，电话便被干净利落的挂断。

    杨怡点头道：“好呀！中午随便吃点，晚上我来做年夜饭。”

    杨怡沉默半晌道：“以前她就不愿意送我上学，什么东西都要紧着儿子，要不是爸爸，我早就被她推出门嫁了，我不想见她。”

    陈浩南笑嘻嘻道：“杨总大气，这烟市面上都买不着，还是你能量大。”

    余天明瞧了一眼烟盒，软包熊猫，上海卷烟二厂出品的特供香烟，市面上确实买不到。

    余天明从不参加学校社团组织的西方节庆活动，尤其是万圣节，奇装异服，看着就闹心，简直是妖魔鬼怪横行无边。

    余天明觉得没劲，心里空落落的，他想家了。

    临近中午，杨怡喘着气，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颐园，余天明走上前帮忙拎上几袋，顺嘴道：“你过年不回元朗？”

    陪着杨怡看了一会tvb的娱乐节目，余天明上了二楼的书房，心里不是滋味，点着一根烟，靠在椅子上一口接一口的抽。

    明仔接着道：“我和南仔商量好了，今年准备搬到鹏城住，现在两地来往非常方便，内地的居住环境更加宽松，不像港岛，房子面积太小，一家人挤在一起，上个厕所都要排队，看着就心烦。”

    没有智能手机，没有移动互联网，获取实时资讯只能通过广播电视和报纸，这是重生后养成的习惯。

    “嗯！开心，到时我去接你。”

    再有十年，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城镇化建设将会拉开序幕，基建狂魔一旦开足马力，这些差距会被迅速追上，古老的华夏内地，将会爆发出令世界惊叹的发展速度。

    发好面团，厨房里外找不着擀面杖，只好拿着洗干净的啤酒瓶子应付，将发好的面团压平压宽再压薄，用玻璃水杯倒扣在面皮上，用力挤压转动。

    瞧着手上新买的报纸，余天明乐呵一笑，有种回到封建社会做地主老财的感觉，而杨怡则是那个被他买回来的丫鬟。

    月光清冷，透过纱窗倾泻而下，落在书房内拉出一道漆黑的阴影。书房里没有开灯，他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夜风微凉，拨动垂落的纱幔，地上的阴影随风晃动，又拉出一大片的漆黑。

    “说好啦！大哥，你不能反悔。”

    兜里的短信铃声突然响起，余天明抹了一把眼眶，掏出手机看上一眼，是李楠的短信。

    余天明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稀饭草草了事，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报纸，开始翻阅。

    杨怡忙着给几人倒茶，余天明乐呵道：“你们去搬商场了，讲这些礼干嘛？”

    话刚刚说完，身旁又传来天林幸灾乐祸的嬉笑，“等你能考上高中再说，考不上还想出去玩，等着哥回来收拾你吧。”

    想前世里的家，也想这一世的张湾老家。

    港岛并不像内地，春节的气氛在这里并不浓烈，大街小巷，节日里的气氛远远比不上万圣节和圣诞节。

    杨怡摇摇头，说得平淡如水，余天明嘴角一抽，觉得自己老糊涂，年初一提这些干嘛！

    黑皮得了吩咐，屁颠屁颠的跑进屋，张罗端茶倒水，来的兄弟不是董事长，就是总经理，就他还没混上一官半职，心里着急呀！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光光亮，余天明摸了摸穿在身上的睡衣，拍着脑门摇摇头，实在记不起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没有。”

    “绝交就绝交，谁稀罕。”

    像明仔和陈浩南，一年大部分时间呆在粤省，拿着港岛的收入在内地工作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余天明张了张嘴，觉得不可思议，什么年代啦！不读书哪有出路，这种糟心事在老家张湾都极少见，没想到在繁华的港岛还能遇上。

    “不想回去，回去也没意思。”

    杨怡得了空，端上两盘水果零食摆到大客厅，又拆了一条烟，一人给了一包。

    颐园这里他只来过一次，后面便再也没有来过，余天明摇头失笑，这些应该是杨怡在远赴花都前准备的，只不过他一直没来，也就不知道这回事。

    “那你弟弟呢？去看过没有？”

    余天明道：“都进来坐，黑皮，去帮忙端茶。”

    前世里练毛笔字，起步太晚，又没有名家指点，他索性也不追求什么颜筋柳骨，随着心意写，渐渐的练出那么一丝味。

    想起杨怡家里的变故，余天明笑着说：“那行，我们一起凑合过春节。”

    刘青青不会捏这种讲究手法的柳叶饺，她惯常会将饺皮对折，然后再捏四个边角，做成元宝状。

    过了几分钟，短信又来。

    烟酒茶叶整箱整箱的往房子里面搬，来客了，颐园终于有了点过年的气氛。

    下了一楼，杨怡没在，餐桌上放着煲好的稀饭，还有买回来的灌汤包。

    “以前，我惯着他，赚的钱也紧着他花，我爸被他气死，我不想见他，以后再说吧！”

    午餐是清汤寡水，杨怡说醉酒后要养胃，余天明撇着嘴，不情不愿的喝上两大碗菌菇汤，肠胃里确实感觉清爽不少。